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皇吏鸣翠柳》胡芩

19、赶路

　　三刻钟之后，柳老太太的车停在了谢府门前，三太太吩咐道：“柳憨，遣人去通报。”

　　明灏正在书房看书，听见小厮通报：“柳府老太君候在大门外，请二公子速速出府一见。” 明灏很是纳闷，但还是以最快速度收拾了自己，然后一路小跑，到了大门口的影壁之后，倏地停了下来，正正衣冠之后，这才绕过影壁，大步向大门走去。

　　柳材家的给老太太撩起半边轿帘，老太太微侧着身子，看着神采飞扬的明灏大步行了过来，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之后，收拾好情绪，静静等着明灏走近来。明灏走到车窗前三尺之处停住，深深鞠躬行了一礼，而后道：“老太君不肯进府，可是有话要吩咐？”

　　老太太招手，让明灏近前，明灏走了一步，在离车窗前一尺之处停住，然后微低了头，恭敬等待老太太说话。等了一会，他没有听见声音，便又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老太太还在招手。他心里纳闷，只得又往前走了一小步，这下，身体几乎已经贴着车窗了。老太太招手，示意他低下头，然后她自己也探了头过去，接着几乎贴着明灏的耳朵，低声地把今日发生在欧阳府兰园的挟持之事说了一遍。

　　明灏听完，脑子里“轰”的一声，脚下晃了两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伸手一把抓住了身侧的车轱辘，这才稳了下来。老太太看他脸色不对，低声道：“表公子，三丫头临走之前，留给我一句话，要我照顾好她的不倒翁。三丫头她很相信你，我也很相信你。”

　　明灏一下清醒过来，站直了身子，道：“老太君请放心，你们回府等候消息，我一定把苒表妹安全带回来！”说完，退后三步，给老太太鞠躬行了礼，大步转身朝府内走去。

　　三太太在一旁道：“老太太，谢表兄胆大心细，又有一身好本领，三姑娘，会没事的。”

　　老太太叹一口气，往后面一靠，道：“她一个姑娘家，唉——”

　　柳苒被吴青提着右臂，随着他一起，在欧阳府的后园里腾挪——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他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尽快甩掉跟在后面的公主府侍卫！否则，两人一旦被追上了，自己还是要被双方当作筹码，小命依然难保。至于以后，只能留给以后再想了。可是，这大白天的，要跑掉似乎很不容易呢。柳苒正在为挟持自己的人担心，两人已经站在了公主府后园靠着大街的院墙处，吴青提着柳苒毫不犹豫往下跃，他跃下院墙的一霎那，一辆马车飞快驰过，他们一下子就从车窗里钻进了车里边！

　　吴青进了车厢，把柳苒往角落里一贯，道：“老实点，别给我出声，否则，我会用臭袜子塞住你的嘴，也不保证你的安全！”柳苒一个站立不稳就倒了下去，她的双手还被捆在身后，挣扎了半天才用手指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坐起来之后，柳苒才发现车里面已经坐了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侧着身子，她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但仅仅凭一个侧面轮廓，柳苒就能断定：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

　　柳苒刚要把头扭开，一块黑布却蒙上了她的眼睛，接着，她听到一个男声道：“这位小姐，本人是很美，不过，你还是不要看的好，看得越仔细，你越危险哦——”

　　“连声音都很美！可惜也是个自恋狂！”柳苒在心里暗道，却也承认他说得很对——记住他们的脸，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只能成为被灭口的对象罢了。柳苒往后面挪了挪，靠着后车壁，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如今他们没有安全，绝对不会放了自己，还是养好精神要紧。

　　柳苒闭了眼假寐，耳边听得美男道：“很不顺利吗？”

　　吴青道：“那毒妇养了好几批侍卫，一批比一批厉害，我们差点脱不了身。还好，有这位小姐。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那个毒妇的底牌，被我们逼得差不多都亮出来了。”

　　美男一笑，道：“我早跟你说过，那个暖阳，绝不是一般泼妇可比，她可是两朝都最有权力的公主！要杀她，我们得慢慢筹谋。”

　　柳苒忍不住开口道：“两位公子，请把小女子的耳朵也堵上吧。”

　　吴青嗤笑道：“真是养在深闺的小姐！这天下，想了结那个毒妇的人多了去了。对了，你刚才说，那毒妇‘似日光一样抚慰着我等臣民’，真是可笑！你多听听我们的谈话，可以真正了解那个毒妇的为人。还有，你刚才骂我‘无耻贼子’！ 我一会再跟你算账！”

