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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前癫狂的流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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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过一年空手道,不过动机纯粹是出于我妈担心我会不会在出了名治安极差的黑曜町被人打劫。毕竟女孩子家出门在外总要有点防备,不过我学艺不精,在一年的空手道学习后,我被那家空手道俱乐部劝退了。
可想而知我的空手道差劲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我妈说毕竟俱乐部不是福利院,是要靠学员挣钱吃饭的,如果你实在没有烂到某种境界,人家也不会白白抛弃一份学费。
从那时起我的身体素质成了我爸妈唯一担心的项目,虽然我中长跑什么的倒还不错,但考虑到学空手道都能被劝退,我从小就被认为是只能乖乖坐在家里读书的小孩。
所以当我赤手空拳把一个高我两头的汉子揍到他只能跪在地上一个劲往外咳血时,很难形容我第一时间的感受。
那就好比……新世界的大门在你面前敞开,而你满怀欣喜地一脚踏进,却发现眼前是翻滚着火烫岩浆的地狱。= =
我满脸困惑无解地望向炎真,对他提出我的疑问:“……炎真君,我不觉得我适合当黑手党诶。”
抱着流血的肩膀痛苦得喊疼的炎真愣了一下,眼神一瞬间呆滞在那里,他几乎僵硬地抬头望向我,迟钝半天才了解自己刚才一时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了些什么。
我当时也愣在原处,完全没意识到“黑手党”这个描述有什么特殊,也基本忽略了那是炎真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于是乎我们二人都忘记了身边还有个趁机偷袭的小人,此时此刻他悄悄活过来了……
炎真一脸错愕,死盯着我,想要说什么却迟迟开不了口的样子。我察觉出他这样实在有点不对劲,刚想对他说你不用这么纠结,跪在地上的混蛋噌地跳了起来大吼一声,朝我直冲了过来。
——我想那一定是身体反应。
当他大叫着向我冲来,伸出双手就差几厘米抓上我的衣领时,我条件反射性一侧身绕过他的手,就地弯腰捡起散落在小巷里的啤酒瓶,甩手向对方的脑袋上狠狠砸去。
——“啪!!”
啤酒瓶的残片在半空中碎落,仅剩的啤酒溅了我一脸,那大汉闷哼一声,一个阻洌朝前倒下,“轰”的一声激起一地扬尘。
我望着脚边的挺尸呆愣半天,情不自禁喜上心头:“哇哦~酷毙了!”
炎真扭头望向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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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围绕着至门町而过的护城河静静地流淌,沉落于地平线上的夕阳撒下一层不算耀眼但温暖的光辉,护城河斜坡上的草地染成了让人心头一暖的橙色。
我背着手走下草地的时候,想起有哪个画家画过这样的画:躺在草地是仰望一整天的天空,黄昏时草地变成桔黄,而你站起身正要回家,却发现身下的小草依然翠绿。
想到这种浪漫到异想天开的事情,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身边的炎真困惑地侧头,不解地问:“怎么了,上野同学?”
我一愣,随即徉怒道:“干嘛这么生分啊,照刚才的叫我名字不是蛮好的吗?”
炎真缩了缩脖子,正要否决提议,但大概是想起了我刚才的疯癫样,他做了个吞咽动作,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额……是说,纯…子?”
“嗯,答对了,真乖~”我满意地笑道。
我后来听炎真说,那还是他第一次喊除了妹妹和爱迪尔之外的女生名字。虽然多半是出于我的淫威压迫之下。
可想而知他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其决心大到我从此判定古里炎真才不是羞涩,他根本就是患有女性恐惧症。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唤一个人的名字,在炎真看来就是交一个不能反悔的朋友。
——他必须下这样的决心。
炎真在敢直呼我名字之后胆子稍微大了点,不知道这该让我高兴还是郁闷:高兴的是终于能跟他开展无障碍交流了省了我好大气力,郁闷的是我敏感地意识到如此一小步之于他竟都是这么大的一个飞跃,那我真要进行“怪癖少年改造计划”岂不是得累成胃出血?
