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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灵华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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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瑄迅速镇定下来,神色恢复自然。
宵练沉默着上前拾起野兔,熟练地挂在马首下。
倒是风盛扬转过身来,面上含了几分内疚道:“贤弟可是不习惯这些血腥杀生之事?愚兄做得惯了,倒是忘了让贤弟稍作回避。”
姬瑄一怔,心中微感暖意,半嗔道:“风兄忘了今日我也是来一起打猎的吗?我虽愚钝,又是初学,但是还未曾忘记本意。”他虽口吻似带嗔意,眼中却掩不住笑意。
风盛扬一怔后,露出笑意来:“好。下一个猎物,愚兄便教贤弟亲手射杀,如何?”
姬瑄一顿,微觉赧然道:“我射箭可没你那么准。”而且他练习骑射时射的是静态目标,可不是动态的。
风盛扬含笑道:“放心,不会让贤弟一箭落空。”
姬瑄知道风盛扬大概是要手把手教他了,便也学着风盛扬取下弓箭。虽是木弓,但也颇为沉重。
风盛扬见之道:“不急,等看到了猎物再取箭不迟。”
姬瑄摇头道:“试试手感也好。”何况他反应也没有风盛扬快。
正说着,走在最前方的宵练忽然停下脚步。
“主人,一只狍子。”一个暗沉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姬瑄还是第一次听见宵练开口,不觉微微一愕。
宵练侧步让出视线,前方果然有一只褐色小鹿,正背对着他们,低头吃着草,圆柱形的竖角在树丛间煞是分明。
风盛扬微微含笑看着姬瑄。
姬瑄心下有几分茫然,几乎是潜意识地取箭上弦,摆好射击的姿势。
他还有些犹豫,却在瞬间,一股燎热的气息贴上后背,姬瑄心中一惊,还不及反应,只觉一双手臂从背后半揽住他,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握住他的右手,带动着他拉满弓弦,另一只手却同时带动他托稳弓身。
倏然,风动弦响,一支木箭脱弦而射出,如一点流星划过天际,飞进草丛中,直直穿透了那狍子的后脑!那狍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便倒地不起。
姬瑄被这股冲击力逼得微微向后倒去,跌入宽阔的怀抱里,瞬间一只手贴上他的后腰,动作温和地扶稳他站好。
姬瑄不禁双颊一热。
风盛扬却已放开他,转头看着宵练上前查探狍子生死,然后一手将死透了的狍子扛回来。
身上余温犹在,姬瑄心神一阵不自在,只觉被风盛扬触摸过的地方一阵异样。他定定心神,便低声道:“多谢风兄。”
“贤弟想是第一次打猎?”
姬瑄点头,风盛扬微笑道,“贤弟姿势十分标准,只是无须顾忌太多,要知即便神射手也并非一夕之功,十中七八便已算上等猎手。”
姬瑄应道:“我明白。”
片刻之后,众人再遇一对幼年梅花鹿,风盛扬便让姬瑄试着单独射箭。姬瑄依言,第一箭并无意外的不中,反而惊动了对方。眼见那对梅花鹿敏捷地奔逃而去,宵练拿起套索,瞬间飞步抛出,锁住稍稍落后的雌鹿。
“无妨,再来。”风盛扬安慰道。
