《百媚一生》晏宁

22、第二十二章 混乱

　　青萱笨手笨脚的爬起来，从小到大，她从来不知道害羞这两个字该怎么写。可今儿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尴尬了，连青萱这样厚脸皮的人都觉得脸火辣辣烫的厉害。

　　她背对着贺凌双理好衣服，清清嗓子：“今日之事，实属意外，贺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身后久久听不到回答，青萱没由来的有点心慌。

　　“你——”没忍住，青萱急躁地回过身，刚想恶狠狠地瞪过去。正巧贺凌双也抬眸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触到那样干净的、甚至带着些歉意的眸子，青萱心中蓦地一软，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只怔怔地看着对面那个人。

　　许久，贺凌双才道：“很晚了，娘娘请早些回宫。”

　　他的声音很温暖，先前的尴尬和僵硬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通透和温雅。清明如水的眸子坦坦荡荡，被那样的目光看着，青萱反而不自在起来，幸亏天很黑，脸上发烫的痕迹还不至于显露出来。青萱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贺凌双在背后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青萱仿佛能感觉到他清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知怎的有些别扭。走了十几步，拐了弯，身后的温度已经无法感知，知道他已经看不见自己，青萱悄悄松了口气，僵硬的步伐终于自然起来。

　　可心底深处，终究有那么一点点失落的情绪，悄悄蔓延开来。今晚的事态真可谓一波三折，就连青萱这样内心强悍的人都有些受不住。以后晚上再不能乱跑了，今儿没被人发现已经是万幸，若是因为她的荒唐连累了别人，她一定会寝食难安的。

　　穿过一个拱门，面前的宫道黑漆漆的，透着股阴森。青萱心里直发毛，刚才来的时候胡思乱想没有发现，现在仔细一瞧，真是吓人的厉害。犹豫地站在拐角处，头顶是惨淡的月光，青萱手心渐渐渗出冷汗，心中砰砰砰砰跳着。

　　骤然，来时的箫音又响了起来，黯淡的月光瞬间明亮照人。箫声婉转承和，如泣如诉，空寂的夜里，尤显得大气空灵。和刚刚那只曲子不同，现在的这曲多了些惑人的温度，让人在这样的黑暗里，也忘记了害怕。

　　青萱心中暖意融融，加紧脚步，伴着箫声，一路赶回了夕萤殿。

　　回去的时候，宫中已经乱作一团，见她平安回来，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素心看来是刚睡醒，脸上还带着红红的印子。见青萱回来，其他人都识趣的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有素心睁着委屈的大眼睛，控诉道：“娘娘你好过分，半夜乱跑害的人家担心死了。”

　　青萱“呸”了一声，瞪眼：“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娘娘……”素心委屈的眼睛都红红的，“娘娘你到底去什么地方了，连素心都不告诉，娘娘你知不知道，素心一觉醒来发现娘娘不见了心里有多慌，呜呜，娘娘你是不是不疼素心了……”

　　青萱头疼。她这个贴身小侍女，忠心耿耿是没错，可有时候也太多愁善感了些，实在让她无力招架。

　　“好啦好啦，大半夜的。”青萱拍拍她的头，打了个哈欠，“我困了，要睡了。”

　　素心抬起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什么也没说，走进去铺床了。

　　回到床上，青萱盯着帐顶的云菲纹样，困意渐渐袭来。好奇妙，之前明明睡不着的，现在却连动一下都觉得困倦。

　　终于沉沉的睡过去，梦中不再弥漫着无尽的悲伤，那些不想看见的情景都消失不见，耳边似乎一直萦绕着那只箫曲，像母亲最温柔的低喃。素心进来添水的时候，惊奇的发现，一直睡不好的自家主子，此时却抱着被子睡得甚是香甜，甚至连唇角都挂着一丝浅浅的、上扬的弧度。