　　柳苒不语，那个美男却来了兴趣，道：“她？敢骂你？”

　　吴青放低声音，把刚才欧阳府后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期间，他捏着嗓子，把柳苒骂他的那一段话，惟妙惟肖学了一遍。

　　美男听了，愣了一小会，哈哈大笑，道：“老大，今天可是多亏了这位小姐的一骂，这才救了我们的兄弟啊。”

　　吴青默了一会，道：“如今想起来，的确如此呢！”然后，车厢里突然静了下来，柳苒感觉到两个男人都转了脸过来，开始仔细打量她，柳苒也不避，微微抿了唇，任他们打量。

　　半刻之后，美男的声音道：“老大，没想到你随手这么一捞，就捞了一个小美人回来。”

　　吴青嗤笑道：“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有这个闲心，你还是想想我们今晚住在哪里吧！后面的尾巴，可还没有甩掉呢！”

　　美男一笑，道：“我早想好了，走，换一辆车！”他的话落，柳苒便感觉自己又被提了起来，快速穿窗而出，然后“砰”的一声，被摔到了另一辆车上。好在这一次的力度小了许多，车里的垫子也很厚，她并没有被摔疼。

　　柳苒记得，他们隔一阵就换一辆马车，车下的路，也从刚开始的平坦的街道，变成坑坑洼洼的官道，最后，变成崎岖的山道。在第三辆车上，三人的肚子咕咕直叫，美男子从车厢的抽屉里搬出了不少糕点，吴青这才解开了她手上的发带，放了两个绿豆饼给在她手上。柳苒也不嫌弃，接了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来，虽然被蒙着眼睛，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两个男人盯着她打量，这一次，她低下了头。然后，她听见美男轻笑了一下，而吴青则调侃道：“看来，柳小姐还不是很饿呢。”

　　吃过餐点，他们又把她绑了起来，柳苒昏昏欲睡，可是路颠簸得厉害，她始终没有睡着。到了第五辆车上，车下的路又变为官道，颠得不那么狠了，柳苒才终于睡了过去。她正做着噩梦，吴青掐了一下她的手臂，柳苒一下便惊醒了，她一醒来，便听到吴青的低声道：“柳小姐，我们就此别过，你自求多福吧！”然后，他飞快解开了她手上的发带，接着，柳苒便听见了两个人穿窗而出的声音——两位绑匪走掉了，留了她一个人在飞驰的马车上。

　　柳苒一把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然后闭着眼睛静静待了半刻，这才睁开了双眼：这是一辆很普通的马车，不是第五辆，也与第一辆车有天涯之别，应该是驿站常见的那种连车夫一起雇佣的马车。车里点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照得车里桔红一片，车窗外却一片漆黑，原来已经是晚上了。也不知这里是哪里？离京城多远？柳苒正在发愁，车外传来一个声音道：“小公子，你的两位哥哥已经有事先行离开，嘱我送你到前面的三羊镇，你赶紧收拾收拾，一刻钟之后下车。”

　　小公子？两位哥哥？她睡着期间，两位绑匪到底是怎么交待的？柳苒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己，发现身上还是出席寿宴的装束，并没有变成所谓的“小公子”。她似有所悟，仔细看了一下四周，果然在车里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柳苒三两下便爬了过去，一把把包袱抓在手里，急急打开，里面有一套男子的衣衫，和几块碎银子——吴青还是挺守信用，想得很周到的。

　　可是，即使她扮成少年郎，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这套衣衫，是富贵人家孩子的服装，一个年少贵公子出门，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很奇怪，也很容易遭贼。

　　但是，马车在飞驰，市镇就在眼前，她马上就得下车，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做别的打算了。柳苒三两下便换了衣服，又飞快拆散头发，在头顶上挽了一个男子发髻，然后，把自己的女装团成一团，合着褪下的钗环一起，放到小包袱里，牢牢捆好。后来，想了一想之后，又打开包袱，把自己的腰带抽了出来，塞进身上那件男装的袖袋里。

　　柳苒刚刚做好这一切，就听得车夫“吁——”的一声长啸，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接着，车夫道：“小公子，这里是‘悦来客栈’，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你两位哥哥已经付过雇车银两，你赶紧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