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时间诡计》月莲城

60、第五十九个现在

　　泰戈尔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飞在天际，一个潜在海底。
　　在海原祭的那天傍晚，有个同年级的女学生叫住了仁王，先是赞美了他昨日为未来辩护时的机智，又恭喜他获得无罪判决并表示自己一直都相信他。最后她表示从初中时代就开始欣赏他了，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在篝火晚会上跳舞。
　　“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仁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并秉承他的一贯作风拒绝得非常彻底，“暂时我也不打算和任何女孩在一起。”
　　一般来说女孩子面皮薄，不会过分纠缠的，但今晚这个女孩却很不买账的样子：“仁王同学，难道说传闻是真的，你喜欢的人就是初等部的九十九，等会儿也会邀她一起跳舞？”
　　“谁知道呢。”仁王把手插在口袋里离开了。
　　独自漫步在点着篝火的操场上，看着一对对翩翩起舞的男女，仁王心想也许去邀请未来也不错。他确实不擅长跳舞，但是未来应该跳得很好，他也很愿意让她教一次。
　　换做以前，仁王不会这样积极。
　　菊田招供她的计划是把野田的手帕放在送给未来的零食里，让未来受害，拉海斗的仇恨值去对付后援团。而为菊田提供学生会动态，包括甲斐行踪的人是她买通的某个学生会成员。
　　真犯人菊田也与学生会有微妙的联系，仁王越发相信一切都受到海斗的操纵。
　　不得不承认海斗那小子确实有本事，还在中一时就能让一群女孩为他明争暗斗，到今日为了达到除去后援团与他仁王的目的，还把无辜的未来也设计进局里。如果出了一点差池，中毒的人就不是白马，而是未来。想想昏迷的白马摔得满脸血的样子，仁王不由后怕。
　　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又如何呢，放任未来和那种危险的阴谋家在一起，他怎能安心。
　　柳生昨夜让他好好思考下了法庭之后的生活该如何继续，仁王心想，他心里应该是有了答案。
　　不愿意从未来身边走开，也不愿意她再和海斗在一起……他与未来的关系，必定会变得和以前不同。
　　仁王在点着篝火的操场上寻找未来。瞥见未来发色显眼的娇小身躯时，他寻觅的脚步不知怎的就顿了顿。
　　虽然心里已经做了选择，仁王还是有些没底。一直以来仁王都觉得他和未来的关系很开心很轻松，他不知道如果有朝一日未来与他更加亲密了，他们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轻松自然。
　　而且主动去介入人家的恋情，到底还是有点受到道德的谴责。
　　更加令他没底的是，未来究竟是不是对他有超友谊的感情。会不会一切都是他热血上涌，自作多情。
　　想到这里，仁王犹豫了，犹豫中还不禁有一些紧张，眼睁睁地看着未来走过也没能立刻追上去。
　　仁王自己也觉得自己担心得太多，让人着急。不过也不能全怪他，这真是他人生头一遭……以前送未来纽扣什么的都是闹着玩的。他原本并没有打算在中学时代交女朋友，因为他的兴趣和精力都被网球、学习占去了，他也不认为和女孩子交往会很有趣。
　　不过现在么……
　　仁王最终还是大步追了上去。
　　只是，他似乎晚了一步。
　　未来被海斗邀请了，他们随着舞步不时依偎在一起，轻轻地说着话。
　　仁王在一瞬间与泰戈尔起了共鸣。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想要靠近，却只能在远处看着别人与她亲密无间。
　　本打算离开的，万幸的是，仁王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他，情况有些微妙，这两人好像不是在谈情说爱。等到一曲跳罢，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了，留下了海斗一个人望着她的背影，看起来颇有些曲终人散的味道。
　　也许他目击到的不是一段罗曼史，而是一个故事的完结？
　　随后海斗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在他面前站定的他文质彬彬地说：“仁王前辈似乎有偷窥的嗜好。”
　　“如果我没搞错，这是公众场合，我看哪里都没关系。”
　　“但是你望向我们的视线已经属于刺探的范畴。”
　　仁王回敬：“我只是担心咪酱，生怕她一不小心又被卷入什么和你有关的阴谋中而已。”
　　“未来确实十分天真，有时甚至有些傻。不过你不用担心她会被我设计的阴谋陷害。她了解我，也打从心底不相信我。明明是容易上当受骗的类型，其实却是最难对付的。我惯用的手段对她完全没用。”
　　“嘿，你倒是头一次那么诚实。不过我完全无法理解你的逻辑，或者说以我的年龄，已经和你有代沟了。你明知她讨厌，还拼命地对她耍手段讨她的嫌。其实你很讨厌她？”
　　海斗客套地回应：“我和未来的事与前辈无关，就像从今天之后，前辈和未来的事和我无关一样。”
　　“什么意思？”
