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卖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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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日在鱼腹中，李林稀里糊涂喝下不少鱼血，这金鲛鱼的血本是千金难求的神药，清心定魄，治疗失魂症再合适不过。苏瀚按照孙长河他们描述的状况施针，故而这四天内竟治好了大半。只是连苏瀚也说不清，为什么李林已经恢复呼吸，却还是昏迷了四天。
现在孙长河回去监督修理船只的进度了，只有阿杨还留在岳阳城内，李林的腿还不能走路，不时还会头晕、咳血，他就替他买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搞得李林很不好意思。只有阿杨明白，既然阿致已经想起了家在何方，那么，他们分别的日子也就快了。
李林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觉得既然是船上的人救了他，他也应该继续工作来报答他们。
一天，苏瀚正在给他换药，门口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口中唤着“瀚儿”，见到苏瀚有些喜不自胜，“瀚儿，快拿些钱给我！”
“老爷，您不用到医馆来的。”苏瀚的语气有些埋怨，“钱不是放在——”
“哎，我着急嘛，快点快点，二十两银子。”
苏瀚差点被呛到。老爷这是又要去买什么没用的东西了？不过他也没法拒绝，只得说：“您在这坐会，我这就去找。”
待那老人坐下，才发现屋里还有个李林。“老大人好。”李林先打的招呼，再出去找别处坐已经不合适了，老人也只好回了一句你好。
“苏大夫是您家……”李林好奇地问，他本来以为他们会是爷孙，没想到苏瀚竟称他为老爷，一时顾不上失礼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是我的家人啊，真是的，说了多少次不要叫老爷了……”老人抱怨道，“其实是个抠门的管家娘呢。”见到李林看起来讨人喜欢，他也不由多说了几句。
很快苏瀚拿来银票老人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李林问起苏瀚，才知道苏瀚本来应该服侍老人，可是老人看他医术高明，说什么也要让他去给别人看病，还拿出并不富裕的积蓄给他买下了这个医馆。本来苏瀚想着能赚一点钱补贴家用就答应了，结果他们家老爷花起钱来变本加厉，到处搜罗书籍画册，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买别的丫鬟小厮。
李林听着有些感动，看来这位老大人是很善良的人啊。
“还有……”李林还想说什么，却又被打断，原来那位老人又回来了。“瀚儿，你看我买到了什么？”
老人喜孜孜地捧着一卷卷轴进来了。
“老爷，这还有病人呢。”苏瀚刚说了一句，李林连忙表示自己没关系。
“是嘛，刚才我们都认识了。”老人笑眯眯地说，“好久没去逛瑞文斋，居然看到好东西了，只是因为作者没有名气，才让我二十两就买到了。明明是画院的水准，收着，以后作者一定会出名的，到时就拿去卖大钱……”
李林一听到画院二字立刻竖起了耳朵。画院一直是他在梦中才敢希望的地方，要是在这里也能看到画院水准的作品就太好了。“老大人能给我看看么？”他眼巴巴地望着老人，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行啊。”
李林接过画轴，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虽然只展开了一点点，他却感觉那些笔触非常的眼熟。
他拿着画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这这不是他自己画的吗？而且还是四象山上的云瀑！怎么可能认错？！过往一幕幕再一次清晰浮现出来，直冲他的脑海。他此刻只觉气血翻涌，眼前一片昏黑。
苏瀚看到李林状况不对，已经先一步抢上前扶住他。只是他面前的画已经遭殃，上面被喷了一大口黑血，看得老人心痛不已。
“糟了，病情恶化！”苏瀚一边施针一边嗔怪坐在一边的老人，老人连忙丢下画，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病人心气郁结，刚才肯定是受到刺激了。”苏瀚好歹稳住了李林，见他呼吸逐渐平稳，才腾出手，去检查那卷画卷。
“二十两银子没有了……”老人这才敢低声抱怨。
“谁让您乱闯医馆的？”苏瀚有些幸灾乐祸，转念想到自己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立场，连忙闭口，只是看画。
“画有什么问题？”见苏瀚半晌不言，老人又紧张起来。
“您可以叫他赔画了。”苏瀚说完拿出床头那张画，“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等到李林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隐约能听见孙大哥的声音，好像在和人争论着什么。
