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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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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它用黄金色的脚爪在大地上奋力前行。断翼似积雪,压出深深草痕。它灼热的双眸如红宝石般凌厉闪亮,直刺我的心脏深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了我的命运:今生今世,我要与它同行。
1989年,8月15日。
雨,淅沥哗啦下着。天地间,在无尽的喧闹和晦涩中出场。泉,在雨水里慢跑。经过“绝爱”CD的大幅宣传海报,发现了醉卧在垃圾堆里的晃司。
于是,开场有了,命名有了,主角有了。什么都有了。也有了好奇的人,开始猜想结尾会多么悲惨。
六年前,燥热的夏季,躁动的人声,足球少年泉射门的刹那,晃司被他燃烧着的饥渴的眼神深深吸引。
从此,天地不复存在。
或许,惊觉于自身情感的枯竭,或许,预感到永远得不到泉的焦灼。在遇见泉的那刻,这个由骄傲孤独形成的物体,拥有一切又一无所有的晃司,突然复活了。蕴藏已久的激烈情绪在体内爆发。愤怒、微笑、眼泪喷薄而出,使他不顾一切闯入泉的生活。不管对方怎么驱逐,不管如何自我诅咒,依然无法自制的需索着泉。
因为,晃司唯一感受到的是泉。而,泉唯一想感受的是足球。“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也许,他始终不会成为泉的“唯一”。
尽管这样,他仍旧爱着泉。因为,在这喧嚣攘闹的世上,他已“唯一”了太久。
我想飞!飞得高高的!可是我的翼骨断了,我只能走。那个没有脚的怪物一直在我头顶上盘旋,挥舞着巨大的黑棕色翅膀,玻璃珠似的眼睛直直盯视着我,好像看透了我一样。放心!我并不悲惨,我有双脚,我还能走很远很远,很远很远。
“对不起,阿泉,我非常喜欢你父亲,非常喜欢……”泉的母亲握着尖刀向她丈夫刺去,“我爱你!直到永远!”
从此,泉不会对晃司说:“我爱你。”
他执著的热爱着足球,想着足球。即使在深爱他的晃司温柔的包围下,晃司也只是他脑中片刻的思想。即便如此,他训练多年的稳固心绪正在动摇。
爱与被爱是人类的需求,不爱也是人类的正常反应。
泉曾被爱抛弃,饱受不爱的摧残。自然,他不会再相信爱。
但,当足球出现时,他难以割舍。当他知道晃司是多么爱他,多么需要他的时候,想被爱,想被需要的声音,开始在平静的血液里狂呼大叫,渴望作为“有用”的人的本能,又重新沸腾起来。然而,由于他特定的遭遇,他认定了“物”不会抛弃他,喜新厌旧的“人类”却会那样做。
于是,“爱”与“不爱”的犹疑,像与生俱来的两只翅膀,相互争斗着,直到两败俱伤。因为怀疑爱,所以不顾一切的渴望足球,因为渴望爱,所以放不下晃司。
尽管痛苦无比,但双方谁也胜不了,谁也放弃不了。虽然时时刻刻感到晃司的爱,虽然也爱着晃司,但他却害怕,当晃司不爱他时,他还爱着;他害怕,晃司还爱着他,他却不爱了;他更害怕,他越来越离不开晃司,甚至凌驾于足球之上。
它越走越快了。它从来都不抬头看我一眼。晶莹洁白的羽毛已沾上泥土的污迹,美丽的双翼应该是展翅高飞的梦想,如今却成为它行走的负担。有生以来,我从没有如此恨过自己空有一对翅膀,却没有双脚伴它同行。我好想安慰它,保护它。
我感到它在空中悲哀的俯视着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何还不走开?仿佛预示着什么悲剧似的,让我的心好烦,原本坚定的脚步开始变得凌乱。我好想逃,好想逃开一切。老天,求求你,让我远走高飞吧!我揪紧的心,已承受不住它那份沉甸甸的关注!
