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时间诡计》月莲城

72、第七十一个过去

　　从横滨回到家里的未来，翻开抽屉寻找当初她寻宝拿回来的那条手链。在抽屉角落发现的手链和刚才沙耶给她看的那条很相似，虽然有些旧了，仍红得绚烂。
　　望着这条手链发了一下呆，未来突然有些想念幼儿园时代的海斗。她打开柜子，抽出了相册，翻开来看。
　　幼稚园时代的海斗的照片一张也没有。她和海斗的合照是从小学时代开始的。
　　是呢，海斗小时候很讨厌拍照，甚至有些自闭的倾向——因为他脸上一大片的胎记。
　　未来第一次注意到海斗，是在幼稚园开班那天。第一堂课上老师让大家自我介绍，海斗坐在角落，是最后一个起来自我介绍的。他留着女孩子一样的长头发，低着头，若不是他穿着代表男孩子的蓝色制服，未来还以为他是女孩子。
　　“幸…幸村……海斗，４…４岁。”他的自我介绍结结巴巴的，有些口吃。
　　“不要紧张，小海斗君。”老师善意地鼓励，“说的很好哦。”
　　引起注意的海斗迅速地坐下了，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被头发遮着的脸有些奇怪。
　　海斗很文静很低调，从来不和别的小朋友玩，除了上厕所也不离开教室，一直低着头默默地看书做手工。但他奇怪的脸还是很快成为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外加海斗每次说话都结巴的模样，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有点恶心，对他敬而远之。
　　班级里有个性格暴躁，疑似有多动症的男孩子，名叫横山左太郎。他极端好动而且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老师总是把最文静的海斗安排在最调皮的左太郎身边，这样左太郎也闹不大起来。
　　左太郎对这个安排很不满，对海斗也很不客气。海斗一直小心翼翼的，也不去理睬左太郎。他们之间的平衡在某一天吃午饭的时候被打破了。海斗不小心碰了一下左太郎的碗，左太郎爆发出来，尖叫着好恶心把海斗的碗扔在地上。
　　汤水正巧溅在吃完饭拿着碗路过的未来身上。
　　未来怒道：“你在干什么啊！”
　　“不管你事，走开，臭丫头！”
　　“给我道歉！”
　　“谁会道歉！”
　　未来立马去报告陪一个拉肚子的同学去厕所的老师。左太郎因此受到了老师的批评，他的爸爸还特意来赔了海斗一个昂贵的进口碗，并回去把左太郎一顿胖揍。
　　那件事情成为了左太郎与未来敌对的导火索。左太郎心里认为未来那天是为了海斗出头，所以他也不主动找未来麻烦，而开始欺负海斗。海斗虽然看起来很弱的样子，每次都会去找老师保护自己，倒也没有吃亏。
　　但海斗越是逃避，左太郎越是嚣张。终于在一次手工课下课时，他逮住了想跑去找老师的海斗，骑在他身上叫他丑八怪，用剪刀把海斗长长的头发剪成了狗啃式。
　　未来远远地看着海斗被按在地上挣扎。上次她与左太郎的吵架也并非因为想为海斗出头，现在海斗被欺负也跟她没有关系。但是她看到海斗的眼神往她这边看过来，似乎在求救，她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她上前提起了左太郎。
　　全班皆惊。被她抓着领子吊在半空的左太郎也惊呆了。未来拎着他走到门口，打开门把他往外面一扔，然后乒地一声关起了门。回身面对一室惊愕的注目，未来叉腰道：“我不喜欢横山，从今以后我和他是死对头了！”
　　左太郎对海斗的欺负被老师知道后，左太郎再次被他自己的父母胖揍一顿。左太郎回到幼儿园的时候顶着一张猪头一样的脸，还不忘对未来龇牙咧嘴地宣战。
　　头发被剪的海斗剪了个小平头，完全把自己的脸露出来。他的脸因为没有了头发的遮掩，异常吓人。
　　也就在那天，在看故事画册的时候，海斗主动走到了未来面前，请她和自己一起看。
　　这是海斗第一次与未来说话，也是未来记忆中第一次没听到海斗结巴。
　　“好啊。”未来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也许是一直见到他被欺负和孤立，她心里多少对他有些同情的缘故。
　　他们一起看故事书，当看到故事书上的主人公喝下午茶的情节时，未来遇到了不认识的词：“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海斗回答道：“是苹果派。”
　　“啊，苹果派，我吃过。我家里有时也喝下午茶，听妈妈说英国人都这样。我身体里也有英国的血哦。”虽然未来不知道英国到底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令未来感到自己很特别。
　　海斗没有被她的特别倾倒，而是一本正经地纠正她道：“‘英国’的说法不正式，应该叫做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
　　未来当场被镇住了：“你知道的好多。”
　　“我喜欢看书。我的房间里有很多书。”海斗淡定地说，“我看过就不会忘记。”
　　“真厉害。”
　　于是友情就那样莫名地产生了。
　　从此以后，海斗一直跟着未来，未来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未来一开始觉得海斗也有点太粘人了，连她去个厕所他也要跟着。后来她觉得海斗能陪她玩，和她聊天，念故事书给她听，就像能说话的知心洋娃娃似的，便也开始有点喜欢他了。到后来，她开始觉得海斗没有胎记的那半张脸挺好看的，就算是综合有胎记的半边脸来看，也顺眼。再到后来，两人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关系奠定了。
　　左太郎再想欺负海斗时，未来不会再旁观，而是会主动保护海斗。从那时开始，左太郎与未来开始争斗不休。左太郎虽然脾气爆而且调皮，但班里的男孩子都莫名地喜欢跟他玩在一起，令他隐隐有孩子王的倾向。而未来在体育方面毫无疑问是天才——打架的方面也是。
