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珍藏》祈渃

5、离开

　　看到平安归来的女儿，苏桓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笑意。
　　“舅舅，我来吧。”苏匀枫止住苏桓欲接行李的手。
　　苏桓拍拍他的肩。匀枫长大了啊，他的若却还像个孩子。女儿虽然沉默了很多，却未见成熟。简宁从小把她保护得太好。还有些事情他隐约明白原因，但苏若绝口不提，苏匀枫也从不说起。
　　“妈妈呢？”苏若有些雀跃。
　　“楼上呢。”
　　“恩！”拖鞋都没穿好，苏若就啪啪地跑上楼去，还一边喊着：“妈妈！”

　　简宁刚做完最后一道菜，就听见女儿甜甜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解下围裙，人就被苏若一把抱住，脸上被狠狠亲了两下。
　　“宝贝，回来啦。”简宁回抱她。
　　从女儿离开家的那天起，简宁就数着日子盼她回来。四十五岁的简宁，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她本是一个舞蹈演员，工作很辛苦，也很没规律。自从有了若以后，她便不再工作，潜心照顾孩子。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开始研究菜谱，一周之内不让女儿吃到相同的菜式。她陪女儿看动画片，陪她学音乐，教她跳舞。

　　女人总是爱美的，简宁自然也不例外。年轻的时候，她是一群朋友里最潮的。流行什么，她就穿什么。她的好身材和漂亮脸蛋，更是穿什么美什么，大家都羡慕她。
　　苏若却从来没见过母亲打扮。印象中，母亲一直穿得很随意，更是很少见她化妆。
　　长大后她问妈妈，为什么从没见她化妆。
　　她说：“你小的时候高兴起来就爱往我脸上啃几口，我要是化妆，那些有毒的东西都要被你啃进去了。”
　　“那你不让我啃不就得了？”
　　“可是我就是喜欢让你啃啊。” 简宁温柔笑着。

　　苏桓和苏匀枫上楼的时候，苏若已经帮简宁把饭菜端上来。
　　饭桌上，苏若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学校大大小小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刚到家，苏若的心情出奇的好。苏匀枫专注听着，开始憧憬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来。
　　吃完饭，苏桓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都累了吧，赶紧去洗澡休息吧。”简宁起身收拾碗筷，把两个想要帮忙的孩子赶下楼去。

　　苏桓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洗完澡出来，简宁还没有睡，正坐在电脑前玩斗地主。苏桓有些累，自顾自上/床准备睡觉。
　　“你玩的可真尽兴啊。”简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苏桓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像话么？女儿这才回来，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往外跑。你还记得当初答应我什么么？”
　　“我有分寸。”苏桓沉思道。
　　“分寸……你就是这么有分寸的么。呵……真是出息了。”她冷冷地嘲讽。
　　“你够了！让她知道又怎么样！她迟早要知道的，总不能一直拖着。”
　　“她还小。”
　　“还小！？小若都快二十岁了，你以为还是小孩子啊。都是被你宠坏的！”

　　简宁讥诮地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宠她我宠谁？你有闲心不宠自己女儿，倒是全宠着别人了。我不宠她还有谁宠她？”
　　苏桓失笑：“你这是强词夺理!”

　　苏若半夜醒来，昏昏沉沉地觉得渴。她坐起来，甩甩脑袋，起身到客厅去倒水喝。刚走到客厅就听见主卧传来一阵争吵声。若倏地清醒了很多。她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奈何家里隔音实在太好，她听不出来到底在吵些什么。
　　回到房间里，她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她是知道，爸爸妈妈的感情出了问题。只是没想到才回来第一天，他们就吵成这样。情况该是恶劣成什么样了。他们还在她面前装得那么和谐。她心里烦躁。从前爸爸妈妈的感情是大家都很羡慕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呢？

　　她又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两年了，整整两年了。你也该变了吧？你会不会已经忘记我，而喜欢上别人了呢？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正牵着个女孩，笑得开朗。
　　心里不由得一阵刺痛。早就该想到，早就该接受的。可是每次想起来，心里还是像被什么紧紧缠着一般，闷闷地疼着。

　　假期过得还算清闲。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自是少不了各种走亲访友。两周来，他们把T市的亲朋好友都走了个遍。

　　“匀枫，你的志愿表交上去了么？”苏若悠然舔着手里的冰激凌，一脸满足。
　　“恩，我效率吧？”
　　“切，也不知道你考虑清楚没有，也不拿给姐检查一下再交。”
　　“我早想好啦，不用检查。”
　　“填哪儿了？”
　　“Z大。”他漫不经心地答道。成绩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进Z大完全没有问题。连录取通知书都不用等，他就知道他可以直接上Z大去了。
　　“你……”苏若却因这一句漫不经心的回答愣住。

　　Z大就在她所在的Y大对面，是一所综合性大学，两所学校的距离，步行也不过五分钟。
　　苏匀枫无所谓地耸耸肩：“喂，你别想太多。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专业是法学。Z大的法学可是全国最顶尖的！”
　　“我知道。”苏若轻叹。她怎么会不知道弟弟的心思。T市也有一所大学的法学专业在全国数一数二，与Z大不相上下。若不是为了她，他何必舍近求远。

　　“我约了朋友打篮球，换衣服去啦~”
　　“不如我去给你加油吧？”
　　“你…确定不是去喝倒彩？”苏匀枫挑眉。
　　“好吧，是我自己闲着无聊想去凑个热闹，行了吧？”
　　“嘻嘻，我载你。”
　　“好。”