“亏你还有神医的名头，开口就是三十两，瞧我们外地人好欺负是吧？”
苏瀚不瘟不火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这里用的都是最好的药，再说，你家小工把我们家老爷的画弄坏了，这世上就那么一张，可不得多赔钱么。不如把你的小工卖给我们，反正我们这正缺打杂的，让他在这里做到还完钱为止，怎样？”
“你……”孙长河正要反驳，就听见李林的声音：“孙大哥，是我弄坏他的画，我想自己赔给他。”
“可是，你都想起来你家在哪了，难道你还待在这里一辈子不回去？”孙长河急道。
“可是是我做错了，该赔钱的是我啊……”
“看啊，人家自己都这么说了，你还拦着干什么？”苏瀚插嘴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留着这家伙以后能赚更多的银子？算了吧，还不如卖给我，倒贴你钱还不行么？”一番话又把孙长河气的够呛。转念一想，这钱自己也不是掏不起，以后大不了让阿致的家人慢慢还就是了，总之是不能把他留在这里。“倒贴也不行，这小子家里有的是钱，他家人一定会来找他的，到时候，哼哼。”情急之下他也编了个由头吓唬苏瀚。
“那可抱歉，他的病不是我夸口，这个世上只有我能治好，他家再多钱也没用。”苏瀚还是一脸风清云淡地说着让人觉得欠扁的话。
“你撒谎！”
“你让他自己说说，他是不是经脉受损，发作起来痛不欲生？”
不会吧？明明从未见过他这样才对……孙长河这样想，回头看见李林正一脸惊讶地望着苏瀚，那表情好像就在说“你说对了”。
为了李林的未来考虑，孙长河开始动摇。苏瀚趁热打铁地拿出二十两银票塞给孙长河，顺便让李林签了卖身契。等回过神来，卖身契已经在苏瀚手里了。
“孙大哥别生气，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啦。”李林这个刚刚卖掉自己的家伙还在帮买主说情，“其实苏大夫人很好的，药材都是最低价，要不是我弄坏了老大人的画，他也不至于这样……”
好说歹说，孙长河才勉强接受了这一事实，丢下二十两银票就回了船上。几日后船修好，离开的时候让阿杨和他道了别，李林也写好家书让孙长河带去江宁，这是后话。
刚刚把自己卖掉的李林此时松了一口气，不留在岳阳城，恐怕就没法调查那张画是怎么来的，为此也只好顺着苏大夫的话说了。说不定以后有机会自己买了画材把那张画调包，再卖几张画凑个路费什么的……至于写信问王家要，他并没有想过。不过苏大夫刚刚一语道破他身上的固疾，倒让他有些意外。看来那个蓬山弟子那一下并没有真把他治好，以至于苏瀚还能看得出来。
看来自己还是活不了多久啊……
他脸上各种表情被苏瀚看在眼里。苏瀚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他：“我说你啊，见到老爷要叫什么知道吗？”
“知道，叫‘苏老爷’。”李林说。小厮就得有小厮的样子，李林对这点倒是认识的很清楚。
苏瀚点点头，让他继续养病，就忙着别的病人去了。
那位老人第二天也过来了，还抱着那卷画，看到李林病情好转，就更加高兴了。但是等李林称呼他为老爷时，老人明显愣了一下。
“瀚儿，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苏瀚一脸无辜地掀开门帘走进来，“是老爷您说要让他留下来啊，我怕他不同意，就把他买下来了……”
“……回家领家法去。”老人黑着脸对苏瀚说。
苏瀚吐了吐舌头，“您不是要给小画家看画？不担心他又吐血吗？”老人又是无话可说。
听到这里，李林在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被耍了……”他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你太好骗了。”苏瀚说，“有你这样帮人贩子数钱的吗？”
李林觉得自己以后彻底没脸出去见人了。
回到正事上。那张画李林已经见过一次，又有苏瀚的治疗，所以这次并没有只看了一眼就晕倒。那画从四象山上是怎么下来的？是被弟子发现拿下山卖掉的吗？可是这里是岳阳，如果在江宁卖明明价格更好才对，毕竟“小圣手”的名号还是值点钱的。
所以事情很蹊跷。李林迫不及待地展开画卷，终于在角落里发现画上多了的一些东西。
两方印章，一个是“良时生景”，另一个是“蜀山”。
良时，师父和师兄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生景，难道说，他们真的还没死？
而另一个“蜀山”，就是他们现在所在之处？
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苏瀚掐准时机的一针才让他没有重复前一次的悲剧。
从心情上讲，李林此时是很希望立刻去蜀山确认一下的，可是苏瀚的话无异于一盆冷水。蜀山，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山，就连蜀中确信它存在的那些人也不能指出它的准确方位。李林自己也想到，如果真是师父和师兄用这种方式通知他，那也只能说明，那些蓬山的人已经渗透到宛国各地了，他们这样，也只是怀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告诉一个可能已经死了的自己，他们还活着，在很安全的地方，请不要担心。
