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娘舞剑器行》洛水真儿

4、四 沉剑湖边衣如雪

　　“叮当——叮当……”日出东方，柔和的光芒笼罩着整片嫩绿的草地，雪白的小猫在快乐地到处奔跑，挂在它颈上的红色铃铛发出连绵不断的清脆响声。
　　“小雪！小雪！不要乱跑……”公孙仙颜一身湖水蓝，跟在小猫后面飞快地跑，阳光照耀下，落下她长长的身影，活泼又爱动。
　　往日乖巧的小雪今天不知为何，似乎是特别兴奋，也许它也喜欢新挂上的红色铃铛，不停地跑来跑去，让铃铛发出响声了，小雪又开心地朝远处飞快地跑。
　　跟在它后面追的仙颜几乎累得走不动，但想到家里的花园直通崎岖的后山，若是小雪不小心掉下去，那可不得了！
　　“你个调皮捣蛋的小东西！看我不抓你回来！”仙颜望着越跑越远的小雪，实在拿它是没有办法，停下脚步，轻轻舒了一口气，抹去了额上的汗水。
　　哥哥在几天前出发了，她相信哥哥能够顺利平安地回来，她点了一百只蜡烛，上天一定会保佑她的哥哥。
　　各色花卉盛开，清新的香气随处都是，草地上一片空灵明净的碧蓝天空，可是仙颜心中却时刻惦记着她的哥哥，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些迷人的春日景致。
　　那团雪白色的影子渐渐远去，看它奔跑的方向，竟然偏偏是最危险的后山，仙颜没奈何，只得匆匆再次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小雪！小雪！你在哪里？”仙颜才不过休息了短短的片刻，再走得几步，失去了小雪的身影，大声唤它，却听不到它的回答。
　　仙颜穿过流水潺潺的小溪，走出了花园的大墙，眼前顿时一片广大的空旷，远处是连绵悠远的山脉，缥缈的白云似乎近在身前，随手可以抚摸到它的柔软。
　　微冷的山风吹来，仙颜顿觉浑身一颤，眼前山远云深，她从来不曾看到过如此气象万千的景象，她站在山群的面前，感觉到自己是如此渺小，任何一片云都可将她轻易带到遥远的空间。
　　“喵……”在她神智恍惚时，传来小雪细微的叫声，仙颜顺着声音所来的方向看去，雪白色的小猫胆怯地伏在悬崖边，一动也不敢动。
　　“小雪，到这里来……”仙颜略过小雪的小小身躯看后面的空谷绝壁，不由惊恐地打了个寒颤。
　　雪白的小猫仍旧伏在山边，微微抬头，看着仙颜，目光中流露出恐惧。仙颜知道它是不敢自己站起来了，“小东西！”仙颜虽然害怕，但无法扔下小雪不管，于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山边走去。
　　山风冷冷地吹袭，仙颜浑身发冷，似乎连心都在发冷，那是恐惧！不要害怕！仙颜勉强镇定住自己惊恐的心神，她不敢朝远处看，但每走一步，都像是在靠近死亡。
　　她不是怕死，而是……而是……她不能够没等到哥哥回来就随便让自己的生命结束，小雪已经近在身前，只要她伸手去把它抱起来，一切都好了。
　　“小雪，不要乱动！”仙颜伸出手去，渐渐靠近伏在山边的小猫，一点点地靠近，距离在不断的缩短，就快要接近了，就要好了，就可以结束了……不要害怕！
　　“喵……”世事偏是如此不巧，又或这正是上天的安排，在公孙仙颜即将要抱起小雪时，本来一动不动的小猫，突然从山边站起，轻轻一动，小猫瞬间在公孙仙颜面前消失，掉入了幽深黑暗的悬崖。
　　“不！小雪！”公孙仙颜脑海中一片空白，身躯就在这瞬间，无法控制住平衡，她跟着小雪一起坠落下去。
　　耳畔风声匆匆而过，身子不受控制地一直在往下掉……她就要死了么……哥哥，会很伤心的……她不想死……不想死……
　　那片湖蓝色的身影逐渐被层层白云所淹没。

