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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云谲波诡 ...


  •   侯府荣靖堂内,灯火依旧通明。
      屋内仅有三人,静寂得落针可闻。
      安禧垂首,对上座于宝榻的苏煦道:“君侯,陛下确实写了半篇《宝剑篇》给三公子。”
      苏煦不语,神色若有所思。
      他身边站着苏清辰,此时挥手示意安禧出去,又微微一笑,出言道:“父亲,小若到底是苏家人。”
      苏煦却淡淡道:“这是第二次……陛下与若儿独处了。”
      苏清辰浅笑道:“自小若入宫养于御前时,陛下便与小若性情不甚相投。只怕独处之时,小若还受了不少委屈呢。先帝在世时,小若对陛下一向并无敬畏之心,如今对陛下也无甚好感,怎会有助陛下之念?”
      苏煦不说话。
      苏清辰又似叹非叹道:“陛下毕竟年轻气盛,掩饰不了心思,人前对小若还算和气,但私下里还是与小若颇有争闹。不过陛下一向对父亲十分恭谨敬重,从无拂逆之心,父亲何须多虑?”
      苏煦淡然道:“谨慎一些,总无坏处。”

      “是。”苏清辰含了一缕笑意应道,转了话题。“听说景州那位殿下称病已久,私下却一直与柳氏一族暗中来往,只不过很快就应该是真病了吧。”
      苏煦淡淡一哼:“贪心不足,终至绝路。”
      苏清辰依然噙了笑道:“除了兵部侍郎柳豫等十余人的官,只授予虚职,萧佑断了消息来源,父亲又不停以‘防外寇’之名往大哥那边增兵,想来萧佑不安已久。据户部上报,景州的物价已经令人咋舌,尤其以河源郡之邻郡西海郡为甚。多半是萧佑私下在征兵买马、大敛钱粮,导致民无余粮。而萧佑所在的河源郡却安然无恙,以致于百姓或迁居河源郡,或往他州。萧佑此举,倒是颇有心机。”
      “景州那边不足为虑。柳家男丁并无将才,纵使起兵也不敌朝廷精兵。你好好盯着丰州那边以及何世荣,莫让他们沆瀣一气。”
      “是。”苏清辰正色应下。

      苏清辰转而又道:“沈庆、严定等众将油盐不进,只对先帝忠心耿耿,小若虽独得先帝宠爱,但性子孤傲,父亲欲以小若笼络沈、严等人则未必见效,何况小若也似不大愿意进入朝堂。”
      苏煦淡淡道:“青枢说若儿习书极用功,若真无心,何必如此?”
      苏清辰微笑道:“还是父亲看人透彻。”
      “你也不必装傻。”苏煦目光如电,缓缓道,“我三子之中,清泽鲁莽自负、不堪大用,若儿……自幼受公主先帝教养、到底与我不亲,唯你心机才识最得我心。你娘虽是侧室,但继承我者,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是,清辰不敢有阋墙之心。”
      苏煦又沉吟片刻,徐徐道:“不过……你说的也是,若儿那里暂且放一放,只要景王之乱平叛顺利,清泽便可借机掌控兵权,届时苏家就不再是仅有相权的空架子。”

      十月初四的晚上,用过晚膳,又送走前来探望的苏清辰后,姬瑄便独坐卧室中等候尚华。亥时,一抹玄青色的修长人影果然悄然无息地现身。
      尚华依然神色恭顺地询问:“公子有何命令?”
      “并无大事,只是有些话想听听你的意见。”姬瑄却微微蹙了眉,片刻才道:“昨日我进宫……皇兄想让我助他稳固君权……他想要我学宣帝女永安公主。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护龙卫是萧隽赠给他的,尚华言行间又对萧隽敬若天神,想必其余诸人也差不多。可他是苏煦之子,萧隽就不怕他利用护龙卫去襄助苏煦,对萧莳不利吗?
      萧莳毕竟是皇室正统、萧隽的儿子,所以姬瑄想以此试探一下尚华到底是什么态度。