　　海斗礼貌地颔首：“有缘再会，仁王雅治前辈。”
　　海斗离去之后，仁王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们分手了。
　　原本还以为会经历和这两天的审判差不多的大战才能从海斗那里抢到人，没想到海斗放弃得那么干脆绅士，甚至透着一股王子般的高贵气息。
　　未来究竟和海斗说了什么呢？
　　不过现在这种事已不重要了。
　　仁王追着未来离开的方向而去。她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仁王随便拦下两个朝他张望似乎在议论他的路人：“你们见到九十九吗，就是今天在法庭上的那个律师？”
　　“嗯，见到了，往校门哪里跑了。”
　　“谢了。”
　　仁王追了上去。
　　一出校门，他就见到了她正站在路边望着马路，似乎有些出神。
　　“咪酱。”
　　她没有反应。
　　“咪酱，发什么呆。”
　　她这才转过了头看向了他：“嗯…仁王前辈？”
　　“你在看什么？”
　　“什么也没看，只是打算回家。”有些冷淡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她又疑惑地问，“刚才的‘咪酱’，是在叫我？”
　　仁王愣了愣，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不是未来第一次突然忘记了他，只要拥有时空能力的咪酱离开了这个时间点，被留下的未来就会像突然失忆一样完全失去与穿越时空有关的记忆，但是她自己并不会觉得异常。
　　不幸的是，他与她几乎所有的回忆正包含在她忘记的部分里。
　　抱着一腔冲动热情追来的仁王，突然就像被浇了一盆冰水一样，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也许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两人前一刻还是拥有过许多回忆的亲密战友，后一刻却成为从来没有产生过交集的点头之交。
　　“别介意。”仁王只能点点头，“突然叫住你不好意思。”
　　“没关系。那么我回家了。再见。”
　　“再见。”
　　仁王目送着她离开。
　　没办法，只好等她回来再说了。
　　这一等，就是一周，未来一直没有回来。
　　自从未来熟练掌握创立时间书签的方法，她从未丢失过。她总是能顺利回到他所知的现在，因此她离开再久，他也没有感觉到她曾经离开。
　　难道是在时空旅行中出了什么问题？
　　仁王有些等不下去了。他不停地制造与未来接触的机会，试图启动时间书签把他所知的那个未来找回。
　　失败了。即使是他认为百分之一百可用的时间书签，也没能召回丢失在时空中的未来，只是让如今这个对时空能力完全不知情的未来困扰，令她觉得不断接近她要求她做点怪事的他是怪人。
　　仁王真的急了。他不知道她的失踪是自身的存在消失了，还是她的能力消失了，还是其他什么可怕的理由。
　　如果未来在空间上失踪了，他可以报警去寻找她，可是现在她在时间上失踪了，要如何才能将她寻回？
　　完全无计可施。
　　在一个月之后的某天，放学的路上，未来主动拦住了他，邀请他到附近的咖啡店一坐。
　　他这样持续地骚扰她，若她还什么都没有察觉的话，就太粗神经了。在咖啡上来后，她请他把纠缠她的理由告诉她。
　　情感已经逼近某种临界点的仁王几乎要把一切脱口而出，全部告诉她。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把一切惊人的真相都咽了回去。
　　未来对他的沉默也感到无可奈何：“仁王前辈，我不知道你沉默的理由。你保守的秘密和我也有关系，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我身上有点古怪。”
　　仁王终于正视了她的脸：“你发现了什么？”
　　“学校里的人都在说我和你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我都不记得我做过。我没有失忆，但是我的记忆与别人知道的事实有出入。你一定知道真正的理由。”未来露出了熟悉的求助的表情，“不能告诉我吗？”
　　仁王猛地一愣。
　　这还是这一月来，他头一次清楚地认识道，眼前的人就是九十九未来。是的，说起来未来的人并没有失踪，她就在他的眼前。
　　失踪的只是他们共同拥有的那段记忆。
　　他拼命想寻回的，是那段记忆吗？
　　仁王感到很疑惑。
　　眼前的未来无论是性格、举止甚至是小动作都没有变，除了对他的生疏和戒备之外，和以前是同样的一个人。他完全可以把一切都如实告诉未来，然后再次和她共享一个两人才知道的秘密，重新互相了解。只要他愿意，不管是拥有时间能力的未来，还是如今的未来，都可以和他拥有同样的相处模式。
　　他的内心却相当排斥这样的发展。
　　他考虑了很久都弄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他想寻回的到底是什么呢？
　　“错觉吧。”
　　“嗯？”
　　“我是说，你觉得你身上有古怪，是错觉。”
　　未来对来自他的拒绝感到很失望。她有点生气地说：“哼，是吗。我知道了。请你以后再也不要纠缠我让我产生更多错觉了。”
　　“……好。”仁王移开了视线，“我再也不会做出让你困扰的事情。”