看来一开始就应该把目标定成“炎真少年养成计划”比较轻松,嗯。
当我撑着下巴考虑作战计划的时候,殊不知炎真已经在内心中把我重新定义了一番。
“我那个时候觉得,纯子你绝不是一般人。”
25岁的炎真在桌子对面边喝卡布奇诺,边帮我重新回忆起那个足够狗血的黄昏:“负伤,打人,爆粗口,之后还能一脸专注地思考问题,纯子你……”
“够了好了可以了,麻烦你不要再说了。”
我坐在桌子那边恨不得当场遁身离开,整间咖啡馆的电眼小女仆都在往我这张桌子瞄,而妹子们视线焦点里这只“男大十八变”的金龟却在不断揭我糗事,看在圣母的份上,我到底该不该把手边的咖啡往他那够我一月薪水的高价衬衫上泼……
然而我手抖着正打算去拿我的咖啡杯,脑海里突然一个朦胧的想法异常清晰起来,我当即问道:“你的意思不会是你对我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生吧?”
……结果是正在喝咖啡的炎真一口喷了出来,把我从地摊上淘来的山寨外套毁了。
“哪有那么快!”
炎真憋着笑赶忙上前帮我把外套脱下来,特家庭妇男样的又是帮我挂衣服又是给我递纸巾手帕擦干净水,哦不上帝,炎真凑得特近体贴地帮我把咖啡弄干净的时候,旁边几个偷看的小服务生都快被他那“疼老婆”的贤惠样感动得不行了(如果这群妹子真的把我当成他女朋友的话)……
“我是说真的,炎真。”
我冷飕飕地抱着肩膀在寒冬二月坐立不安,留意到里边只穿一件毛衫的炎真没等我说完话便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披到我身上。
……虽然这家伙一脸的真诚令人盛情难却但,事实上我很想阻止他,看在我是你多年好友的份上,炎真你真的没发现旁边那几个对你犯花痴的小姑娘都快要钉我小人了吗!
炎真天然地朝我笑了笑:“我记得纯子最怕冷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无论是否出于心理因素,果然不冷了。
“回归话题,”我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道,道:“我想很久了,到底是我先看上你还是你先看上我,毕竟——”我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
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炎真靠在桌边撑着下巴望着25岁还是单身宅女的我。小小的咖啡馆外是寒冬腊月,东京都难得下了场大雪,窗外雪花纷纷洒洒地落下,时值星期天的午后,繁忙的首都大街依旧车来车往,裹着厚围巾的小女生说说笑笑地走过这间不起眼的咖啡馆,我看见她们对着街边来来往往的人流指指点点,互相打趣,稚嫩的脸庞上笑容是那么开心又肆无忌惮,张狂而骄傲地炫耀着旁人所眼馋的青春。
看着那些还在上国中的孩子,我莫名就有种我已经老了的感觉,我想起来几年前自己还跟她们一样,压力全部来自于学业和考试,有无限的精力去熬夜下载新出的动漫和游戏,缠着同一所大学里的佳楠陪我逛街。
那个时候觉得一切都那么好笑,好色的大叔顾着看热辣的美女撞上电线杆了好笑,商店的店员为了招揽生意穿上了流氓兔的布偶装把自己绊倒了更好笑。反正我笑也没人管我,不会有人像如今这样把水电费房租费伙食费堆在我面前,让我忘记了什么叫做微笑了。
直到前一天晚上我又被噩梦惊醒时,手机无比恰巧地响起了一阵短信提示音,是一串国外的电话号码,我想了想,还是翻开手机盖:
『纯子,我到东京机场了。愿意见个面吗? ——古里炎真』
夜半三更,简陋的小公寓早已没有了动静,然而我就这样举着手机坐在床上,有什么东西破碎掉,又有什么东西重新燃起来了一样。
“纯子。”
好像屋外的大雪下了好久,直到对面店铺上的广告牌都已经积满了落雪的时候,炎真轻声地叫了我的名字。