如果说,真正的爱只有一次。
那么,之前之后的无数次,顶多是喜欢。即使,你可以做得比“爱”的时候更幸福,更圆满,那也只能是喜欢。
爱,是生命里第一朵带刺的玫瑰,第一座不设防的城池,第一团熊熊的火焰,美丽娇艳却会滴血,自由平静却易攻破,热烈明亮却快熄灭。
真正爱的悲剧,不是可怕的社会背景,不是不幸的家庭环境,而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性格、时间和内心的变化,导致我们不能不去承受爱的负面。
一个不会爱的人爱上一个不相信爱的人。
让我们心悸的,不仅是百折千回的情节,不仅是另类尖锐的画风,还有,像玻璃般透明脆弱不堪的眼神和扩展到深层次的人性弱点。
泉,一面说要守护晃司,一面又告诉自己不爱晃司,只是在利用晃司;一面深陷在爱里,一面又拼命抗拒逃避;一面自责自悯的情绪,一面又把一切怪罪在晃司身上。
晃司花心,不负责任。他冷漠的对待泉以外的事物。这种挚爱的表达方式,恰恰让敏感的泉越发失去爱的安全感。时时刻刻,泉都在自我暗示着:总有一天,晃司也会这样,用冰冷的双眼注视他。
结果,这段爱情,在可以幸福时不相信幸福,在不幸时也就可想而知。
忽然,它飞快的脚步停顿下来。羽毛像雪绸扇面一样,在地面忽上忽下的扑闪。它想和我一起飞吗?
无可救药的爱上《绝爱》。
于是,凡是耽美,来者不拒。《风木之韵》、《纽约纽约》、《日出处天子》……好多经典让我变得泪腺丰富,哭得一塌糊涂。
只有《绝爱》,让我流不出泪来。在一次次拥抱住肆意冲撞的痛苦和矛盾中,心口阵阵刺痛,远远胜于幸福给我的快感。
我沉迷于《绝爱》中。《绝爱》的暗色情结却又让我深深质疑:可能有一天,它也会成为我最不屑的东西。
呵呵,少女柔软的心,被弄成这样了。我是不是该像泉一样说“我不需要你”之类的话呢?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与灵魂如此相契的东西,为何剪断!
啊,是血!渗出它的脚掌。它艰难的尝试一步一步向前走,疼痛迷蒙了它殷红的双眼。我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我本该匍匐在大地上,让它平坦的踏过我的身体。它已经够悲惨了,够悲惨了!得不到天空的爱抚,还要被藏在污泥里的利物伤害。我痛苦的大叫!
那家伙自顾自沉浸在怜悯的情绪里。真是的,我们都不是救世主,干吗动不动就要同情别人呢?这样,只会使自己显得更幸福而已。扎入铁钉的脚爪,痛,蔓延全身。无法飞翔,举步唯艰。我真的不行了吗?为何,这时,总挥不去,一个讨厌的声音在脑子里叫喊:“救救我!” ——在我身边的它,它真的能吗?
泉双脚瘫痪的时候,忽然向晃司求助了。
被所爱的人需要,对晃司而言,大概是破天荒头一遭吧。他自信深爱着泉,却没有信心能得到泉毫无缝隙的爱。好色、任性、偏食、一无是处,站在哪里都太浪费空间……目中无人的晃司常常乖乖被心上人数落种种。
如果,那时,对泉软语几句,轻轻捏住他被绝望粉碎透底的心,先用粉色的足球梦作为永久诱惑,然后呈上他对泉感天动地的浓浓挚爱,是否泉就能完全属于他呢?从此,只依偎在他温暖的体温里,只想他一个人,只有缠绵悱恻的happy end,不再悲伤、追求和思想。这就幸福了吗?这就是所谓的永无止境梦想般甘美的幸福生活?!
晃司没有那样做。他知道这样的泉会完全毁灭。
可是,在他为了泉自动离开之后,却暗暗希望借此看出泉的真心。他明知泉已经很痛苦了,明知他“抛弃”泉是不愿成为泉的负担,内心却有一个魔鬼的声音斤斤计较着:他是多么的爱泉,□□、灵魂和语言都奉献尽了,泉和他的爱一样多吗?他的背叛是否比失去足球更让泉痛苦呢?
爱上踢足球的少年泉拓人,欣赏着爱人追球时的笑容,看到他很幸福,从心底里升起巨大的满足感。
如果爱得如此,那就不是充满黑洞绝望的爱。
他的心里只有足球吗?他的足球世界里没有我吗?足球和我他会选谁呢?无数回,看着踢球时快乐的泉,晃司咬牙切齿的看着足球,黑色欲念徒然涌现:他不能踢足球就好了!足球不存在就好了!他明知道,他爱的是泉无忧无虑的笑容,明知道,泉会多么悲惨,多么绝望!
