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闫灵

13、十三 白莲的幻术

　　没膝的黑发，殷红的血痣，纤细的足踝，这幻影还真是形如真人。
　　青源扯动唇角，手一挥，砍断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魅影，丝毫没有半分怜香惜玉，即使那魅影是跟了他多年的小妖仆也没留半分犹豫。
　　这一剑的力道太狠，未免伤及自己，白莲不得不收回幻影，甩袖退到水面的莲叶上，一圈波纹随之在莲下荡成一条细细的环，直到撞上岸堤。
　　青源站在岸边，与水面上的白莲隔空对峙。
　　“怎么，动气了？”白莲一边盈笑着，一边暗暗将掌心所沾染的剑气逼出去，“是因为我用了你那小妖仆的样子？”
　　青源将左手的剑缓缓放进右手，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小习惯，但小符很清楚，这是他要专心杀人的前兆，可见那白莲是真惹到了他，不行，他的心疼病刚犯过，不能这么快跟白莲这种段数的修行者对阵，得想办法阻止他。
　　从树枝上跃下，飞往狐穴的方向。
　　他就知道他今晚将他支到十七房里有问题，所以在感觉到了他的杀气后，连十七都没顾上就过来了，可惜却被青源一个后空抛，直接挂到了树上。
　　他与青源在某种程度上应该说是一体的，因为青源将他的生命和法力的一部分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所以一旦青源出问题，他也绝对不能独善其身。
　　“十七，十七。”冲到狐穴外，在寻到十七后，什么也没顾，径直踩在她身上蹦跳，“快起来跟我走，青源要杀人了！”
　　十七尚在昏睡，不远处站着蓝玉扇与众狐妖，蓝玉扇正用长剑指着众妖，打算质问他们为何要祸乱七番镇的百姓，想不到刚说了一句，这小册子就飞了过来。
　　他当然认识符驭，只是不知道他在叫谁十七！
　　而十七被小符这么一吵，微有了些知觉，强忍着头疼，想拨开胸口的小符，“别吵……”
　　无奈之下，为了让十七快点清醒，小符只好念了几句振作精神的驭符——
　　十七只觉得额头被几十根长针狠狠扎住一般，捂着额头哀痛一声，继而坐起身来。
　　“快跟我走！青源要杀人啦！”小符死命蹭着十七的手臂，心中不禁暗暗责怪青源小气，早给他找个肉身该多好，弄得他连叫人起床都这么不方便。
　　“主人……要杀人？”十七捂着额头，尚有些糊涂。
　　“他要杀白莲。”
　　“哪个白莲——”什么跟什么？
　　“他上次带你找的那个。”
　　“她？”她不是主人的朋友吗？主人为什么要杀她？她又怎么会在这里冒出来？
　　“等会儿再跟你解释，你先跟我走。”
　　来不及跟蓝玉扇说上半句话，十七在迷糊中便被催促着离去。
　　独晾下蓝玉扇在原地发呆，十七……符驭……白莲……杀人……什么情况？

　　***
　　十七没用自己走，事实上没跑几步就自动飞了起来，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吸了过去，脚尖打在荒草尖上，又痒又痛。
　　没多会儿，随着吸力一消，十七坠到了湖面上，脚趾贴着水面，浮在半空，与白莲面对面，“小妖，咱们又见面了，上次看到了你的欲望，这次咱们看看他的，如何？”没给十七任何的思考机会，右手一扬，将其与数十个幻影一同挥向了岸边的男人——

　　白莲的幻术不同于别人，她的幻影有生命，如果以为闭上眼睛就能躲避，恐怕会吃很大的亏，所以青源的选择只有一个——杀死这些幻影。
　　一剑过去，幻影的身体四散而飞，只有十七结结实实被他捉住——他是分得清幻影与真实的，但也恰恰因为这样才更让他生气，所以他一定要杀了白莲，不是因为她借妖魔的力量惑乱世人，而是她今天做错了一件事——用十七来迷惑他，而且还没有成功！
　　他讨厌所谓的命定劫数，更讨厌被白莲这种东西试探，一个小小的妖仆，就算是他的劫数，也容不得别人来渔利，“到旁边去，不要碍事。”手一挥，十七被弹飞到小符身边。