　　一定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吧……素心掩唇，笑着想。

　　翌日。

　　夕萤殿的人都起了个大早，青萱稍稍赖了会儿床，也不敢偷懒，赶紧地爬起来。快到中秋了，宫中琐事繁多，她身为六宫之主，理应多照看着点。之前她选了茜常在做帮手，现在看来，她的眼光没错。凌茜的确是这方面的好手，做事沉稳不说，很多想法也和她不谋而合，而且知情识趣，知道哪些事该自己拿主意，哪些事要过来请示她。

　　这一个月下来，凌茜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人只要肯努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中秋过后，成还是不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娘娘，茜常在来了。”

　　青萱放下书中的看了一半的书信，揉揉眼睛：“让她进来。”

　　素心应了。

　　不多时，茜常在进来了。几日不见，茜常在倒是瘦了些，可显得双目更加晶亮，唇角的一抹笑容也让她整个人容光焕发。青萱浅笑，果真，人有了念想就会不同。因为想做些什么，想要努力证明自己，人会散发出比之前自信的气度，那样的光芒是任何东西也无法遮掩的。

　　见青萱不说话，只是望着自己微笑，茜常在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挺直了脊背道：“娘娘，中秋家宴的事臣妾已经办的差不多的，剩下的，都是内务府那边在办。臣妾和内务府的钱总管商量了，那几日想请太后最喜欢的戏班锦绣堂进宫，但臣妾联系过才发现，那的锦绣堂的头牌前些日子上台摔伤了手臂，怕是那日来不了了，臣妾拿不定主意，特来请示娘娘，这人选，是否要换？”

　　锦绣堂是京中的老牌戏院了，里面有个唱小生的颇为英俊，皇后懂得拿捏太后心思，一连两年都请了他来，直把太后哄得高高兴兴的。前两年都没事，怎的到了她操办的时候，就无故摔断了手臂？

　　青萱笑的有些冷，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既然人家不愿来，也无谓强求。她想了想，道：“京中就没有其他有名的戏园子了？”

　　茜常在点头：“有是有，可大都名气没有锦绣堂响亮。”

　　“那就是了，你去瞧瞧，选个合心意的定下便是。”青萱懒洋洋地笑着，眼底却有些冰冷，“至于名气么，都是捧出来的，既然锦绣堂拱手把机会让给其他戏园，就容不得他们后悔了。”

　　“娘娘说的是，凌茜明白了。”茜常在恭敬起身，福了福身，告辞出去了。

　　青萱盯着指甲上的丹寇，思绪有些飘远了。

　　淑妃那日的话还时时刻刻回荡在耳侧，不管她存的是什么心思，提点总是没有错的。养虎为患的道理青萱比谁都懂，可现在的她，太需要帮手，新人中，只有茜常在和敏答应心思最合她意，且都没有靠山，以后不管是否得宠，只要不越过她去，都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青萱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冒险了，可这后宫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的危险，与其被动的等着别人的套子套下来，青萱更愿意自己动手，至少以后不会后悔，不是么？

　　不过就算有了茜常在帮手，有些事情还是要青萱亲自过问的。毕竟凌茜的品级在这儿，很多事情不方便她调度。青萱暂时也不会给她太多权利，于是，很多事情仍然需要亲力亲为。

　　内务府的钱宗和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青萱最不放心的就是他。打发人叫了他过来，钱宗和是太后的远方侄子，平素在宫中都是横着走的。就是青萱派人去请，也是请了两次才来。

　　打发走满脸愤愤的素心，青萱笑着道：“钱总管请用茶。”

　　“哎呦，宜妃娘娘太客气了，小人怎么担的起。”嘴上说着客气，可钱宗和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大喇喇的在椅子上坐下，眼底闪着精光，“小人得皇上和太后信任掌管内务府，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人一定尽力去办。”

　　青萱也不在意，只是淡淡道：“每年中秋皇上都会和百官一起赏月，本宫的意思是，瑶华殿视野开阔，名字也应景，用来办中秋宴最适合不过。可看钱总管的意思，似乎是执意要在长春宫办。”