姬瑄深吸一口气,再次箭扣弓弦,瞄着挣扎不已的雌鹿,将第二箭射出,瞬间雌鹿哀鸣一声,一支木箭浅浅插在它腰躯中,尾羽轻颤。
姬瑄知道自己力道不足,肯定不能像风盛扬那样一箭制敌于死地,只是见那箭枝在雌鹿挣扎中摇摇欲坠,难免有些郁闷。
风盛扬走到姬瑄身后,再次贴身握住他的手,带动着他拉开弓弦,瞄准雌鹿的下腹。
“头脑、下腹,皆比别处柔软。”
姬瑄却自知准头不好,不太敢射雌鹿头脑下腹这种边沿部位,万一错手却射中后面的宵练,那就真惭愧了。
风盛扬似看出他心中顾虑,低声笑道:“贤弟不必担心,宵练身手敏捷,昔日我初学之时,他早已惯于闪躲流矢。”
说完,风盛扬便已放开手。姬瑄微吸一口气,屏息不动,只是微一松手,一箭射出。好在有风盛扬帮他瞄准方向,姬瑄这一箭并未偏差太多,果然射中雌鹿下腹,顿时伏倒于地,血流不止。
宵练熟练地拿出铁叉,手起叉落,彻底将雌鹿刺死。
打了一上午猎,风盛扬所获颇丰,而最后姬瑄也终于单独射死了一只野鸡。虽然依旧是宵练用绳索套牢猎物,然后让姬瑄射箭的,不过姬瑄却已满意地吁了口气。
风盛扬也笑道:“恭喜贤弟。”
眼见宵练等三人身上与马上皆已挂满了猎物,宵练甚至一手拖着一只狍子,风盛扬指着前方道:“此去不过数百步,便是大安观,我等可以入内歇息。我与观主相熟,可以借到车马,将猎物送回去。”
姬瑄也实在累了,闻言道:“如此甚好,有请风兄带路。”
不一时,一行五人走出密林,来到一座颇为庄严宏伟的道观之前。道观四周是一大片竹林,翠波欲流,清新宜人。
一名十三四岁的道童从大门台阶上走下来,躬身打了个道稽道:“风公子。”
风盛扬微笑道:“清风,你师父可在观内?”
“在。”清风答道,“师父算着风公子今日会来,所以特命我在此等候。”又看了一眼宵练等人,“诸位请随我去后面借车。”
长宁望向姬瑄,姬瑄颔首,长宁便与苏一一同跟在清风身后。
剩下风盛扬转头对姬瑄道:“观主道号明仪,为人温和可亲,好为雅谈。”
风盛扬带姬瑄径直去大殿拜访观主。明仪子果然为人极为谦和客气,眉目疏朗,谈吐清雅,一身蓝白道袍,整个人倒真有几分不食烟火之气。
风盛扬与他甚是相熟,也不多客套,将姬瑄略作介绍,便笑道:“我与贤弟今日是前来赏枫的,不知你肯不肯接待?”
明仪子笑道:“风公子大驾光临,贫道岂敢不招待。观内也已备下斋饭,还有请二位赏脸,略用一二。”
正说着,忽然一名道童从殿后走出,低头对明仪子行了一礼,目光又半瞟向姬风二人道:“师兄,师父请这两位客人入内相见。”
明仪子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师尊为何忽然要见他们?”
“明端不知。”那道童垂首答道。
风盛扬也似眉头微微一挑,对姬瑄道:“观主之师乃灵华真人,曾受靖帝亲封为‘清虚元妙真君’,先帝亦颇为尊崇,平日闭关修行,外人轻易不得一见。”
明仪子只得对姬风二人道:“如此,贫道只好恳请二位随明端师弟入内见师尊一趟。”
明端领着姬风二人入了后殿长廊,不到片刻,转出后门,来到一所小巧清净的院落之中。
院中有一八角石亭,朱瓦为盖,红柱撑地,煞是干净明丽。明端又领二人往石亭走去,而石亭里正端坐着一名衣饰朴素的灰袍道人。
走至跟前,见道人虽然白发苍苍,却脸色红润,有鹤发童颜之仪表,浑身确有仙风道骨,风采不似尘俗中人。
道人正闭目打坐,似乎对外间之事不闻不问。
“师父,二位公子已到。”明端轻声启道。
灵华真人瞬间睁开眼,姬瑄只见他碧眼方瞳,灼灼有光,心下不禁微讶。
风盛扬抱拳行礼道:“不知真人特地召见我二人,所为何事?”
