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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迷幻谷 (下) ...


  •   雪停,风止。
      白杨林里一片晶闪,枝干像镶了宝石一般反着耀眼的光。
      十七疑惑着往前走,因为前面有个人影在慢慢往她这儿来,看上去很熟悉……
      越走越近,越近越疑惑,因为那个人影……是她自己?!
      这是?这是面大到离谱的镜子?
      十七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倒影,看着她由小变……大?
      摸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的手,还是原样啊,那怎么镜子里的她更高,更……成熟?而且——还笑得很狐媚,像真正的妖精。
      怎么会这样?
      正疑惑着,倏尔发现镜中的倒影在离她远去,往……主人?她惊讶的发现主人也在镜子里!忍不住回头找,没有!只有镜子里有。
      更让人惊讶的在后面——那个倒影在走到主人跟前时,竟……搂住了他的颈子,垫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十七吓得捂住嘴,因为那倒影的大胆,也因为心知主人的脾性,他会赶走她的!一定会把她扔进穹海里,像月息那般,因为那倒影的举止跟月息如出一辙。
      可,没有,主人居然伸手搂住了她!
      她连捂住嘴的手都在抖……
      没多会儿,她忽觉四周暗了下来,本来晶亮的白杨树在枯萎,镜子里的,她身后的,都在枯萎,且有一团团黑雾弥漫开来。
      一只巨大的饿鬼在向相拥的那对男女走近,她好想让他们快跑,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巨大的饿鬼将主人抓在手里,使劲攥住,一只攥到他不再有任何挣扎为止!
      她竭尽全力拍打着镜子,使尽全力喊着,可没用,她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四下一片黑暗,什么都没了,没了镜子,没了白杨树,只有她自己,四周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像天地寿尽一般,没有一点光明,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恐惧的极致也不过如此吧?让人想立即死去。
      忽而,一只温暖的大手罩住了她的双眼,慌乱中她紧紧抓住那只手掌,像抓住暗海中的一块浮木。
      “十七。”是主人的声音,“闭上眼睛。”
      她听话的闭上眼睛。
      “刚才你看到一切都只是幻象,什么都没发生过,用不着害怕。”主人的声音很近,就在她身边。
      她紧紧抱住主人的腰,死都不敢放开。
      大概半刻后,她才从幻象中挣脱,睁开眼,回到现实。
      天空仍下着雪,一名身着拖地白袍的漂亮女人正站在他们跟前,笑盈盈地看着十七,对她道:“小妖,你走火入魔了喔。”拉过她的手,“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象而已。”看住一旁的青源又对十七道:“只是——若你遵循自己心中的欲望走下去,那幻象也会成真,不过——幸好只有你和我看得到。”言外之意,只有她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还是个孩子,不要吓她了。”青源道,因为十七在发抖。
      白袍女子低头看着十七的双眸,“我并没有吓唬你,小妖,有时候自己的心也会骗自己,所以你得学着去管教它。”凑近十七的耳侧,低语:“男人都以为女人是孩子。”
      三四岁就开始对男女之别有分界的女人,怎么还会是孩子呢?只不过开窍的早晚而已,男人却永远觉得女人什么都不懂。
      白袍女子站直身子,对青源道:“真可惜,每次都看不到你的幻象,难道你就一点欲望都没有?”
      “这不是很好?可以活得更久一点?”青源回道。
      “你已经活得够久了,再这么无欲无求下去,还真是让人担心啊。”转身,领他们往雪地深处去,“这次来找我为了什么事?”
      青源正打算收回放在小丫头额上的手,想不到她却先一步推开了他?不禁低头看——十七像是突然有些怕他,她到底在“欲望镜”里看到了什么?
      十七不敢看他,低眉看着地上的雪,不过仍旧跟在他身旁。
      “想借用一下你的铜镜。”青源迟疑着抬脚,并回复那白袍女子的话。
      “铜镜?什么妖怪让你这么费心,竟还想找出它的前世。”
      “不是找她前世,而是她的妖源受损,想知道她出自哪里。”便于修补。
      白袍女子回头看一眼十七,“这只小妖的?”
      青源默认。