　　钱宗和脸有些僵，笑道：“中秋宴往年一直是在长春宫办的，小人也只是循着祖制办事。”

　　“钱总管真是欺负本宫年少不懂事么？本宫是女子，书是读的不多，倒是没听说过哪条祖制说中秋宴一定要在长春宫，钱总管在宫中多年，倒是可以和本宫说道说道，这到底是遵的哪位先祖？循的哪条制度？”

　　“娘娘真是折煞小人了！”钱宗和脑门上冷汗泠泠，但他到底在宫中时日久，脑子也转的快，不一会就转换了口风，“娘娘现在身负协理六宫之职，皇上把中秋宴的事交给娘娘去办，那自然是相信娘娘的能力，这中秋宴怎么办，在哪儿办，自然都是娘娘说的算。”

　　青萱浅浅微笑起来，有皇帝的宠爱在身，有时候也不是一件麻烦事。至少面对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权势这种东西，是最有用的了。

　　但想是这么想，真正实行起来，还是遇到了各种困难。

　　比如说：

　　“咳咳，夏大人，中秋宴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您调这么多禁军在此是不是……”

　　夏如渊眼睛一瞪，气的眉毛都在抖：“圣上是真龙天子万金之体，一举一动都牵系着万千黎民的身家性命，怎可儿戏？此处视野开阔，中秋佳节那日又有百官汇聚一堂，倒是若有宵小趁着人多眼杂，偷偷藏匿其中，意图对圣上不轨，娘娘可担待的起？”

　　这话真是说的一点也不留情面，青萱却只是低着头，苦笑。这夏如渊夏大人可算是一代忠臣了，每日看见她就横鼻子竖眼睛，偶尔看见她从皇帝御书房出来，那眼中翻涌的滔天怒火简直能把青萱生吞活剥了。

　　谁让她的名声这么不好呢？

　　“大人，四处殿门的守卫都已经布置妥当。”

　　这个声音……青萱心颤了颤，抬头看去，果然看见贺凌双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侍卫常服，黑发全部束起，更显清俊飘逸。此时他正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向夏如渊回报。

　　夏如渊对他甚是客气，虽然还是冷着脸，可那语气都是欣赏且温和的：“好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说完还像长辈一样拍拍他的肩。

　　刚刚还被甩了一鼻子灰的人在内心嚎叫，这就是所谓的偏见啊！明明她也是正直善良的好孩子，可处境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青萱很憋屈很郁闷，可偏偏对着这样正直耿介的老人，一点火气都发不出来。

　　夏如渊又扫了青萱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竟然就这样甩手走了。

　　“娘娘，他、他太过分了！”素心气得跳了起来，青萱怕她瞎嚷嚷，连忙让她去帮忙布置宫殿。素心虽然不乐意，可青萱的命令她不不管违抗，只得红着眼睛走了。

　　一回头，见贺凌双还没走，他的目光温和一如往昔，却又有哪里不同了。见青萱望过来，他连忙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忽略掉他脸上的一丝不自在，青萱轻咳了两声，也觉得挺尴尬。

　　素心在后面叫：“娘娘，这个挂在这儿好不好看？”

　　这丫头，嗓门真是大。青萱无言，简单对贺凌双点了下头。贺凌双怔了怔，也行了一礼。正巧这时有其他侍卫过来了，几个人行过礼就往自己值守的方向去了。青萱没由来的松了口气，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贺大人，不是东边，您走错了——”

　　青萱脚下趔趄了下。

　　素心这是抱着两个纸扎的挂饰跑过来，献宝似的举着：“娘娘，你说是兔子这个好看，还是虎崽的好看？”

　　青萱心不在焉地伸指一戳：“兔子。”

　　“咦？”素心眼睛睁的好大，“娘娘，那是虎崽哦。”

　　眼前渐渐清晰，青萱瞪着那个无辜的小老虎，龇牙。

　　怎么也比路盲强，哼。

作者有话说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