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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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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杨才越生的俊俏,又是临安城有名的青年才俊,幼时虽总以哥哥称唤,但扶央晓得,这人便是她的夫君了。
那时候的小女儿心态,却是甜蜜而又酸涩的,总盼着举案齐眉,又怕自己不够好,称不了他的心意。
许多年过去,这心境虽是变了许多,但对他的念想,却是一如既往的,扶央并不怕他是什么鬼魅精怪,只要能每日看上一眼,她是什么也不在意的,这七年的离别,早已磨碎了她的心。
“外面热的很,等过了午咱们再出门可好?”
扶央的秀发漆黑柔亮,丝绸一般铺了一背,杨才越这几日也不曾出门,日日陪着她,就连早起梳妆,他也在一旁守着。
男女本有大防,可是如今不同,哥哥已不是从前的哥哥,扶央想着,什么规矩教养,如今都不能计较了,外头阳气重,不能让哥哥被冲撞了,他不想出去,便不出去吧。
于是道:“也好,这几日犯懒,正好休息。”
正说着闲话,外头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少爷,少爷,外头有个和尚,和尚说……”
“说。”
“那和尚说咱们府上有精怪,要来降妖除魔。”
扶央惊得站起来,看着杨才越,心中惶恐不已,这是什么人,消息这般灵通,哥哥才回来几日,便被人发现了。
越是恐慌,心中越是坚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逮了哥哥去。
“如何是好?”
高才月眉头紧皱,却也让她放心,安慰道:“央儿别怕,待我出去打发了他。”
“可是哥哥你……还是让我去吧,父亲跟母亲是指望不上了。”
想到他们害死了哥哥,扶央心中实在是愤恨痛苦,天理报应,杀人偿命,老天却不长眼收了他们!
“你是姑娘家,不要见客得好,我去去就回来。”
“可是哥哥……”
“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
说着跟小厮夺门而去,扶央在房里惶恐不安,待到下午方见杨才越一脸疲惫的回来。扶央赶紧扶了他坐下,问道:“那和尚走了?哥哥可有受伤?”
“放心吧,哥哥是再也不会让人害你的。”
杨才越牵起扶央的手,将她整个抱在怀里,然后把一个墨绿的玉镯子给她戴到手腕上,“是哥哥不好,总想着跟你成亲却害了你。”
“哥哥说傻话。”
虽是伏天的午后,房间里头却一片阴冷,连光线也黯淡许多,两人这样静静拥抱着,似乎要天长地久了,然而事情往往没有那么简单,当日夜里,外头又热闹起来,扶央穿了大红的衣裳,跟在哥哥身后,这次她是亲眼见了,果然是一个白面髯须的老和尚,那和尚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大和尚。
老和尚看见杨才越,叹道:“施主,尘归尘,土归土,执着太过,不但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身边旁人,不如放下执着,重归安乐。”
“大师乃出世之人,如何晓得红尘中的不得意,你劝我放下,这何尝不又是一种执着,大师,你还是走吧,杨某做事,杨某自会担当。”
“苦海无边,报业不爽,施主如何担当的起?”
“既然报业不爽,大师又在执着什么,我不劳烦大师,单等着业报便好了。”
“越儿……”高父涕泪横流,万般苦涩地望着杨才越,高家大宅灯火通明,几十个人围在院子里,他们是不准备放过杨才越了,扶央上前,牵着哥哥的手,定定的看着老和尚,他若敢动哥哥一下,她绝不答应。
那老和尚仿若不曾看见她,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往地上一坐,开始打坐念经起来,杨才越吆喝小厮们将他赶走,奈何那两个大和尚是个有能的,十几个家丁也不是他的对手。
杨才越一脸汗水,扶央看的着急,正要冲过去击打那和尚,突然地上燃起火了,一个圆圈围住了她,扶央一步也出不去。
“哥哥。”
扶央惊叫一声。
那火竟然是越烧越大,扶央被烤的疼痛不堪,杨才越一看,也是吓得一脸煞白,顾不得大和尚,而是跳进火圈,抱着扶央就想出去,可是火势太大了,就这一个小小的圆圈,却怎么也出不去。
“哥哥,好疼。”
眼见火圈渐渐围拢起来,高父怕伤了孩子,也开始求大和尚,那和尚终于挺下来,对杨才越道:“施主,你这是何必,因缘业果,勉强也无意义,你杀了那么多人,不但救不了她,反而害她。”
“来人,将这大和尚乱棍打死!”
