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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个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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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9月28日,早10:45。
法庭被一股古怪的气氛笼罩着。不仅是没关系的人,就连当事人菊田都用惊悚的眼神望着川下。
仁王小声道:“…这就是你在时空中发现的‘令人惊讶’的蛛丝马迹?”有了上次黑田的前车之鉴,他这次非常迅速地就往歪路上思考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百合之恋?”
惊悚的人换成了未来:“啊?!不是不是,我只是说,那个……菊田是川下特别的人的意思!呃,好像也有哪里不对,那个…有特别意义的好友?”
“咪酱,越解释越黑了。”
莫名安静的法庭上,响起了川下银铃一般的笑声。未来被从未见识过的川下的展颜笑容镇住了,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地朝着笑得开怀的川下看。
川下渐渐止住了笑,以含着笑意的声音对未来说:“我很久没有被逗笑过了。九十九同学,你真是出人意表。”
菊田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你在说什么!为了我?!”
未来说:“据我所知,菊田你擅长田径,小学时代还在大赛得过奖。”
菊田一愣:“这……”
“可是在小学六年级以后,你得了严重的哮喘,不能剧烈运动,更不要说加入田径社。所以在立海大,你一直是回家部,没有参加任何社团。”
菊田烦躁地说:“那又怎样!”
“所以川下本来也不打算参加社团,是这样的吧?”
菊田和川下都沉默了。从这份沉默中,未来得到了继续讲述她穿越见闻的自信:“川下喜欢钢琴,她曾经告诉我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而且她也懂得欣赏他人的音乐并以此为乐。照理说这样的川下一定会很快加入学校的音乐社团。可是她一直拖到社团迎新快要结束的后期,才头一次来参观古典乐部,并在当天就很愉快,可说迫不及待地加入了社团。我想不到她拖延的理由,除了空出时间去陪伴无法再跑步,一直消沉着的好友。之后她的加入,应该也是受了你的劝说。至少在那时,你们曾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朋友,互相考虑着对方的心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菊田焦躁地打断了未来的诉说。
“我想说什么你明白的吧。你刚才也说了,川下为了你而来到神奈川就读,她家里并不同意她离家。可是她还是陪你来了,甚至一度为了你而打算放弃自己最喜欢的弹琴时光,花更多的时间去陪你。这样重视这段友情的川下为了海斗去背叛你,去陷害你,去逼得你自杀,你认为合理吗?”
“呵,谁知道呢。”菊田苦闷地笑着,“女人之间的嫉妒可是很可怕的力量。”
“好吧,言归正传,让我们来看看这条让你们的关系滑向深渊的裙子。”未来把裙子交给书记官,让他拍下肩带断裂的地方。
“菊田刚才说,这条裙子被早乙女动过手脚,大家可以看见肩带处确实脱线了。菊田说早乙女动手脚之后她又因为后悔把裙子缝好了,这个证词也是无疑的,裙子有很明显的缝合的迹象。问题是,缝得太差劲了。”
菊田看起来很不擅长缝纫的样子,用黑色的线把脱线的地方胡乱缝起来,针脚又大又凌乱。
菊田恼羞成怒:“那又怎样啦!当时太紧张了,而且后台黑灯瞎火的……”
“这件礼服大概有两三斤重,光靠这样差劲的缝补,能断言在运动时一定不会再次开裂吗?”
菊田哑口无言。半晌后,她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喃喃地说:“难道说…我一直误会了小礼……”
“不,你没有误会。当时我打算换这件礼服时发现了粗糙的缝补痕迹。我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谁缝制的,理由是为什么。因此我明知这件衣服可能会脱落,还是将这件衣服穿在了身上。”川下望着菊田,淡淡道,“因为那时,我已决定要将我们的友谊彻底地结束。”
菊田惊诧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川下望向未来:“不过九十九同学居然会特意把当时的礼服保留了下来,让我感到吃惊呢。”
无法解释的未来干笑着带过:“是啊,因为毕竟是和海斗有关的事,我太好奇了嘛…从礼服的事情开始我隐隐觉得你和菊田之间有些不对劲。之后又发生了你单枪匹马地冲去和菊田、后援团等人冲突,并打伤菊田的事情。不管怎么想,我也不认为你会是那么冲动的人,更何况你还特意用指甲划伤了菊田的脸,造成了非常明显的伤痕,好像是故意被老师抓住把柄一样。”
川下微笑道:“我从未与九十九同学拥有深厚的交情,没想到九十九同学一直在注视着我。”
“哈哈……”其实是刚才穿越时集中去观察的啦……
“等等!”菊田难以置信地说,“难道说从当年的海原祭开始,之后的一切都是川下设计的吗?”