　　从那之后，仁王停止了在未来身上实验时间书签的行为，甚至也特意避开了所有与她的交集。
　　仁王的日子又恢复了从来没有认识过未来之前。不了解他的人会觉得他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但是熟悉他的人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学习与网球上，认真得有些异常。本来就成绩不错的他在期中考时甚至异军突起，全科满分考到了年级第一。
　　明明这是好事，仁王正在向着奋发图强的好少年转变，身为同班同学与搭档的柳生却总觉得，仁王好像有点失魂落魄的。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仁王恶作剧了，也很久没有见他亮晶晶的眼神了。
　　一天在球场练习完之后，真田把仁王留下来训了一番话。仁王去更衣室洗澡换好衣服准备回家时，发现柳生杵在门口：“呦，还没回去吗，柳生同学。”
　　“一起回去吗，仁王。”
　　“又不顺路。”
　　“可以一起走到十字路口。”
　　仁王不置可否。
　　两人离开了学校。柳生说：“真田今天跟你说的就是肩膀的事？”
　　“啊。”
　　“你最近练习的打法确实有点问题。长久下去会受伤的。”
　　“我有分寸。”
　　柳生从镜片下瞥了把别人好心的劝告当耳边风的仁王：“你想快点回到正选之列？”
　　仁王好笑地问：“难道你不想？”
　　“我认为你不是那么急功近利的人。”网球对仁王来说，是游戏。他会模仿各种人尝试各种有趣的打法，享受玩耍的乐趣。可是最近从仁王的身上感觉不到以前那样的心态。
　　仁王沉默了半晌：“来年的正式比赛，我一定会以正选的身份出场。约好了。”
　　“和谁？”
　　“咪酱。”
　　柳生有点疑惑：“九十九桑吗……很久没有看见你找她，我还以为……”还以为在那场审判之后，仁王已经想通了，决定远离那个会带来麻烦的女孩。如今时间过了近三个月，当初尘嚣日上的两人之间的绯闻都平息了。不过也听说九十九和那个幸村会长已分手的事情。
　　看着不说话的仁王，柳生说：“如果真的那么在意，重新去找她不就好了。”现在两个人都是单身，即使真在一起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那个人又不是咪酱。”
　　脱口而出了任性的话语，仁王自己也是一愣。
　　他在任性什么呢？明明如此思念，明明她也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难道说那段回忆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他必须完全否定没有这段回忆的现在的未来？
　　不对。
　　未来曾经在暑假的那通电话中对他表白，说他是她特别的人，是时间的长河中那个类似不变坐标的人。不管她在过去还是到了未来，只要找到他，她就不会迷失方向。
　　他想，他应该是从那时开始，把守候她回来彻底当成了自己的义务。他不愿意她有一天归来的时候，发现当初那个说好会等她的他已经变得她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
　　就像，抛弃了那个已不知身在何处的她似的。
　　“哈，糟糕了。”仁王苦笑。
　　他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恋情中，而他爱上的人，是那个漂泊在时空中，把他当成唯一，也被他当成唯一的咪酱。
　　可是他发现得那么晚，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除了那个人，他已不愿意接受任何人，哪怕是身为同一人的九十九未来。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的毕业典礼。只是这次的主角变成了未来那届学生。仁王在路过中庭时远远地看着她，停下脚步远观拿着毕业证书的她和朋友们一起照相，露出灿烂的笑颜。
　　成绩很好，想考哪所高中大概都很轻松的她，最终还是和海斗一起直升了立海大的高中部。来年她就会成为与他在同一幢教学楼学习的学妹。也许那时在走廊上遇见她的机会会数不胜数。
　　仁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开心还是难过。
　　曲终人散，打算离开学校的仁王突然见到她把证书塞给了苍木，然后跑出了学校。感到好奇的仁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出了校门。
　　只见她追着一辆黑色的汽车离开的身影。
　　她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没有考虑地，仁王也追了上去。
　　幸好这次的担心，让他没有错过阔别半年的重逢。
　　在她问出‘你不再笑着叫我咪酱了吗’的瞬间，所有被压抑的感情顷刻爆发。
　　“你回来了。”
　　在那一刻，他终于跨过最遥远的距离，把她紧拥入怀。这一次，再也不会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