      “先帝命护龙卫认公子为主,便是从此让护龙卫唯公子之命是从。公子想做什么,助谁帮谁,护龙卫皆不会有异言。”
      姬瑄心神大震。他潜意识不愿去想那个惊世骇俗的谣言,只是怔怔道:“为什么?”
      ……萧隽就真不怕改朝换代,子孙凋零?
      尚华略一犹疑道:“……公子日后便知。”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姬瑄忍不住微微颦眉。
      “属下对公子绝无异心,然而此为先帝使命,属下实不敢有违,只待时机成熟,再将一切奉告于公子。”

      姬瑄轻轻一叹,目含浅愀,幽幽道:“好吧,我总归是相信你的。”
      尚华神色不由闪过一丝挣扎,又道:“属下……绝不敢对公子不利。”
      姬瑄已经知道尚华性子严谨,不再多试探,顿了顿,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事。你可知哪里有先帝与母亲的画像?”
      尚华一怔:“公子库房里应该就有先帝及长公主的画像。属下还记得昭康十九年冬,宫中请来画师,为先帝、长公主及公子三人绘了一幅《雪夜团圆图》,后来陛下给了公子。不知公子要画像所为何事?”
      姬瑄只浅浅一叹道:“思亲之情莫能忘怀,唯有睹物聊以□□。”
      “公子请稍候片刻。”尚华低声道,转眼间已经出了屋去。姬瑄还来不及反应,尚华的身影便已从眼前消失。
      不到一刻功夫,尚华依言复返,手中已拿了几卷画轴。
      “这就是那幅《雪夜团圆图》。”尚华取出其中一幅画轴,在姬瑄面前小心展开。

      姬瑄本来是做戏,却又因想起前世的父母家人,情绪已含了几分真伤感,结果看到画后,徒然变为满心的哭笑不得。
      他怎么能忘了古人的画像多半是写意性的!
      姬瑄又展开另外几幅画。有一幅倒是工笔画,但侧重的是服饰风景而不是脸型眉眼……
      ……虽然,光看画像,他觉得苏清若真的挺像萧隽的,也同样很像萧柔嬛。
      但萧隽与萧柔嬛本来就长得相似,都是椭圆脸,萧隽容貌偏清俊,萧柔嬛容貌偏柔媚,而苏清若则是融合了两个人的特点,清秀中含几分柔美。

      算了,就算苏清若长得像萧隽又怎么样?基因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外甥像舅舅也并不稀奇,何况是萧隽跟萧柔嬛又是同胞兄妹,血缘比异母更亲一层。
      姬瑄觉得自己真是有点陷入迷障了。

      ……退一步说,就算苏清若真是不伦之子,也不是苏清若的错。他不能自己选择生身父母是谁,也不应该为此背负罪孽。
      姬瑄心底隐隐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心中哂然一笑,倒是不再纠结此事。

      姬瑄安睡了一晚,想起初七是与风盛扬约好小聚的日子,心里颇为期盼。
      他只有在风盛扬面前,才可以放松身心,不用伪装做戏。
      因已过立冬,风盛扬怕他身体经不得寒气,便说只在家中烹茗扫榻,煮酒夜话。
      姬瑄其实前世也算半个宅男,倒并无不乐。

      初冬之时,因未降雪,依旧是万里碧空如洗。天空亮澄澄如一块绿玉,点缀着几朵宛似梨花的白云,徒增一份色彩。
      姬瑄下了马车,刚跨进风府,便见风盛扬长身鹤立于院中松柏树下,风神秀若芝兰玉树,含笑招呼:“贤弟可算大驾光临。不知这几日不来看望愚兄,可是经历了什么好事?”
      姬瑄不觉也回以一缕笑容,容光映着素领貂裘,分外昳丽。“前几日是家姐生辰,赔笑了一晚只觉疲倦,虽有佳肴美酒,亦不如独酌自在。”低头一笑,“我倒是十分想来看风兄,却只怕打扰了风兄清静。若是妨碍风兄读书习武,害国家少一栋梁之才,来日安阳百姓见不到仪表堂堂的异姓王,岂非罪大过极?”
      风盛扬朗声一笑:“贤弟太过客气了。有贤弟来做客,我喜且未及,怎会觉得惊扰?”

