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一生》晏宁

13、第十三章 太后

　　太后并非当今圣上的生身母亲。当今圣上乃是先帝的第六子，生母地位并不显赫，因此从小就放在林贵妃宫里养着。后来先帝驾崩，四皇子勾结外贼谋害太子，最终喋血宫廷。先帝第六子尉迟忻当机立断，联合朝中忠义之臣，将四皇子一党一网打尽，最终在众臣的支持下走上帝位，而当年的林贵妃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后。

　　尉迟忻登基后，勤于政事，处世公允。减免赋税，整治腐败，条条道道都做得不错，因此在百姓中素有口碑。

　　当年的林贵妃，如今的太后，不管从前和现在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在先帝那乌烟瘴气的后宫能做到贵妃之位的，心智本就高于常人，再加上在后宫几十年的侵淫，太后在某些方面的造诣已经让青萱等人望尘莫及了。

　　这种心理一旦形成就很难更改，以至于青萱每次看见太后，都有种心底发虚的感觉。每次见她这副焉焉的模样，尉迟忻都忍不住好笑：“平时见你牙尖嘴利的，怎么一见了母后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你才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青萱在心底默默吐槽。

　　能怪她胆小么？太后久居深宫，身边不是太监就是古板无趣的嬷嬷，所以一看到她们这些青春貌美的小姑娘心里难免不痛快。所以总要时不时地说上两句，刺你两下，给那些做着皇后梦的小姑娘敲敲警钟。

　　刚进宫那会，青萱还是挺得太后喜欢的。

　　太后讨厌花枝招展的女人，那日问安，几个漂亮的小姑娘都没抵挡住太后她老人家威猛的攻势，一个个还没走出殿门就哭的稀里哗啦。到青萱走到跟前，太后倒是和颜悦色道：“你就是柳侍郎的闺女？这般年纪行事却不张扬，倒是不错。”

　　青萱受宠若惊，忙低头谢恩，太后还让人赏了一串紫檀手串给她。青萱迷迷糊糊地拿回来，同行的蓉常在羡慕道：“初次见面就得太后这般青睐，妹妹真真是好福气！”

　　小心地捧着手中的佛珠，青萱有些苦恼：“可是我又不通佛理，要这个有什么用？”

　　蓉常在笑道：“妹妹莫要乱说，这可是太后御赐之物，回去定要诚心供奉。”

　　“那……好吧。”嘴上这样胡乱答着，青萱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仰起头看天，一行大雁南飞，“蓉姐姐你看！”

　　“是啊，鸿雁高飞，好兆头呢。”蓉常在喃喃，目光有些迷离。

　　那时的青萱没有看到蓉常在脸上的神情，其实就算注意到了些许不对劲，就凭那时的她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不久之后，那串锁在柜子里的佛珠就莫名地被老鼠啃的坑坑洼洼，珠子散落了满地。内务府的钱总管带了人过来，四处简单扫了一眼，就不耐烦道：“带走！”

　　她犯了什么错呢？

　　素心和皓雪在她身后哭着追着，青萱脑中空空的，眼角的余光看到对面屋里一个娉婷的身影，扶着门框站着，平静地看着这一出闹剧。

　　青萱动了动唇：“蓉姐姐……”

　　可是那人没有动，只是那么看着，看着她被那些人带走，也没有移动一步。

　　青萱无力地任由那些人压着，先是打了三十大板，又后来伤还没好就拖去杂役房做苦役。那段日子真是糟透了，好在青萱素来是个有韧性的，倒也没有心灰意冷的想法。只是夜深人静时，望着别人吃着香喷喷的饭菜，自己却要对着一堆洗不完的衣服，肚子饿得乱叫，那滋味着实难受。

　　那天，青萱照例捧着一堆洗不完的衣服，突然听得两个宫女偷懒嚼舌头：“听说皇上最近又宠上了一个常在，这才半月不到，就封了贵人，啧啧，前些日子那个殷贵人那么风光，现在陡然又冒出一个蓉贵人，怕是心里要不好受了。”

　　“那个殷贵人仗着受宠，对我们送去的东西总是挑三拣四的，上次赖我和箬儿把她的裙子给洗坏了，还让人拿针戳我们的手臂，吓得箬儿当场就哭了出来，我也是吓得半死，还好有蓉贵人替我们解了围，这才有惊无险。现在皇上宠着蓉贵人，就凭着殷贵人那度量，只怕要把蓉贵人恨到骨子里去了。”

　　夜风吹在身上有点冷，青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蓉姐姐原来已经是贵人了……

　　她一直没去问，木蓉为什么要害自己？也不敢去想，从一开始的姐妹相惜就是一场布局。

　　青萱从来就不是个笨人，可初进宫的那一日，木蓉浅笑着，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木蓉的笑容很好看，很真诚，青萱又冷又硬的心慢慢软了下来，忍不住勾起嘴角：“姐姐……姐姐……”

　　在宫中不能相信任何人，可青萱忍不住想放纵自己一会。有一个笑的这么好看的姐姐，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那日太后召见过后，青萱就把那珠子随便朝柜子中一锁。那时木蓉还笑道：“你这糊涂性子，还是让素心多照看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给什么咬了可就没法交代了。”

　　那时的她怎么答来着？青萱抱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回想不起来。

　　大概是满不在乎的一笑吧……

　　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太后亲手赏赐的东西遭了灾，那可是不敬的大罪。还好那三十板子没打死她，现在她干的活虽然累了点脏了点，可人却是清醒的。