杨才越根本不管他说什么,怀里抱着扶央,指使了家丁作乱,那些家丁都是听惯了他的,此时得了命令,自然开始驱赶那和尚,和尚见他执迷不悟,却不再奉劝,又闭上眼睛诵起经来。
“央儿怕不怕?”将扶央的身体揉进怀里,这一片冰凉,在烈火焚烤之中,终于有了一点温热之感。
扶央被火烤的疼痛不堪,听见哥哥这样说话,心中也是满满的伤感,但只要能同哥哥一起,她是什么也不怕的,可是脸上也忍不住流起泪来,“央儿只要同哥哥在一起,便什么也不怕了”
就算再有才德,杨才越也不过一介书生,想抱着扶央出了火圈,那火却怪得很,他能出去,扶央却是被禁锢在火圈里头。
这奇异的景象,扶央也渐渐看明白了,难不成她想错了?
扶央急的流出泪来,“哥哥,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是不是忘了?”
“忘了便忘了,不碍事。”杨才越紧紧抱着扶央,这小小的身体,独自冰冷了那许多年,可怜他一直找找寻寻,原来在那一片黄土之中腐败着。
攀着杨才越的肩膀,扶央被火光熏了眼睛,渐渐记起一些,似乎这些年她不是在宅里过了,似乎一直呆在蓝桥别苑里头,但是这种事情,她怎么就能记错了?
“哥哥,是不是死了?还是……还是其实……其实是我想错了?”
杨才越亲吻扶央的嘴唇,他们从前一直兄妹相称,既是有婚约,却也没有这般亲密的动作,一时之间让扶央乱了心神,一吻之后方听杨才越道:“哥哥是死了,那年你不在,哥哥便化作一副枯骨,只有见着央儿,这才有了血肉。”
“可是我记得……记得……”扶央疼痛万分,忽而想起来,那是什么时候,哥哥走了,说要过段时日才回来,她伤心着,天天在门前等,之后的事情忘了,还有一片蓝盈盈中,有人掐住自己,可那仿若幻像,虽有浮影,扶央却不能确定那些画面是真是假。
杨才越见她痛的可怜,说道:“央儿忍着,哥哥会一直陪着央儿。”
“我们若是死了,来世能成亲吗?”
“何苦等来世,今日花好月圆,我与央儿就着这九天业火拜天地也是一样。”
“好。”
轰轰烈火,光影绰约之中,杨才越牵起扶央冰冷的手,半抱着这娇小的身体跪伏下来。
一拜天地,岁月静好。
二拜高堂,福泽绵长。
夫妻对拜,磐石不移。
这人一句一拜,面容如此清隽美好,渐渐的,扶央也眯了心智,脑子里面朦朦的,说不出的愤恨,这些人,千方百计分开他们,这天下之大,容得下扶央,容得下杨才越,为何偏偏容不下扶央和杨才越在一起。
若他们死了,便没有人再挑剔他们了。
她的仇恨比想象的要多,耳边是哭叫呐喊声,眼前是晃眼红光烈火,扶央惊觉自己这身体似乎有别人在控制,手中黏腻一片,脑里却清醒的很,她的杨家哥哥,说要娶她的人,已经在火光中伏下身体,他再不能动了,血肉烧焦的气味在空气中散漫着,像是黄泉路上开了遍野的红花,芬香扑鼻。
那年桃花开得艳,年幼的扶央穿了新衣却不想出门,一个人爬上院里的桃树不下来,老妈妈说服不了,不一会却领着一个少年回来,那少年站在树下,小巧白皙的脸望着树上的扶央,笑容明亮了那一整年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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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大宅一片火光,捕头带着捕快撞了大门好不容易冲进去,却不见房子着火,而是院子里,那青石板的地面上不晓得如何被烘烘烈火燃烧着,火圈之外的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尸首,到处是血。
“快去请知府大人过来。”
高家是临安的大户,如今宅院莫名其妙的燃火,害死了不少人,连老夫人都倒在地上,此事怕是要惊动临安了。
“头儿,这高家,是招惹了什么仇家啊!”
