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黯雪时晴

16、No.15

　　故事讲完，天光已亮。
　　我不得不承认明镜将每一个榫眼套上，让我心服口服。
　　这样的司徒菁，从头到尾，骗我十余年。我却只能感到心疼。想起她血洗红叶山庄时疯狂又无助的眼神，想起她为孩子缝制的小衣裳，想起她一再强调要我避开明月，想起她送我去幽城时的小心翼翼，想起我在刑房里对她的责难……我不知她是凭什么支撑许久。
　　明镜说：“你很幸运，至少她这般爱你。”
　　明镜知晓我时日无多，安静离开房间。

　　如果我不是一定要知道司徒菁真实的身份，如果司徒菁不是倚赖司徒家唯一男性继承人的身份稳定武林，或许司徒菁可以保我不死。
　　而今与蛮国联合的计策刚刚萌芽，局势一触即发。八王爷不会容忍一丝闪失，何况司徒菁身份暴露给利益集团之外的人。
　　我甘心知道真相。

　　我守着这个加起来住了不过几个月的房间，回忆起司徒菁陪伴我的一点一滴。为了我，她换上女装，找出和我相关的首饰，她作为司徒菁的一颦一笑，全是为我！
　　而我，唯一为她缝制的嫁衣却是送她到极恶的地狱，甚至这些年来不曾为她弹过一次琴，不曾为她舞过一次扇。
　　她说最爱我笑，带她离开所有世间的烦恼。可是我已经多久不曾对她笑过？
　　到了故事的尽头，我回想着我们的成长，她的成长，无一不浸染着无边的痛苦。她撕裂伤口，只为用血水温暖我。自我以为懂事起，却不曾对她说过一丝真正温暖的话。
　　而今，当我明晰一切，却已经没有机会和她相处一时一刻。

　　明镜回来时，手捧金盏，盏口倒扣着一只杯。“这金盏，是你们交杯时用的。林婵，上天待你并不薄，你至少嫁入司徒家。生，是司徒菁的人。死，是司徒菁的鬼。”明镜为我斟酒，犹自劝慰着我。
　　我理解司徒菁做出的选择，其实纵然她换了男装，也逃不脱命运。谁说只有女子是逆来顺受，如今时局，人人可奏《酒狂》。
　　我接过酒杯，杯中酒淡红色，散着果香。
　　“樱桃酒，很甜，”我微微一笑，“敢问姐姐，喝了这酒，我还有多长时间？”
　　“很快的，一点也不痛。”明镜郡主的声音也是甜的，带着蛊惑。
　　“明镜姊姊，让我再见菁儿一面吧。我与她牵绊十几年，如今要走，该道个别。”
　　“她会伤心的。妹妹，这毒很烈，恐怕不大好看。”
　　“呵……也罢。菁儿，我知你在门外。这一生，我有负于你，请受我一拜。”我说着，一手拈着酒杯，一手拉起长裙，朝着纸窗跪下。
　　“从幽城回来，醒来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知道，这世上再无司徒泾，兄妹都是一个人。
　　“菁儿，你骗我好苦。”
　　轻抿一口，果然甜极，可惜毒太浓，浑了味道。
　　“我知道哥哥也是菁儿，妹妹也是菁儿，心里委屈，却又恨不起来。
　　“少年时我们便如此不同。我只求安稳度日，你却有鸿鹄志向。我爱你，并非只爱闺阁中的小女子，也爱那个潇洒俊朗的翩翩少侠。
　　“我对你多有误解，可是心里却始终放不下。才知道我所爱的司徒菁，不只是记忆中的无忧无虑，甚至爱你对我的每一次伤害。
　　“昨夜听你一席话，我知司徒菁绝非贪图安逸爱慕荣华之辈。我朝多年动荡，百姓流离，朝廷昏聩偏安一隅。司徒菁，你若当真心有抱负，便莫要被恩仇爱恨遮了眼，不要负了那些誓死相随的兄弟！”
　　血气涌到胸口，我猛然饮尽杯中酒，“若有来世，无论投身为何，还望与君结为连理。至于今生……君！……勿！……念！”
　　我觉得有泪滴落，伸手去探，却是一抹鲜红。司徒菁，纵身死，我已无悔。

　　二零一二年六月十四日晨四点

　　故事讲完，天真的要亮了，本座要吐血啊。
本座明天可是要去接妹子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