“没错。”未来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川下当年被学校处分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川下拥有非常好的家庭背景,而且她犯的错也不是非常严重。她的家庭应该会和学校协商大事化了的方案,不让她的档案留下污点。可是她却还是被记过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最最奇怪的一点,刚才你也说了,如果川下出了名誉上的问题,她家里一定会让她离开神奈川转学的。可是她之后没有一点要转学的迹象。她的家庭对她的影响在那时完全消失了吗?我认为不是。一切都是川下自己设计好的,她暗中摆平了所有阻碍,只为了实现她自己的计划——与你决裂,顺理成章地把你从立海大赶走。”
“哈,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菊田怒道,“当年我就是因为这样凄惨的败北,才会一时想不开……”
“你想错了。”未来强硬地说,“川下把你赶走并选择独自留在立海大继续经营后援团,绝不是因为对海斗产生了超乎寻常的执念。站在你面前的我——海斗的青梅竹马并如今的女朋友——就是证据。”
“什么?”
“川下如果真的不顾家族的名誉,不顾你们的友情,不惜一切也要与海斗在一起,心里燃烧着熊熊的嫉妒之火,为什么从未对我出手?她连身为好朋友的你都可以赶走,难道不能用更恶毒更有效的方案来干掉我吗?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川下从未这样做,她反而一直要求后援团不要针对我。很不可思议吧,我曾以为川下一直在想法设法地对付我,是最大的那个恶人。”
菊田无法回答,犹疑地望着川下,就像头一天认识她一样。
未来也望着川下。虽然她在时空中寻找到了许多线索,一步一步地接近川下被掩藏起的真心,可她还是无法完全明白川下——或者说,她明白了,但是这些年来的假象让她无法相信,川下其实是——
“似乎九十九同学想在这里,在所有人的面前让我倾吐心事。”川下的语气并没有显出任何负面的情感,反倒像是有点愉快的感觉,“终于,把我逼到了绝境。”
“如果你不想坦白的话,我想你一定可以瞬间编出数个合理的解释。”未来心有余悸地说,“我已经充分见识过了你的智慧,我这种程度……”
“请不要这样说。九十九同学已经花了如此多的精力与诚意去探寻那不值得你费心的陈年往事,若我再用谎言以对,就太失礼了。”川下温柔地微笑着,“一切都要从我和明日香一起进入立海大说起。那时在学生中有一个非常出众的男学生,他姿容俊秀,举止优雅,头脑聪明,无论哪方面都无懈可击,就像画本上描绘的王子。明日香渐渐被那位出色的少年吸引,连我自己都欣赏着那位少年的卓越才华,对他怀有朦胧的好感。明日香在这份思慕中越陷越深,但她也发现了那位少年不止是对她一人温柔。更令她苦闷的是,少年与她的亲近,却是因为要打听我的事情。明日香本就因为身患哮喘而对自己自卑,在少年暧昧的态度下,更加抑郁起来,与我之间的友情逐渐疏远,甚至还产生了仇恨。此时的我已经明白,少年并非温柔多情,他想要的是被优秀的少女们簇拥,被她们爱慕,达成让她们纷争的局面,可让他扮演着遥不可及的王子的形象被捧到高处。为了实现他这样愚不可及的愿望,我与明日香成为了实现他的虚荣的道具。我想了很多办法试图挽回都无效。最终在舞台剧拿到那件礼服时我发现,我与明日香多年的友谊,就在那半年间那样轻易地崩坏了。我输给了那个少年的野心。”