李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状况明显好转了呢。”苏瀚给他把脉时说，“看来是心结解开了。”
“是啊，我终于能安心去给你家当小厮了。”
“当真？”苏瀚难以置信地问，“老爷明明说过那卖身契不算数的……”
“不还是被你藏起来了？”李林朝他眨眨眼睛，“再说，我和老爷也有约定啊。”
看见苏瀚那一副你们居然敢瞒着我的表情，李林只觉得自己今天心情非常好……
苏家老爷原本是朝中大臣，名叫苏子平，他的名字就连李林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孩也不止一次从长辈那里听过、从书上见过。他和李林的绘画老师郭待诏是旧识，闲来无事也跟他们比划一下笔墨，因此和李林特别聊的来，从郭待诏的情近况谈到宫廷藏画，颇有要结为忘年交的趋势。
李林知道老人身份时也吓了一跳，继而庆幸自己能认识这么一位“传说中”的名人，腿伤好的那一天，他搬到苏家院子里住，两人就从天亮聊到天黑，连苏瀚做的饭都没吃。
医馆打烊之后，苏瀚回到家，发现自己已经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他有些气堵，换好衣服就往两人中间一站：“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李林你说好的扫地呢？”
这声音……李林这一看差点自己把自己呛到：他，不，应该说是她，穿着裙子，梳着女孩的发式，用皱着一对秀眉，瞪着一双美目，嘟着一张樱桃小口，看样子是在生气。
“苏……大夫？”李林几乎毫无应对女孩子的经验，更何况是忽然从男孩变成女孩的苏瀚。他只好愣在那里，保持着嘴巴张大的样子一句话都说不过来。
“糟了，菡儿生气了……”苏老爷也是一脸糟糕了的表情，转头对李林说：“小致，她在吃你的醋呐。”
“我没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呵呵。”她忽然换上了一副笑脸，“你们慢聊，我去把饭菜热一热……”说完退出了房间。
“他……她……”李林依旧话都说不利索。
“她叫苏菡儿，是如假包换的女孩子，扮成男子去外面行医，就是为了方便嘛。”苏老爷表示李林这是大惊小怪。
这……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那家伙扮得也太像了吧！作为苏瀚的时候，不仅有喉结，声音还有身材也完全是男人！而作为苏菡儿时，不光声音变的婉转动听，面容更加秀美，就连身材也……等等，除了胸前一点变化都没有。想妹妹十二岁的时候就比她的大了……
“我究竟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李林赶紧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只是脸已经不受控制地变得绯红。苏老爷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一笑。
李林在苏家的第一天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但是李林完全没有预料到暴风雨是第二天才来。不知为何，这天他吃完苏大夫配的药就开始吐黑血，整个人都软成一团，吓的苏老爷不敢靠近，生怕跟他多说一句话，李林就会被当场毒死。
某始作俑者完全没有停手意思，她给的理由是，李林体内剩余的郁气需要化解……义正词严的语气弄得苏老爷明知道是打击报复，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么过了三天，等到吐的血变成红色的时候，苏菡儿才改了药方。李林一个大好少年，被折磨地形销骨立，一阵风就能吹走，就这样了还不得不拄着扫帚去扫地。
只有苏菡儿去了医馆的时候，李林才敢溜进书房，向苏老爷请教绘画方面的事。李林看过一些前朝的画论，于绘画方面颇有心得，可是苏老爷这半个外行人却能说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往往他的一句话，就能让李林彻夜不眠地思索。
“多看书，不光是绘画方面的书，其他的书也要看。”苏老爷是这么告诫他的。苏家藏书不算多，但大多是李林以前不常涉及的领域，所以李林经常有不太懂的地方。这时苏老爷就在一旁耐心地解释，一点都不觉得烦。
结果到最后，变成苏老爷去提醒李林吃饭，然而李林那沉浸书海废寝忘食的样子，让苏老爷不忍心打扰。于是第二天，李林发现自己已经瞎了的时候他才蓦然醒悟过来，自己不光是卖身契，连小命都捏在苏菡儿的手里。
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小厮吧，李林欲哭无泪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卖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