　　那天不是很热，男孩们玩的很high，大家都很尽兴。
　　苏匀枫的体力很好，打了一下午的球也没加他有多累，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家。门刚打开，两人就听见楼上传来“砰”的一声，然后是苏桓的低吼，简宁的哭泣。接着是各种摔东西的声音。
　　苏匀枫眉头紧蹙，他下意识回头看向苏若。苏若的脸色很难看，眉头紧了紧，一言不发地向卧室走去。苏匀枫轻轻带上门，跟了进去。苏若静静坐在床上，苏匀枫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想回B市了。”半晌，她抬起头，有些艰难地低声吐出一句话来。
　　看见了她眼里挣扎过后的几分坚定，苏匀枫点头：“好，我陪你。”这一次，他不会让她一个人。

　　苏匀枫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是个很胆小的孩子。
　　那时爸爸妈妈还在国内，有一次两家人一起去公园玩。玩闹间，他不小心撞了别人一下，那孩子跌倒在地上，膝盖磕出血来。一旁的苏若一把把他拉到身后，对那孩子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那小摸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本来正准备发火的孩子也就消气了，还友好地冲她笑了笑。

　　小学的时候爸爸妈妈要出国，想把他送去全寄宿学校。他自是不愿意，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后来是苏若跟大人说，自己一个人很没劲，想找个人陪，正好让匀枫住到她家里去。后来他便一直跟她住在一起。

　　小时候，同学们都取笑他胆小懦弱。
　　刚上小学那会儿，高年级的坏学生知道他爸妈不在身边，老是欺负他，他胆小不敢说。
　　后来事情被苏若知道了，她拉着他杀上去找那些人，劈头盖脸一顿骂，说：“别以为你们个子高就牛了，我告诉你老娘我是学跆拳道的，再敢欺负我弟弟我跟你没完！我还告诉你，我爸爸是律师，我妈妈是警察，别以为我们好欺负，哼！”
　　那些孩子还真被她唬到了，从此再没找过他们麻烦。只是他知道，姐姐攥着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还微微发颤。
　　从那一刻起他就再没哭过。

　　他记得第一次参加学校的演讲赛。他上台前很紧张，苏若陪他练了好多遍。她不厌其烦地给他示范，教他怎么样才显得从容不迫。
　　初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学习状态很不好，她用攒了好久的零花钱给他买很有意思的课外书，然后他慢慢觉得学习其实很有趣。
　　高中的时候她不顾大家的反对录他进广播台。她说：“不是我偏私，你确实有这个资本。”可是他知道，如果所谓有资本的是别人，她一定不会为此与大家作对。

　　她总能纵容他的任性，她明明从不是成熟的孩子，在他面前却永远是姐姐。

　　苏匀枫抿唇默念：姐姐，今天的苏匀枫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你时时护在身后的孩子。

　　晚饭吃得很压抑。
　　苏桓和简宁脸上的笑容都很僵硬，简宁的眼睛还有些浮肿。他们不知道孩子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苏若偷偷瞄了一眼母亲。其实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简宁悄悄哭泣，心疼，却无能为力。
　　苏若在心里是极偏向母亲的，她原本就对父亲多少有些不满。母亲爱这个家，爱她，也爱父亲。她已尽她所能保护这个家，维护这份亲情。而父亲却从未有太多关心。
　　其实很讨厌他们在她面前装恩爱。与其让他们装得辛苦，还不如离开，眼不见为净，大家都好过。

　　晚上，简宁如常给女儿拿去一杯热奶。
　　“妈妈，我明天回B市了。”苏若低语。
　　“这么快？”简宁错愕。女儿自小就是个恋家的孩子，在家少呆一天都不乐意。然而以她对女儿的了解，她很快明白了。
　　“宝贝，对不起……”
　　“说什么呢。”她轻轻抱住简宁，“你们不想我知道的事，一定是我没有必要知道的事。妈妈自己可以解决的，不是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的事情不用顾忌我，怎么想就怎么做吧！要是不开心要告诉我哦，若若最爱妈妈了。”
　　简宁轻吻她的脸颊。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和女儿在一起，她就有满满的幸福。可是她知道，女儿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能永远在身边。

　　“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的机票，有匀枫和我一起，不用担心。到B市我打电话给你，想我了就来看我。”
　　“恩，路上小心，赶紧睡吧。”
　　女儿从小对弟弟的维护她都看在眼里，而如今就像角色互换一样，匀枫像哥哥一样体谅她，保护她。这样深的感情，怕是连亲姐弟都极少能有吧。爱能够有回报，是多么幸福。简宁觉得安慰，庆幸当时把苏匀枫留下来。

　　欧谒正专注在游戏里砍boss，手机铃声倏地响起，吓了他一跳。手上的动作一顿，人物停了2秒，被boss的技能直接秒杀，只见屏幕上，糖几颗得蔫蔫地趴在了地上。
　　“shit！”欧谒低咒，接起电话：“喂！”
　　“呃…欧谒，你…很忙？”苏若听出了他语气里明显的不悦。
　　“若？怎么了？”欧谒关掉游戏窗口，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不禁疑惑：这时候若找他有什么事呢？
　　“我明天回B市了。”
　　“这么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欧谒本还想调侃，但听出她似乎不太开心，还是打住。
　　“恩......你明天有空么？我们想在外面租房子，不过我对B市不熟悉，想请你帮忙看看，你看能不能……”
　　“没问题。你们……你和谁一起来？”
　　“我弟弟，他考到Z大了。”
　　“这样啊......你们几点到，我去接你们吧。”
　　“好啊，谢谢哦。”
　　“别别，咱谁跟谁啊！”
　　放下电话一刻忽然觉得无比庆幸，庆幸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