　　那一场姐妹相惜，大概，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

　　抱着满满的一盘衣服，青萱站的胳膊都要僵了，见那两个宫女停了声音，也知道没什么好探听的了。掌事姑姑又开始大声叫她的名字了，青萱连忙往回跑，却不想半途撞上一个人。

　　…………

　　唉唉……怎么又想起那么久远的事了？

　　青萱愁眉苦脸的捧着食盘，手酸的要死，可还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没看见李嬷嬷王嬷嬷马嬷嬷都死死盯着她了么？她要是有一点点偷懒，今晚恐怕就回不去了。

　　“拿稳了，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拿个东西都拿不稳当，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和皇上不给你饭吃呢！”

　　太后您老人家礼佛就礼佛，可礼了这么多年气量还是这么短，偏偏要和她这个小女子过不去，这不是没事找事嘛！青萱一边腹诽，一边把食盘举得更高了些：“太后慢用。”

　　太后她老人就真的慢慢用了起来，也不管青萱在下面跪的龇牙咧嘴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酷刑，太后还是不放过她，又敲打道：“不要以为皇上宠着你就无法无天，这后宫还是皇后当家，别想着皇后离宫静养这段时间搞些不上台面的小动作，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乱了纲纪，可不要怪哀家做事不留情面！”

　　“太后说的是，臣妾只是在皇后娘娘离宫期间暂理六宫之职，断不敢生出什么想法来。”

　　“料你也不敢！”太后重重哼了一声，让李嬷嬷捧了一卷经书过来，“今晚不许吃饭，把这卷经书背熟了。”

　　之前那些就算了，可一听到又要背书，青萱想死的心都有了。仰起楚楚可怜的小脸，青萱觉得声音都颤了：“太、太后……”

　　“别想着偷懒！”太后凤目一扫，气势逼人，“有李嬷嬷看着，若是明儿背不出，就是皇帝来了也救不了你！”

　　太后你这个阴险毒辣狠毒自私心胸狭窄的老女人！！！

　　还没骂完，就听得门口一阵爽朗的笑声：“母后在说什么，什么朕来了也救不了？”

　　见了来人，太后脸色不善，重重哼了一声：“皇上来的真是及时！”

　　尉迟忻大步走进来，行了个礼，起身坐到榻上，笑道：“朕这些日子忙于政事，疏忽了，许久没来看望母后了，母后勿要责怪儿臣。”

　　“看皇帝这话说的，好似哀家是个不明事理的太后一般。”太后转着手中的佛珠，嘴上却一点不客气，“可哀家虽然人老，可心里明白通透着呢！皇帝日理万机，哪里还能想着时不时来哀家这里坐坐，这般急冲冲地赶过来，还不是担心那宜妃在哀家这受了委屈，来向哀家要人来了吧？“

　　就这么给从里到外数落了个遍，尉迟忻也不气恼，反而哈哈一笑：“母后是在责怪儿子长久不来上阳宫吗？是儿子的错，母后您老人家身体为重，莫要与儿子置气。儿子日后定当日日来上阳宫请安，倒时母后别嫌儿子烦就好！”

　　“皇帝真是越来越会哄人了。”太后转动了手里的佛珠，转眸看了一直安静跪着的青萱的一眼，道，“还傻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去沏一壶好茶来，来宫中这么久了，连这点眼色都不会看？”

　　知道太后这是松口了，青萱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她也没敢抬头，只觉得尉迟忻的目光有那么一瞬落在她身上，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等到两人从太后宫里出来，已是夕阳西下。

　　尉迟忻在前面大步走着，绷着张脸，就是不说话。青萱也拿不住他是不是在生气，索性聪明的闭嘴不言，只低头赶路。

　　不过，不是送她回夕萤殿吗？

　　瞧着眼前的红墙飞瓦，青萱只觉得脖子有些僵硬了：“皇上，这不合规矩……”

　　尉迟忻终于绷不住了，低头宠溺一笑，执起青萱的手，大步往玉明殿中走：“要是母后知道你今晚歇在朕这儿，怕是明儿又要对朕耳提面命了。”

　　知道你还这么明目张胆？！青萱在心中直叫苦。可到底扳不过尉迟忻的力气，被动地被他带着往里头走：“皇、皇上……”

　　屏退了下人，尉迟忻好笑地看着一脸纠结的青萱：“这么胆小？”

　　不等青萱瞪眼过来，尉迟忻已经走到里面的书桌前坐下：“快过来帮朕研磨！”

　　“啊……什、什么？”青萱有些懵了。

　　尉迟忻见她还是呆呆地站着，没好气道：“都是你这个小笨蛋害的，朕这么多奏折没批，就眼巴巴地跑去上阳宫救你，还被太后逮住念叨了一下午。拜爱妃所赐，朕今晚可是睡不成了！”

　　青萱这才明白过来，脸上一红，连忙走到桌案前。

　　尉迟忻看了她一眼，笑：“爱妃，朕不睡，你也别睡了。”

　　皇上您老人家每天都在想什么呀……青萱腹诽，但是乖巧道：“好，萱儿陪着皇上。”

　　烛影朦胧，玉明殿的灯火一夜未熄。

　　听值班的小太监说，皇上一夜未睡，宜妃娘娘便陪伴了一夜，其间偶有欢声笑语传出，直叫外面的人听了，也觉得心情舒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