“谁晓得,这些高门大户里头,不晓得多少腌攒事儿,这些日子城内接二连三失踪的人都还没有找到,又出了这事儿,简直不让人消停一会,赶紧去看看,还有什么人。”
捕头一边叫人到其他房子看,一边带着人灭火,可那小小一个火圈,却是怎么也扑不灭,这一下捕快们都开始冒冷汗,这么邪性的事儿,任谁都镇定不了。
过好好一会,才见那火光慢慢的熄灭,火圈里头却是有两个人,一个定定坐着的老和尚,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地上还倒着一个,“高家大少爷?”
高家少爷高才越已经被烧的看不明清面目,只他怀里,还抱着一件大红的披风,那披风颜色艳丽的很,这么大的火,却是一点没有点着。
过了好一会,两个没吓的白脸的捕快跑过来,嘴里大喊大叫:“头儿,快去看看,那一院子的死人,连前些儿失踪的人都在。”
捕头看了一会,突然一锤手心,“终于能破案了!”
………………
“可怜牛家老子,就那么一个儿子,偏偏死了,哎。”
卖混沌的大妈收了钱,看着一步一步走过去的牛家老邻居,忍不住感叹。
一旁有人说道:“哎,听说杀他的是个和尚。”
“出家人慈悲为怀,怎的会杀人?”问话的明显是个外乡人。
那人见有人问,也来了兴致,那件事儿前段时日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成了临安城茶余饭后少不了的谈资。
“你不晓得,临安有个行商贾的高家,就在两月之前,被一个野和尚灭了满门,哎哟那个惨哦,你说那些和尚口口声声说什么度世救人,谁承想精心狠手辣到如此的地步。”
“却是耸人听闻,那高家,可是做了社么恶事得罪了那和尚?”
“哎,你不晓得,那和尚是个魔道假和尚,不但杀了高家人,还接二连三的掳了不少人藏在高家,被高家发现,这才灭口,可惜高家人多,把自己也给赔进去了,不过最可惜的便是高家的儿子高才越,那可是临安有名的青年才俊。”
“高才月?我听过,可是写下那句,长安十年雪,中秋月渡人的高才越?”
“可不是嘛,说起来,那高才子可真真命苦。”
原本高才越才名在外,只要少有才学的读书人,多少听过他,这人也是个自恃才学的,听见才子身世自然来了兴趣,撺掇着那人多说些,那人正要说话,混沌大妈却接了口。
“你们不晓得,高才越原本不叫高才越,他姓杨,原先唤作杨才越。”
“此话当真?”
“那可不。”大妈在临安住了几十年,正好跟高家近,高家丫鬟奶妈子多,大宅里的事儿自然就有不少传出来。
“高家主母无所出还善妒,高老爷四十了也膝下无子,这才设法从外面包养了个闺女回来养着,可是没过几年,有人找来了,原来从前在高家当过差的丫头,跟高老爷春风一度,而后被善妒的主母打发了,但谁料到,那丫鬟居然有了,高老爷怕老婆,待到儿子在别人家快十岁才抱回来,说要当女婿养着,便没有改名字。”
大妈说完长叹一口去,然后接着道:“说起来,高家那个养女,闺名唤作扶央,听隔壁田妈妈说,那长得叫一个冰雪剔透,就连公主王妃们的女儿都比不得,若是成了,也是好事一桩,可惜那高少爷越才名太盛,连郡王爷家都有心将嫡女儿都嫁过来。高家自然愿意给儿子改回本姓跟郡王家结亲,那养女便要重新找人家,可是后来不晓得怎么了,那小扶央十几岁上下便死了,高少爷一段时间疯疯癫癫,别说娶郡主,连家也不回了,这一走就是七年,前段时间才看见,还大肆采办,以为是要结亲了,谁料想,才几日高家便没了。”
“这……还当真曲折离奇。”
“谁说不是呢。”
一声长叹,再要说什么,却有人来吃混沌,大妈住了话头,开始煮混沌了。
你的惊涛骇浪,终究也不过是别人口中的旧事一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