      雪地深处是一处小院,小院里满地雪、满地花。
      白袍女子对十七笑笑,“冬天太讨厌,需要弄点幻想来装饰一下。”
      十七尚未从刚才那幻象的阴影中走出来,心情十分晦暗,根本无心于任何景致。
      进到屋里又是另一番景致,舒雅温馨的布置,最特别该是那几面窗,每个窗口都是不同景致,有高山流水,有碧野江帆,还有喧闹的街市,真是奇特的小屋。
      “碧波湾可有这里好?”白袍女子问十七。
      十七在想该怎么答她。
      “罢了罢了,他这人如此无趣,想来也不会有多少新意。”拉住十七的手,“怎么样?来我这儿吧,正好陪我说说话。”
      十七回身看看青源,青源到没看她,只是取了书架上半卷书自去翻看。
      “来,这就是铜镜。”白袍女子将十七拉到书案旁的一面铜镜前,也许是刚才那幻象所致,十七不大敢往里面看——她恐怕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想看镜子了。
      不过这次镜子里只有她的倒影,并没别的什么。
      青源没过来一起看,因为知道那镜子除了白莲,谁也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这白袍女子名为白莲,与青源一样,都是修行之人,她的元身是株莲花,不过她不习惯别人叫她妖,就算是妖,那也是仙妖。
      白莲看着镜子里好一会儿,忽而勾唇看向十七,“你这小妖还真是……”转头看一眼青源。
      青源也看看她。
      “崇檐山的一块玉石。”道出十七的来历,没道出的是她看不到小丫头的前世,想来是头一次入世?没再多想。
      青源点头,知道是出自哪里对他来说也就行了,“十七,该回去了。”
      连坐都没坐就要走?
      “你就这么怕我?”白莲笑道,“我又不是那月息小妖。”
      青源不说话,只笑一下。
      白莲走近青源,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音量道:“这小妖你别放在身边太久,小心坏了你的修行。”
      青源抬眉看她,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听别人的危言,“或许我也该看看自己是否真得参透了。”不管是他的劫数还是别人的劫数,他从不做太多干扰,既然当年他没决意送走这小妖,现在他也不会因为担心坏了自己的修行而赶她走,何况他并不讨厌她,至少这丫头不像月息那般自不量力,三番五次地对他施什么幻术。有真本事的人,是根本不需要借住幻术来蒙骗的,若这小丫头今后真能坏了他的修行,那也只能说明他的心还不够坚定。
      白莲点头,也对,若是劫数的话,就算躲避千年也是也躲不过的,真可惜,她不是他的劫数。
      ***
      直到后来,十七才知道那白莲是迷幻谷的主人,那面能照出欲望的镜子便是“欲望镜”。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到了自己心中的欲望——原来她心底还有那种欲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是,也许那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欲望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
      可她还是不自觉地开始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主人,以及主人与她之间细小的肢体动作——比如帮他盛饭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再比如她给他整理床被不小心摸到被褥上的余温,甚至——他们曾共用过一只茶杯,等等……
      这样下去不行!

      “十七。”不知何时,主人竟站到了她身边。
      “在。”她乖乖应着,再不敢看他的眼睛。
      此刻他们正在回碧波湾的船上,因为替她修补妖源需要些东西。
      今天的风浪有点大,她不得不紧紧抓住栏杆,免得撞到他。
      “可能有点小麻烦,你到上面去。”青源看着乌沉的海面对她道。
      十七这时才发现今天的穹海确实有点奇怪,大风大浪不说,天也阴沉的很,像是暴风雨将至。主人让她到上面的意思是让她用上那对翅膀,看来是有麻烦了。
      当她飞上半空后才发现他们的船已被无数条巨大黑鱼团团围住,不知又是什么妖怪想造反……
      因为看了好几次这种场面,她早已不再惧怕,只是对这些海妖的行为有点纳闷,明明知道打不过他,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做这种无谓的尝试?
      一只海妖为她的疑惑做了解答——
      “青源,你的法力正在衰退,你又能挡住我们多少次?!”一只巨大的鱼妖在临死前嘲笑青源。
      青源提着剑站在沉没到只剩尾帆的桅杆上,电闪雷鸣间,依稀可见他肃穆的表情。
      没错,他的法力确实在波动,这是连符驭都感觉的到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天海间一片暗沉,暴风骤雨中,十七使尽全力让自己不至于掉进海里,可那实在太难。
      就在她的翅膀被雨水黏住,垂直落向海面时,青源以右手接住她,左手继续挥向那些不自量力的东西……