“贵客前来,岂敢怠慢。”灵华真人慢条斯理地道。
风盛扬神色一讶,转头看向姬瑄,笑道:“原来贤弟乃天下星辰下凡,愚兄却托福沾光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前来大安观,灵华真人却偏偏在今日想见他,可见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姬瑄。
姬瑄也是心中疑惑,想着他不过是左丞相跟长公主之子,这灵华真人是见过两代皇帝的,自己这个身份有什么可贵之说?
“非也。风公子亦乃人中龙凤,只是先前气运晦暗不明,恐有中途夭折之相,故贫道不敢断定。”
“那如今呢?”风盛扬倒也不恼,只微微笑道。
灵华真人却不急着答复,又道:“有请二位说出名字生辰。”
“风盛扬,无字,生于昭康八年三月十九寅时。”风盛扬略一沉吟道。
“姬瑄,无字,生于昭康十年五月初七申时。”姬瑄跟着说道。
灵华真人命明端去取太极卦盘来,明端奉命取来后,灵华真人抚上卦盘,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闭目沉思。
片刻,灵华真人骤然睁开双眼,姬瑄只见他眼中仿佛闪过点点金光,心中一惊,只疑眼花看错。
灵华真人却先对风盛扬道:“风公子乃人中龙凤,来日必位极人臣,拜相封王。只惜亲缘浅薄,恐有后嗣之忧。”
又看着姬瑄,目光闪烁不定,姬瑄暗暗心惊,以为他会识破自己说的是假名,心中徒然觉得憋屈:他明明就是姬瑄!却偏偏不能再是姬瑄!
不料灵华真人凝视着姬瑄片刻,只缓缓言道:“姬公子……命格极贵,然运数坎坷,日后遭遇不是大凶必是大吉。”
姬瑄与风盛扬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不甚置信的意思。
风盛扬洒然一笑道:“有劳真人为我批命了。只是我素来好习武兵法,志向是外出为将帅,只怕来日无拜相之福。何况我朝除开国之初外,从未再封过异姓王。”
姬瑄也道:“区区此身,恐怕称不上命格极贵吧?”
他一向只求低调平安,唯一大凶之事只可能是苏煦被萧莳除掉,牵连到他,但大吉之事却又是什么?难道是大赦天下,所以他逃离一死?只是看萧莳的口风,却不像是愿意放过他的。
灵华真人见他二人不信,倒也不恼,只在脸上露出一丝淡然和蔼的笑容来:“算命是否准确,二位日后便知。”
他如此平静笃定,倒真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
风盛扬眉头一皱,道:“瑄弟命中如有大凶,该如何化解?”
“所谓命运,命在运先。命既天定,运可扭转,姬公子命乃富贵之相,纵然运数凶险莫测,风公子亦不必多虑。”
风盛扬眉间蹙痕更深,长身一拜道:“小子先前无礼,特此赔罪,恳请真人切勿计较,还求真人指点一条明路。”
姬瑄见之不免难受,他是不怎么信算命的,正欲劝阻风盛扬不必如此低声下气,灵华真人又道:“风公子仁厚谦冲,日后掌权,想必亦为社稷之福。风公子既然担心姬公子,何不于日后姬公子遇难时扶持一二?”
风盛扬知道灵华真人是不肯说了,又拜道:“多谢真人指点。”
姬瑄淡淡道:“多谢真人。只是若命运皆由天定,那么世人还缘何用功上进?即便我如风兄一般,命中注定拜相封王,但若从此只枯坐家中等待,只怕也不会有天使前来宣旨封王吧?届时只怕我是‘顽石不可雕琢,纵使先天命定极贵,然运数大乱,故已失封王之机’吧?”
灵华真人一愕。风盛扬也看着姬瑄,目光颇为复杂,姬瑄反而对风盛扬大方一笑,神色自若道:“风兄不必为我多虑。即便无今日算命之事,我也会择吉避凶,尽我全力,以求一生平安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