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盗风月》弄清风

58、来自地狱的恶鬼

　　“平卿找朕到底所谓何事？”去往御书房的路上，皇帝问着给他报讯的闻大公公。

　　闻大公公一边走，一边拱手回答：“禀陛下，奴才也未曾可知。只是平大人说有紧急的要事参见陛下，所以奴才才斗胆禀报。”

　　闻言，皇帝皱了皱眉，没有再问。但心里却是狐疑了起来，这个平江雪平日里请他来皇宫他也不肯来，今儿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他这么要紧来参见自己？

　　思虑间，御书房很快就到了。平江雪此刻正倚在房门口打盹，双手对插在衣袖里，就像个童颜的老大爷，哪有半分焦急的意思？

　　见状，闻大公公心知不妙，连忙加重了脚步声，加上咳嗽了一声把平江雪吵醒。平江雪眼睛睁了睁，见是皇帝来了，脸上笑起来，站直了身体，拍拍衣服，而后拱手道：“微臣参见陛下。”

　　这平江雪总算还得体，没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闻大公公暗自松了口气，而皇帝却不这么想，他看着平江雪那明媚的笑容，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平卿免礼，不知平卿找朕，是有何要事？”

　　平江雪笑着，却是摆摆手，“其实我只是来传个话而已。”语毕，他侧身推开御书房的大门，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真正要见陛下的人就在里面。”

　　在自己的皇宫里，在自己的御书房门口，被自己的臣子像客人一样请进去，这是何等掉颜面的事情？若是换了往日，这时候皇帝老早火了，就算对方是向来不守礼法、不按常理出牌的平江雪，也不能够在皇帝面前那么失礼！闻大公公顿时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可是闻大公公低着头等了半晌，也没听见自个儿主子发脾气，抬头一看，才发现平江雪仍旧笑着望着这边，表情一点儿没变过，而皇帝虽然脸冷了下来，但却没发脾气。只见他一拂袖，却是在平江雪的笑靥中走了进去。

　　哼，我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架势要见我！

　　皇帝进去了，平江雪顺势带上门，而后又倚在了门口，像是在守门的样子。闻大公公愣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上前轻声问了一句，“平大人……这里面……究竟是谁？”

　　平江雪笑了笑，雪白的牙齿露出来，却是没有答话。而就在这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陡然从房内传来，听那清脆的碎裂声，闻大公公一猜便知道那是摆放在门口的那一只青瓷大花瓶。

　　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事？！皇帝遇刺了吗？！闻大公公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要推门进去。却不料平江雪一下便拦在了他面前，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动作凌厉地将他一下摁在墙上，另一只手顺势捂住了他想要叫人的嘴。

　　闻大公公一阵吃痛，却听御书房里又传来了皇帝惊怒的声音，“是你！你怎么会还活着？！”

　　“看吧，你家的皇帝好着呢。”平江雪笑着，笑容天真无邪，但手里的力道却倏然增大，痛得闻大公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如果你不想他真的出事，就乖乖的，乱喊乱动的话，后果会很糟哦，知道吗？”

　　闻大公公连忙点点头，平江雪这才大发慈悲把他放开。闻大公公也不敢出声张扬，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上赫然无根手指印，都已经红得发紫了！

　　一队卫兵走过御书房院子的门口，照例往御书房里张望了一下，看看有没有情况发生。哪只一转头就看见那位杀人不见血、阴森可怖的碧落府头头，正冲着他们露出灿烂的无邪的笑靥。

　　乖乖，整队的卫兵齐齐打了个寒颤，一道寒流从尾椎骨一直蹿到头顶，头皮那个叫麻啊。快快快快，快走，这个煞神怎么在这儿？

　　卫兵很快就消失在院外，闻大公公唯一的希望也生生被平江雪吓跑了，顿感欲哭无泪。自己又只有一身肥肉，还不够平江雪塞牙缝的，现在只能祈祷主子在里面没事……这叫什么事儿呀！

　　而此时此刻，御书房内。

　　极度的震惊与错愕过后，皇帝伸手扶在身后的架子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指尖还有被花瓶碎片划破的伤口在流淌着鲜血。烛火摇曳间，照应出惊恐万状的脸。他瞪大着眼睛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仿佛看见了来自地狱的恶鬼！

　　是的！他肯定是从地狱回来了！几年来日日夜夜在噩梦中折磨他不够，现在又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步一步，缓慢地逼近自己，他到底想干什么？！

　　“别过来！”皇帝大声喊着，声音却愈发嘶哑，他还完全没有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为什么……”

　　“为什么？”那人却嗤笑一声，冷冽的眸子直刺皇帝的眼底，“你问我为什么？你还敢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因为我陆之文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差点被自己的兄长害死！你问我为什么？我到还想问问你那时候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龙椅坐得舒服吗？皇帝当得高兴吗？啊？你在这里享乐，是不是已经忘记大哥和三哥是怎么死的了！”

　　声声振聋发聩的质问声敲击着皇帝的心理防线，而在屋外的闻大公公，此刻已经目瞪口呆，僵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刚刚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

　　陆之文？我没有听错吧？我没有听错吧……闻大公公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平江雪，却见平江雪默认般地笑了一下。闻大公公倒抽一口冷气，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

　　大白天的真的见鬼了。那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祭拜的是个什么东西？！

　　闻大公公忽而想到，今天他出现在这里，也许是极大的幸运，也许是极大的错误——因为从陆之文那声声质问里所透露出来的内容，也许是绝对无法被公开的真相。

　　这一次，不用平江雪说，闻大公公自己就知道这件事情在里面那两位发话前，绝对不能再被其他人听到！而此刻，听见御书房内的大动静，已经有路过的卫兵匆匆赶来。

　　听见那脚步声，闻大公公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平江雪，平江雪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闻大公公小跑着跑到院门口，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拦下了前来查看的卫兵，以皇帝陛下正在书房发怒为由，冷着脸将卫兵赶走。

　　卫兵们将信将疑，但闻大公公都这么说，里面还有平大人在，他们便识相地退去了。

　　危机解除，闻大公公颤抖着手抹了抹汗，心叹：这事儿太折寿了。可是现在怎么办？太微园那边聚集了那么多重要人物，随便过来一个，听见了，也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啊！

　　“放心吧，闻大公公。”平江雪却走过来，拍了拍闻大公公的肩，差点把精神都有些错乱了的他吓了一大跳，“那么紧张干什么？太微园那边有人牵制着，暂时不会有人过来的。至于那些卫兵，也会有人一并解决的，你放心便是。”

　　等等！你这么说，怎么好像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一样？苍天可见，我这是衷心护主啊！闻大公公欲哭无泪。

　　平江雪依旧笑着，似乎今天心情尤为不错。他抬头看了看已然漆黑的天，迎着晚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怕这东风，也在来的路上了吧。

　　而事实就正如他所想的这般，这缕东风从南疆一路刮来，刮进皇城，正笔直地朝着这大内宫廷而来。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在黑夜，一声红衣的孔方王纵马奔驰在长街，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叩开了紧闭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