      雨滴大的让人睁不开眼,十七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额头抵在他的耳侧,即使很累,也不愿放手,因为那会给他造成更大的麻烦。
      只有在亲身参与到激战中才会发现那到底有多可怕,妖怪们狰狞的面孔,四处乱飞的血肉,飞溅的他们满身满脸,即使紧闭着的唇,依旧能尝到鲜血那咸腥的味道——她第一次尝到饮血的滋味,还是这些厉害的大妖怪的血。
      妖对血有种天生的渴望,这是本性,连她也不可避免。
      她极力压制着身体对血液的渴望,她一定不能成为这些东西中的一员。
      痛苦之际,她忍不住搂紧他的颈子,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死都不要再尝到那血腥味。
      直到暴风雨停下,天空露出一丝光亮,主人手上的旭子剑停下,她才从他的颈窝中抬头。
      两人浮在半空之中,碧波湾遥遥在望。
      ***
      沉在冰冷的碧波泉里,已经洗了很多次,她很想洗掉身上那股血腥味儿,可不管怎么洗,手臂上那条细如丝线的红血丝却依旧不能去掉。
      她明白那意味着什么——那代表她会变成真正的妖,像穹海里的那些东西一样,嗜杀,嗜血……

      当青源找到她时,她正坐在桂树下,试图用偷拿来的匕首剜去手腕上的血丝。
      在看到主人后,她悄悄站起身,将双臂背在身后。
      青源向她摊手,她却低着头不愿将双臂伸出来,没过腰身的长发垂在两颊上,几乎将她的额头淹没。
      青源的手始终没有收回去。
      她却在一步步后退,不想让他看到。
      最后,她仍是被他抓住了衣袖,纠缠之间,青源倏尔发现了她的不同,小丫头好像……突然长大了,即使穿着宽大的衣袍,可仍旧掩不住那玲珑有致的身子……
      “手上的东西给我。”他知道血腥对妖的含义,那会让他们魔性大发,所以在发现铸剑室少了一把匕首后,他到处找她,因为不知道她拿匕首想做什么。
      十七迟疑着将背在身后的手摊到身前,手上放着那把匕首,而匕首与手掌心里还黏着点点血渍。
      她是杀了什么东西,还是……残害自己的身体!因为她那白布衣袖上氤氲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他拉起她的衣袖,手腕上赫然是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这解决不了问题。”
      她知道,可就是不想让那东西留在她身上。
      “跟我过来。”青源拿过那把沾血的匕首。
      十七迟疑着跟上。

      丹药房里。
      十七局促地站在药架旁,因为身体的突然变化让她害怕,她不得不换上最宽大的衣袍,却依然要小心地揪着衣角,因为一个褶皱都会让胸口的隆起显露。
      青源从药架上取下一只桃红色的陶瓶递给她,“把伤口弄好。”
      低着头,轻轻应声,攥住陶瓶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青源在她转身时发现她的额上有块痕迹。
      挑开她额前的头发,那眉心之间赫然是一块血印子,蚕豆瓣大小,鲜红的紧,这是……由于过早产生变化,她的妖源如同婴儿的天灵一般,尚未愈合,在额上显出了这么一块血斑。
      真是麻烦啊。
      她的妖源受损,仅凭剩下的那点法力尚不足与控制自己的嗜血性,“不必害怕,你只是比别人长得快一点而已。”
      这算是安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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