　　在未来和左太郎打了几架全部得胜而归后，未来的父母终于也被老师叫到了幼儿园面谈。未来的老爸当然是不以为然，一个字都没有骂未来。
　　未来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家长生气，后来就越来越胆大了。
　　“未来，你真厉害。”海斗私下称赞她道，“横山太没用，老是被你打哭，你才应该是我班的老大。”
　　“说的是嘛。”高人一等的天赋令未来越来越容易借助暴力来摆平遇到的麻烦。
　　当未来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和海斗一样被大家孤立了。当然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们，大家都对未来感到害怕。
　　还能与未来抗衡的人，只剩下左太郎。有时未来也会觉得左太郎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好，纵使每次都会在她这里吃亏，仍一直卷土重来，似乎不和她死磕到底就不甘心。
　　又一次因为海斗而和左太郎打架后，未来终于令左太郎受了比较严重的伤——他的额角磕在桌上，流了不少血，被送进医院缝针。未来的爸爸依旧像以前一样，为未来收拾了烂摊子。但意识到女儿身上出现严重问题的未来妈妈没有放过未来，打了屁股还把她关了禁闭，没让她上幼儿园。
　　那天海斗也没有上幼儿园，上午就到了她家里来探望她。未来还沉浸在人生第一次被妈妈惩罚的消沉之中，有点蔫巴巴的。
　　见无法逗未来开心，海斗的情绪也有些低落。在吃过午饭，陪她午睡的时候，他似乎下了非常大的决心，在被窝里小声地向她道歉。
　　“对不起，未来。我不想被欺负，才一直缠着你让你为我出头。以后不要为了我打架了。”
　　未来听了他的忏悔，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我又不是傻瓜。”
　　海斗有些惊奇：“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我们在一起玩很开心啊。你的开心是假装的吗？”
　　“没有，我很开心。”
　　“那不就好了吗。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你只要像现在一样就好了。”
　　“……永远吗？”
　　“嗯？”
　　“你会永远对我那么好，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未来？”
　　“嗯，当然。不放心的话我们长大后结婚好了。”
　　“哧。”海斗笑了，“嗯。那我们以后结婚，永远在一起吧，未来。”
　　大概海斗那时是认真的，还找了和她发色相同的玻璃珠做了求婚的礼物。也许他最终感到把戒指做成手链有点傻，并没有送给她。
　　从四岁半到六岁的那一年半是未来记忆中，与海斗最快乐的时光。小孩子总会觉得时间很长，因为小孩子记事比大人记得更多，每一个回忆都像舍不得丢弃的珍宝一般深深地刻在脑中。至今未来回忆过去的时候，仍然能想起很多很多与海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美好回忆。
　　如果没有那一天的话，他们至今也许仍然是那样美好的关系。
　　那一天是盛夏八月，未来清楚地记得具体日期是８月４日，一个即将下雨的闷热午后。他们两人到相熟的婆婆的店里玩。婆婆在外间看店，他们在里间看电视。她看得起劲不肯离开，海斗为她出去拿棒冰。
　　可是他一直没有回来。
　　未来到外间去，看见婆婆打着瞌睡睡着了，海斗也不在店里。她跑出店外去找他。沿着附近他可能去的地方一路找下来，她找上了他们常去玩耍的那个大楼的屋顶。
　　她看见了左太郎把海斗压在天台边，像是要把他推下去。未来心里知道左太郎只是打算欺负海斗，并不是真的想杀他，可她还是尖叫了起来。
　　左太郎朝她看过来的那瞬间，海斗猛地撞开了他，反手一推——左太郎的身影从天台上消失了。
　　未来惊呆了，她甚至忘记了叫。
　　海斗跌倒在地。他大口喘气，浑身颤抖，甚至干呕起来。
　　未来好久以后，才迈动脚步过去扶他。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未来，我不敢看！他——”
　　她忍着强烈的想要逃走的冲动，伸出头朝楼下看了一眼。
　　左太郎以扭曲的姿势摔在底楼，身下一滩鲜血。
　　未来迅速收回了视线，吓得大口喘气，甚至也升起了呕吐感：“……他……摔死了……”
　　海斗的身体一下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未来随着他跪下去，脑中也是一片空白。良久后她问：“海斗，好可怕……该怎么办……”
　　“别告诉人家！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像只掉进陷阱的小兽一般绝望地瑟瑟发抖，“求你不要，未来。不要说，求你！”
　　她感到恶心，恐惧到想哭。但是她不能逃走。她已经习惯保护海斗，而现在是海斗最需要她保护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保证道：“我不说。我们都不说，我们都假装没有到这里来过。我们快逃走，海斗！”
　　未来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她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手上的珠链因为抓得用力，已经崩断了。
　　望着散落一地的珠子，未来把头埋入了膝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