所以,泉倒在轮椅旁,泪流满面的问晃司:“这就是…你的愿望…!?”
忽然,它扑倒在荒草地里,雪白的躯体像初春的残雪,映出触目惊心的血迹。我要救它!要救它!
我感到,头顶上方有个巨大的黑影向我俯冲下来。是它!不要啊!它没有脚!我闭上双眼,浑身颤抖着。这时,厚实的羽毛像一片宽大的叶子,轻轻盖在我身上。呵!好温暖,好安心,我第一次知道同类的体温那么暖和,有一股天空的味道。
至此,爱,彻底揭开了真面目。
隐藏在一切纯洁、美好、伟大面具之下的丑态,迟早都要面对。
痴狂、独占、欺骗、利用、犯罪……种种混浊的感情,爱的罪过比爱本身还要大。所以才有十字架,横在爱之上的惩罚。若汝爱上一样事物甚于神明,诸神就会嫉妒,将它从你身边夺走,要你付出代价。
晃司失去了奔跑着的泉,泉失去了足球,深深的羁绊变成负担,爱的伊甸园不复存在。因为从一开始,就渴求着爱的幸福,所以在接近幸福的时候,就失去了爱的归途。
我还会站起来吗?它还能再飞吗?它为我这样做,它救不了我,我也救不了它呀!就用这种方式,牵绊彼此吗?它什么都没说,在风雨里,用翅膀覆盖着我。它的体重好重。为什么,总是在我最最最绝望的时候,又让我感到温暖的气息呢?为什么,它让我幸福得想哭……。
然而,回到现实。
不管这段爱被描述得如何残酷真实,如何痛彻心扉,它也只是吊在商店橱窗的挂卡,大副动漫的宣传海报,挤在言情堆里的旧漫画。全身扎满绷带的泉和血迹斑斑的晃司,看起来,只像个童话。
“这不是真的。”
自保的本能,使我们很少放纵情感,很少相信爱,也很少付出爱。我们总害怕得不偿失,担心掉进不可自拔的陷阱里。
可人类还有一种本能叫爱,或者说是虚荣心,又驱使着我们暗地里渴望被需要,渴望爱。
所以,狡猾的尾崎南干脆把爱的全部像稀世巨钻般展示在众人面前。你可以赞叹它的光彩夺目;可以想象它划开玻璃的锐利程度;可以质疑它的真假;可以嫉妒它的美丽;可以憎恶它的所有者;可以为它的缺陷惋惜;也可以全然视而不见。
无论你用什么表情看待它,它大胆的说出了你不敢说、不愿想和不能做的东西。永远受人瞩目,无可替代。
这就是《绝爱》。
一场在上世纪开演,本世纪落幕的悲恋。献给总是自相矛盾的人类。
一群大鸟呼呼的从天空中飞过。有的目视前方,有的引吭高歌,也有的,悄悄向地面探视。看见一片杂草丛生中,一只黑鸟依偎着一只白鸟,静静的躺在泥土里。近看的话,你会发现黑鸟没有脚,白鸟手足俱残。但,一切却那么和谐,叫人忘记天空的广宽蔚蓝,忘记迎风飞翔的快乐。曾经无牵无挂的心,是否也需要牵挂?
只是刹那的犹疑。
“那样太累了!太苦了!我宁愿要轻松自由!”
大家这么想着,停顿的双翅扑打着向高空飞去。于是,鸟过无数,只留下它们,并肩栖息在大地上,直到永远……。
PS:唉,费了那么多口水,讲了两出悲不拉叽的故事。大概写悲剧比悲剧本身还要教人头痛。偶没那么悲惨,却要还勾出一大堆悲伤的事,就像在假墓前“呜呜呜”哭的演员一样。
最后,想起个老问题。
有两条鱼,两种情景。一边是宽广的河流里,两条鱼互不相干的擦身而过。另一边,枯竭的水源旁,鱼儿们彼此相挨,相濡以沫。
试问,你会选哪种呢?
不过,偶要说,偶真的很喜欢《绝爱》。不管结尾多么伤心欲绝,实在不敢想象没有晃司的泉和没有泉的晃司该如何终老一生。或许,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吧,到死都没能找到——和他相互纠缠一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