　　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冲击着碧绿的湖面，激起一层层浪花，将湖中的游鱼惊得到处乱窜，纷纷逃往远处安静的水域。
　　平静的湖面，突然耸起数丈高的水浪，刚游来的鱼儿们顿时不知所措，晃动着尾巴，着急之下，跃出了水面，连它们也想看个究竟，到底又是何方神圣，在这清静之地，拨动出如此高大的浪。
　　从银光闪耀的剑身上，清水滴落，纤长的手指运劲挥舞，剑气过处，湖面上再次掀起排山倒海般的浪花。
　　良久之后，浪花终于落回水面。一切恢复了宁静，凝立在湖边的蓝衣人缓缓转身，清冷如冰的双目划过一丝无声的叹息，银光渐渐淡落，直到泯灭。
　　“难道飞天剑诀将随我一同埋骨山林么？”蓝衣人幽然而道，神色中透过几分伤感，片刻间，已被悠然冰冷的神色所替代。
　　“轰！”他正待转身离开时，湖面上竟然发出一声巨响，自遥远的上空坠落下什么，掉落在幽深的湖水中。
　　蓝衣人眼神深邃，清晰地捕捉到物体落下的片刻留在他视野里的影子，那是一名少女，似乎还有一只小动物，难得的奇事，发生在这绝迹人烟之地。
　　他微然一笑，纵身跃入湖中，轻松地将少女背在身上，手上抓着奄奄一息的小动物，脚下气劲十足，顿时飞离了水面，轻松地一个转身，落在了地面上。
　　离开湖水不远，是蓝衣人的居所，青绿色的竹屋内，他将少女放在了床上，这才终于看清，原来那小东西是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猫，在它的颈上还挂着一枚红色的铃铛。
　　“寂居沉剑湖，天赐女与猫……”他含笑看着陌生的客人们，向来平静的心湖，似乎也在起着阵阵奇妙的波澜。
　　床上昏迷的少女紧紧闭着双眼，娇美的容颜却透着痛苦的神情，“哥哥……我不想死……”她开口的第一句话让他顿觉惊诧。
　　原来她是有兄长的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嗯……还有一只猫掉在湖里，他思索片刻，随即醒悟到，她肯定是为了救这个小东西才不小心坠下山。
　　善良的小女孩……他微微笑了，手指轻触她的肩膀，随后运足气劲，点上她背心上的大穴，片刻之后，已经疏通了她的所有血脉，她的脸色渐渐红晕，再过一柱香的功夫，她就能醒来。
　　“哥哥……千万要小心……嗯，哥哥，不要去参加武林大会了……那里很危险，很危险……”少女眉头紧皱，言语间流露出对兄长的关怀让他羡慕不已。
　　“我若有你那么可爱的妹子，一定哪里也不去，天天陪着你……你的兄长怎么会不在？”他望着她可爱的面孔，自言自语道。
　　微风拂过，将湖水处清凉的气息传送到屋子里，床上的少女自朦胧中醒来，一时间神智尚未恢复清醒，那双茫然的俏目最后终于落到他的身上。
　　“哥哥！你回来了！”少女惊喜地唤了一声，从床上跳下来，待来到他的身边，猛然看清不是自己的哥哥时，一张脸立刻涨得通红，吱吾着道：“你不是我哥哥！啊！”少女紧张惊恐地朝后退远，“你是谁？我……我在哪里？我哥哥呢？”
　　“论年纪，我足可当你的哥哥……”他只是悠然一笑，随即转身离开小屋，蓝影在她眼前晃过，竹门已闭。
　　“嗯……等等！”公孙仙颜终于记起自己刚才坠落山崖，醒来后，非但没有任何痛苦，还感到周身气息顺畅，她知道是他救了她。
　　她才要开门去追他时，“喵……”小雪在旁边甩着湿漉漉的毛，欢喜地叫了一声，扑到她的怀里，“唉，你这个小调皮！”不管怎么说，她和小雪都安全了，必然是他的功劳，她应该去当面谢谢他才对，这是哥哥教她的礼貌。
　　抱着小雪，她推开竹门，一片绚烂的光彩落入视野，蓝色身影宛如一阵来去无踪的风，在清幽的山林内腾飞，团团银色的剑光在她的眼前舞动。
　　她看着他的身影轻松跃上湖面，轻松地踏波而过，一个转身，剑尖拨动湖面之后，数丈高的水浪瞬间奔腾耸起，良久，才见波浪渐渐回落，轰然倒塌的水浪之后，蓝色身影如天神般静静地凝立在湖面上……
　　就连她的哥哥恐怕也无法施展出这种惊天动地的剑法！公孙仙颜长舒了一口气，怔在门口，顿时不知所措。
　　两道凌厉的目光扫视在她的身上，蓝色身影缓步自湖面回到屋前，长剑已隐去，他从容地自她身旁越过，走进屋子内，对她视而不见。
　　一种奇妙的感觉陡然在她心底缓缓升起，她生平所遇见过的男子，多是如哥哥或爹那样温和亲切，但他很不同，他冷漠又从容，让人无法猜知他的真正想法。
　　就如现在，他冷漠地对待她，是不是说他很讨厌她……公孙仙颜从小虽然不是给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但爹和哥哥的疼爱早就让她习以为常，所以旁人的冷漠，让她觉得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接受。
　　“我让你觉得很讨厌么……”她咬着嘴唇，低下头，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生怕再次被他的冷漠所刺痛。
　　饮着凉茶的蓝衣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悠然道：“我与你素不相识，这位姑娘，假如不嫌弃的话，可以在陋居休息一夜，明日我会送你上去。”
　　怎么会有那么淡然从容的人……她大难不死，对救命恩人充满感激，而他不过是准备早早将她送走，一阵怅然扫过心头，随即她突然欢喜道：“你可以送我上去，我可以再见到哥哥和爹吗？”
　　他抬起头，神色平静之极，微笑道：“自然可以再见到他们……”
　　本来以为这一次必然没命了……她心头顿时充满喜悦，但突然一个问题闪入脑海中，她突然开口问他：“那我，能不能再见到……见到你？”
　　“何必还要见我……”他的微笑似乎在渐渐敛去，目光深邃，凝视着她，“假如有缘的话，或许可以再见到，但……又何必再见？”
　　“何必再见……”她茫然重复着他的话，清雅的身影，方才有如天神降临般的气质……仙颜啊仙颜，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竟然开始留恋了，不过才短短的一天，一次相遇罢了。
　　屋外流水潺潺，冲击着岸上的石头，除此以外，别无任何声响，宛然是一个离尘世极为遥远的陌生世界，悠闲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