他还是那个动作,红发稍微柔顺了点,四芒星的瞳孔清澈无比。嘴角有似有似无的笑意,目光直勾勾打量着我,害得我一阵坐立难安。
“你笑起来很好看。”
十年后,我日夜担心的那个人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时,他对我这么说道。
恍然间,我又回到了那个黄昏,当我双手撑着下巴遥望远方逐渐落下的夕阳,为了我脑海中不断YY出的“炎真少年养成计划”而自己把自己逗笑的时候,那个坐在我身边头发凌乱脸上还贴着OK绷的少年,突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他说,纯子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惊讶地回头,撞见他那珊瑚色漂亮的眼睛里,深邃到我无法看清的视线。
“那你为什么不多笑笑呢?”我毫无意识地问。
炎真一僵,他扭过头去,沉默半晌,他说:“我笑不出来。”
“这有什么笑不出来的?”我即刻炸毛,上前不顾男女授受不亲就伸手去捏炎真的脸:“多简单一动作怎么就那么难呢——”
“啊啊等一下纯子,等一下!”炎真像只八爪章鱼一般跳起来挣扎,随即狗血的一幕发生了,是的,你们都猜得到,用10年后炎真的话来说就是“命中注定的一摔”——
“而我注定要栽在纯子你手里。”事隔多年,他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依旧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果断地握着咖啡杯站了起来,炎真连忙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真的,纯子你等一下,别!这衬衫是爱迪尔给我买的,弄脏了她非杀了我不可!”
“你就这么牺牲了也好。”我摇晃着身后三角形的小尾巴,头顶黑色恶魔光环露出碜人的微笑:“把我上野纯子的大名写进西蒙家族的族谱,名义是刺杀十代目首领并在事成之后畏罪潜逃,就这么决定了!”
“啊啊纯子别!”
当我拽着完全不会游泳的炎真苟延残喘地爬上岸边时,像只湿淋淋的落汤鸡的我完全没有被冰冷的护城河臭水磨灭热情,反而一记又上心头,我一边拧干衣角一边朝坐在岸边的炎真露出恶魔的微笑:
“炎真,看在我救你两次命的份上,我终于想出了一个你还我人情的好办法!”
浑身湿答答的炎真费了点功夫思索我这句话,等明白过来字面意思之后,他踉跄地站起来直往后退——
“等、等等……你要做什么,纯子?”
我眯了眯眼睛,无良地微笑着一把拽住企图逃跑的炎真:
“少年啊,拿起你的宝剑去拯救被困的公主吧,古里骑士候君!”
“——哈?!”
“于是就这样——”我拍了拍手,把湿透的小动物推进佳楠家的私人诊所,“这孩子晚一步就要伤口感染了,感谢我吧!”
“感谢你妹啊!”抱来医疗箱的佳楠迎头敲了我一个栗子“先跟我解释你们俩干什么去了?!又没有下雨你们演的这是什么雨天湿身激情戏啊?!”
在炎真的脸刷屏似的涨红之前,我无比淡定地冷笑一声,将炎真推上前:
“男一号在此,‘苏氏传奇’可以开拍了哦,副社长~”
佳楠愣了一下,随即以更甚于我的零下温度惨笑:“铃木学长那关你要怎么过?”
“……”
石化在原地的我暂时尚无任何反应。
“那个,纯子,安藤同学,”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某只小仓鼠终于开口,炎真担心地望了已经原地风化的我,同情地说:“我去跟爱迪尔说吧。”
“——就是那个时候。”我抱着已经见底的咖啡杯吸了一口残余的泡沫,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套:“我真心觉得炎真是个可以托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