川下轻轻地叹了口气:“少年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好不容易说服我的家庭让我与明日香一起来到神奈川,我无法接受与她闹翻后再独自回家的结局,那令我感觉我以操线傀儡的身份在少年手中起舞后,再被扔到一边被迫退场。不甘,愤怒,自尊令我决定继续留在少年身边。我逼走了明日香,她的身体不好,不适合留在这个常令她激动以至于发病的地方,同时她不会理解我选择的道路。我接管了后援团,利用那些爱慕少年的少女们的心情制定下排外的规则。少年想要被优秀的少女们簇拥,这样的未来,我绝不对让它上演。少年有一个青梅竹马,她是少年唯一的弱点。看着少年在我的威胁下,一边无法遏制地爱慕着她,一边努力地假装不爱她,希望她不要成为我的猎物,真是有趣。我还以为少年能把这份感情藏到摆脱我之后,可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在少年获得所爱之后,他每天都患得患失地生活在恋人可能被伤害,或是被我告之他的劣迹而离开他的煎熬之中,在幸福中感受着痛苦。”
未来被震撼得全身麻木,呆愣愣地望着以柔和的调子诉说着可怕内情的川下。
川下的脸上出现了绮丽却让人感受到黑暗气息的笑容:“若今日没有在此地被九十九同学逼问,这份扭曲的感情还将继续,直到我或是少年无法再坚持下去为止。这就是你们所见到的我对幸村大人的‘爱’。不过对于我来说,只有复仇可以正确地形容我所做的一切。”
法庭上从未像此刻一般安静过。
宛如在舞台上完成了独白演绎的川下呼出一口长气,看起来像是从长久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了一般,露出略微松懈的慵懒之态:“今天就是我期待的终结之日。这场战斗可笑而幼稚,但是幸村会长这样的对手,也许我今后一生都不会再遇到了。即使遇到同样等级的对手,我也不会再抱有这样的执念去战斗。我自觉已足够污秽。”
未来不知道能用什么言语去回应川下。
菊田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在观众席上拼命寻找。她喃喃地说:“……没有来。幸村没来。”
川下像是知道什么秘密一般轻松地说:“不可能来的。”随即,对未来行了一礼,“现在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得到了回答。这场审判该结束了。”
“……不。”回过神来的未来执拗地说,“你说一切都结束了,其实还没有。”
被未来气势汹汹地指着的菊田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未来质问道:“面对今日这样的结局,你没有任何话要说吗?”
“我……”
“你嫉妒川下,所以你轻易背叛了友情!而且至今为止你仍然抱着对川下的怨恨,试图对她复仇。”未来斥责道,“我现在要求你为这一切向她道歉!”
菊田望向了川下,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咬紧嘴唇的她却抗拒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已经不再把我当成朋友了,不会原谅我的!”
未来双手拍桌:“不做怎么知道呢!你已经松开了一次手,不要再轻易地松开第二次!”
被震撼了菊田再度望向川下。
川下什么也没有说。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绿色的小袋子。
见到那个袋子,菊田如遭电击:“小礼……”
“明日香,你是我唯一的青梅竹马。在你之前围绕在我身边的人都有各种目的,只有你没有。你教了我什么是友情。”川下慢慢地解开袋子的绳子,从里面倒出干枯的花瓣,“放开手的人不止是你一个,我也是。当时说好要永远保存的花瓣也已经变成腐朽之物了。”
她把花瓣抛上天空,干枯的花瓣纷纷落下:“纪念我人生的第一段友谊,也纪念它的逝去。”
菊田用双手捂着脸,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被这破碎的结局击中心灵,试图寻回一点圆满的未来,这次什么都无法再说下去。
花瓣飞舞中,她觉得胸口空落落的,不知是为了川下与菊田轻易崩坏的友情,还是对川下那份埋藏得极深的扭曲复仇,又或是对海斗那份川下知晓,她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