　　“他上次生气是三百年前得知自己被封了一部分记忆，那次穹海一半的妖没了性命，因为他们恰好在他生气时兴风作浪。”小符叹息，“为此他被迫多了三千株碧瑶树，还被禁足了一百五十年。”
　　十七茫然地看向小符。
　　“如果连你都阻止不了他，恐怕这次白莲是死定了。”关键问题是还不知道他这次是为什么生气，“白莲是截门的人，杀了她就要得罪整个截门，到时可有的打了。”
　　“主人为什么这么生气？”
　　“谁知道！也许他习惯每隔几百年发一次脾气。”一下子把几百年的气全都撒出去，兴许是积累到一定程度一起释放吧？“十七，你的幻影好丑！”
　　十七也看了过去，那些诱惑主人的幻影可不就是她，为什么偏偏用她的样貌呢？
　　“那‘欲望镜’对主人没用的。”十七好奇道，因为白莲祭出了她那面硕大的欲望镜，她明知道那对主人不管用啊。
　　哗啦啦——
　　镜片破碎成数千块小碎片，哗啦啦落进湖水中——
　　“哈哈……”是白莲的笑声，笑得很开心，像是期盼已久的喜事终于发生了一般。
　　不过可惜，那笑也是她最后一次，因为旭子剑已经插进了她的胸口——
　　十七忍不住站起身，只是隔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青源那闪着寒光的眸子里倒映着白莲的笑容——
　　与白莲不同，他的眼睛里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更没有怜悯，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笑，看着她的法力从她的胸口一直蔓延到他的旭子剑上……
　　“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的欲望，我很荣幸。”白莲道，“还记得我师父跟你说过的话吗？”轻轻凑近他的耳畔，“不要看到欲望，看到了，你的时间也就到了。”
　　一片莲瓣散落湖面，紧接着是两片，三片，四片……
　　“走好。”收回旭子剑，对那湖面上的莲瓣低道。

　　几乎认识他的所有人都爱试探他，试探他的法力，试探他的欲望，甚至试探着预言他的过去和将来，像是他有着什么奇怪的过去，和注定不堪的将来一般。他很不荣幸的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与好奇。
　　可笑的是，他既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没有将来的打算，有的只是几百年日出日落的蹉跎，没有前，没有后，只有那蹉跎的几百年。
　　不是他生来没有情感波动，而是不知该为了什么波动。
　　那欲望镜里的景象他当然看到了，不过就是男欢女爱的事，他会在乎那种东西？
　　收起旭子剑，一脚踏上岸堤，走向十七——
　　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搂了她入怀，然后狠狠吻下去……
　　他到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他的欲望！
　　十七呆呆地望进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他……在亲她？！

　　呆住的不只是被亲的人，还有一旁的小符，以及不远处的蓝玉扇和狐妖风九。
　　幽蓝的夜色里，明亮的月光下，男人那宽大的衣袖正好挡去了女人的裸/露……
　　没有，他没有欲望，即使她变得这般妖娆，他依旧对她没有欲望。
　　退开她的唇，以指拖住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他不讨厌她，而且接受得了她给他制造的诸多麻烦，甚至愿意让她跟在他身边，可他对她没有欲望，这是不是该高兴呢？
　　“衣服呢？”他问她，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他还搂着她，而她甚至是半裸着的，他这问话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坏了。”她望着他，声音同样很低，也听不出情绪，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小符瘫在草堆里，连扉页都静止未动。
　　“回去吧。”青源如此道，松手放开她，并脱下外袍递过去。
　　“奥。”十七很乖地披上他的外袍。

　　“青源，你中了幻术？”小符终于能反应了。
　　“下次不要再带她乱跑。”只低头交代一声小符。
　　月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看上去炯炯有神，小符讷讷地应声，因为摸不透他现在是不是还在生气。
　　踏上湖畔小径——
　　就这么回去了？他难道不需要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吻了人家，一点说法都没有吗？
　　而且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遇上白莲，又怎么会生气到杀死她，难道他一点也不打算透漏？！
　　“十七，你怎么没反应？”小符趴在十七的肩上悄声问。
　　十七看一眼主人的背影，她不是没反应，只是在想该有什么反应，该哭还是该笑，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他是她最重要的人，也是她的主人，她只能服从他，却不能喜欢他。可他却把关系搞得有点乱，她正打算理清楚。

　　男女之事很有趣，因为别人完全猜不到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