      进入屋中,莫邪端来热茶。姬瑄慢饮数口,只觉身心都暖和了不少。
      虽然与风盛扬相识未久,二人相处早如密友,并无拘束。说笑两句后,姬瑄听得风盛扬说起“昨日见剑身已有裂痕,不得不送去铁匠铺重新淬炼一番”,心中一动。
      自从见到尚华等人后,他一直很好奇这个世界的武艺,是否有小说里写的那种“飞花摘叶俱可伤人”、“剑气冲霄横行天下”等不科学似的高深。
      但面对尚华,他只觉是沾了萧隽的光,总不好对尚华开口提这种不必要的要求。

      姬瑄心里这么想,面上也不觉带出好奇之色:“风兄于兵器中最精通剑术?”
      “怎敢称精通,只略习一二而已。剑为短兵之祖,携之轻便,佩之神采,历代王侯文人、商贾庶民以持剑为荣,我亦不例外。”风盛扬见姬瑄目光闪过期冀,又道,“贤弟若不嫌弃,愚兄倒可稍作演练。”
      “那便多谢风兄了,可以让我一饱眼福。”姬瑄笑道。

      梧桐树下,剑光似雪。
      剑本轻灵,风盛扬又为让姬瑄看得不枯燥,刻意用“行剑”而非“站剑”,愈发动作如行云流水,连绵如龙飞凤舞,飘逸自如。而长穗随剑飘舞,更显神妙,那一点绯红映着烈阳余晖,绚丽若霞。
      剑本细长轻盈,人又身形修长,舞剑之时更显得剑法飘洒轻快、人影矫健优美。
      虽然没有小说里那样神乎其神、飞天入地似的奇妙,但也足以令人目不转睛。

      一时已毕,风盛扬持剑站定,含笑道:“学艺不精,让贤弟见笑了。”
      姬瑄才回神过来。“风兄何必自谦。如此剑舞,可谓‘矫若应龙翱翔’。”
      风盛扬却摇头笑道:“剑锋虽利,却走偏锋,以奇招制胜。其实战场上兵卒多用枪矛,我平日也多习枪法。”
      “原来如此。”姬瑄浅浅一笑,道,“既蒙风兄盛情,我也岂敢不有所回报。风兄可否借我竹笛一用?”
      穿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唯一可拿出手的也只有横笛了。
      风盛扬神色颇含惊喜,忙命莫邪取来一支通体青碧的竹笛。
      姬瑄接过来一看,还好古代笛子也是七孔居多,与现代差别不大。
      他略略试了下音,然后便细细吹了一曲《秋湖月夜》。
      此曲虽是现代曲,但古朴典雅,颇含诗情画意,极求古曲那种恬静淡远的意境之美。

      风盛扬微微闭目,只听笛声初时悠缓平静,犹如清波轻漾。渐至清亮悠扬,却又婉转缠绵,只欲让人感到深秋月夜的静谧。中间却有一段小快板,灵巧如风,薄添生气。最后又归于柔缓,却时而高扬如一泓秋水清澈见底,时而低徊如潇潇呜咽不绝如缕。
      一曲已毕,风盛扬不由赞道:“愚兄不甚精通丝竹,只觉贤弟此曲,如秋夜月色,清雅婉妙,使人心境空明,杂念俱消。”
      “此曲名为《秋湖月夜》,是……我偶尔听来的民间小调。”姬瑄微笑,“其实我也不甚精通曲乐,吹奏亦只随心。依我愚见,丝竹之声本为娱耳悦目,随心所欲,自得其乐。”
      “贤弟此言,颇得‘道法自然’其中真味。”风盛扬笑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云谲波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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