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陌上绿枝

2、杨柳依依（2）

　　出了书房，他迫不及待地去找杨轩，想要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但左找右找，也不见他。于是他抓住一个丫鬟的手：“杨轩呢？”
　　“他被老管家送回家了。”丫鬟回答。
　　“明明刚刚还见着他的，怎么突然就送回家，发生什么事了吗？”要知道杨轩从十年前进府之后就极少离开他。
　　“听说老管家的妻子病重，可能不行了。”丫鬟如实相告。
　　就是说，杨轩要失去母亲了吗？虽说杨轩从小在府里长大，他母亲却是经常来看他的。母子情深是谁都看在眼里的事实，那现在，他是不是很伤心？
　　杨鈺翔站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的。
　　“少爷，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那丫鬟显然等久了，只好开口询问道。
　　他只是挥了挥手，那丫鬟便离开了。
　　“少爷。”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他有些不耐烦，明明挥手了她看不懂手势吗？
　　“我……”声音再次响起。
　　他只得转过身，却发现在他面前的，是柳叶璞。
　　“额……有事？”他挠挠头，心中却依然烦闷。
　　“老管家回家了，还没给我安排工作。”她面无表情。对于一个被买的十岁女孩，她能跟他说的，除了什么工作外，还有别的吗？
　　“随便啦。不做也行的。”他皱了皱眉头，“要不这样，从今天起，你的工作就是给我想办法。”其实他解决不了的事情并不多，但像现在碰上的，他就不知所措了。
　　“是。”她低头应允。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少爷给的是什么奇怪的工作，但她还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杨轩的母亲病重，他肯定很伤心，怎么办？”他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忙忙把问题抛了出来。
　　“少爷是想让她母亲好起来还是想让杨公子开心起来？”她仍是安静淡定的样子。或许对于一个平常的十岁女孩，这样的神情和语气都不大相符，但是自从母亲去世，父亲酗酒之后，她所做的事情，无外乎想办法赚钱，想办法照顾弟弟，想办法照顾父亲。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找医生去医治他的母亲，兴许能够让她好起来，她好起来，杨轩也就会开心了！”他兴高采烈地拉起她，跑回书房。
　　“鈺儿，你……”半路恰好碰到他母亲。她面带愠色看着他牵着柳叶璞的手。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刻松了手。
　　“夫人好。”柳叶璞依然面不改色，行礼问安。
　　“这就是你买回来的丫头？”她端详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柳叶璞，问杨鈺翔。
　　“是的。”他有些紧张，刚才的动作明显惹怒了母亲，那么她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柳叶璞赶出府呢？
　　“长得倒还水灵，就是有些不懂规矩。咱们府里可不比那些暴发户，想在这里谋活可以，得懂礼数，识规矩。”她倒是挺少这样数落一个丫鬟，只是这女孩，平静得让她有些生气。
　　“她才刚到，什么都还不懂，我会教她的。”他只得低声下气地回话。
　　“你这么匆忙，有什么事吗？”想起他刚才急忙的样子，她有些疑虑。
　　“有事情想禀告爹娘。”杨鈺翔抬起了头。
　　“什么事？”她皱了皱眉。
　　“杨轩的母亲病重，娘亲知道孩儿与他素来情深，特想请爹娘出面，请来名医为其医治，不知可否？”他一脸期待。
　　“这……生死有命。倒是你有这般心思，让为娘深感欣慰了。这事我会差人尽快去办的，你就放宽心吧。”
　　“谢谢娘亲。”杨鈺翔领着柳叶璞告退。

　　“丫头，我说，你是不是很聪明啊？”此时的杨鈺翔，身高也只是跟柳叶璞一般，两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对青梅竹马。
　　“不是。”一个少爷，哪懂得穷人孩子被生活逼迫出来的所谓聪明才智呢。
　　“你识字么？”他又问。
　　“不识。”她心下思索，难道这个大大的富丽堂皇的地方，连当个丫鬟也要识字么？
　　“杨轩现下忙于照料母亲，一定没心思回府伴我学习，这样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书房听先生讲课，帮我磨墨也好，若能学得一丁半点，也是你自己造化。”
　　“回少爷，叶璞虽不识字，却也听得‘女子无才便是德’，难道少爷要我破这圣贤古规么？”
　　“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正解是，在外不议政，不论学，仅此而已。也有些女子从小习诗歌、女经、琴乐，以娱闺房之乐的，像我娘亲，便是从小识字的。”说到这些，他脸微热，这番话若是让先生和父亲听见，是要挨板子的吧。‘闺房之乐’这样的词眼，是不该教给这么小的女娃的。
　　“从少爷给钱的时候起，我就该听你的话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叶璞都听。”确实，他是她的主人，她怎能有微词呢？

　　隔天，杨鈺翔带着柳叶璞到他的书房，先生还未到。他让她坐下，介绍文房四宝。
　　“笔墨纸砚，就是文人们嘴里的文房四宝。这是砚台，用来装这个，墨。墨要注入水磨，才能用；像这样……”他介绍的很认真，甚至亲力亲为地做给她看，“这种浓度就刚刚好。然后铺好纸，用笔蘸墨，就可以写字了。来，把手给我，我交你写你的名字。”柳叶璞顺从地把手伸给他。他看到她伸过来的手，却迟疑着没有去接。那双手，比起他的稍大，有些泛黄，上面布满老茧，是嫌脏还是其它，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问了一句：“你的手生病了吗？”昨天牵着的时候，他倒没有注意到。
　　“少爷是说这些茧吗？”叶璞抽回双手，自己细细数着那些茧，“这是干粗活留下的。娘亲跟我说，穷人家的女孩子，手都这样子，只有那些富人小姐，手才白白嫩嫩的。”
　　“那，是不是不干活，就不会了？”他想起前些日子在慕容府见到的与他有着婚约的慕容漪的手，真的好看很多很多。
　　“不知道，没试过。”她心里觉着好笑，怎么可能不干活呢？
　　“反正你以后也不用做粗重活了，应该就会变好看吧。”他傻傻地看着她的手。
　　“少爷，你在干什么？”老先生恰好从门外近来，看到杨鈺翔亲自在磨墨。
　　“先生来啦。”杨鈺翔行了个礼。他父亲是极其礼师的人，因此教导他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先生都要行李。
　　“嗯。女子应当在闺房，怎么跑到书房来了。这丫鬟是新来的吧，这么不懂规矩。”这是她听到的第二个“不懂规矩”了，难道在这里，规矩是一切么？柳叶璞也跟着行礼。
　　“本先生不收女学生，因此不受你的礼。”先生板起面孔，似乎在赶她出门。
　　“先生，杨轩母亲病重，这些日子无法陪伴鈺翔学习，府里边也找不着同龄人做伴，只好让柳叶璞代劳，还得劳烦先生多多担待。”杨鈺翔再次作揖。
　　听得他如此说来，先生也不好再怎样纠缠，只得屈就了。
　　柳叶璞倒是学得认真。特别是诗词画作，天赋凛异，让先生也大为震惊，心中对她的偏见难免削弱，甚至时常赞许。以致于后来杨轩丧母归来，他也没有赶叶璞出书房，反倒说了“如此天赋，不学可惜”的话，劝导老爷和夫人让她继续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