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老百：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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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白日天空晴好的谷内突然想起惊雷阵阵，花满城被吓醒，抱着被子往百川子房内走去，没走两步，一颗响雷就落在自己脚面前，唬得她飞奔着连门都没敲，一头扎进房内。室内熏着檀香，香气扑鼻，隔着摇曳的烛火，花满城看见纱帐内坐着个人，自然是百川子了。她轻手轻脚上前，撩开纱帐，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住。
纱帐内是百川子没错。因为他身上的那件白袍花满城如何也识得，何况他手上还套着她送她的佛珠。
可是，白袍下是一具苍白可怖的白骨，白发垂在肩头，露出森森的头骨，原本总是冲她无奈微笑的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空荡荡的。花满城急忙堵住嘴巴，保持进账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甚至担心自己的呼吸，都有可能损毁这具白骨。身子慢慢有些僵，很酸，可她不敢动。
外面的惊雷一个接一个，就落在小栈外面的院子里，好几次，她都以为雷就打在门口，震得房梁都不住晃动。
花满城快哭出声来，“师父----”
可是这个时候她不能怕不能乱，她要救师父。没有人能帮她，只有靠自己了。
她慢慢松开手里的纱帐，飞奔出门，从自己房里取出七枚珍珠。头顶上的雷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不断的落在她身边。花满城抬头冲天空比了个中指，关上师父的房门。百川子以前总是笑她，教了那么久连个阵法都不会布，将来遇见强敌必定败得一塌糊涂。她现在很后悔，当初师父教时，怎么就没用心呢。
按照回忆里的印象，花满城将七枚珠子放置在百川子身旁，围成圆圈。弄完后，她出了一身汗。轻手拈起白袍的一角，默念心法，慢慢进入虚无境界。
在一片混沌黑暗的虚空里，花满城越过脚下的沼泽和烈火，她喊着百川子的名字，如果师父不在这里，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虚空是一片没有边界的辽源，当初被百川子救下之后，她在这里度过整整二十年。这里没有白天，只有无尽的黑，因为处在三界之外，她才可以藏身于此。花满城不敢去想为什么师父会来这里，她更不敢想如果百川子不在这里会怎样。
“小满，你怎么会来？”百川子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废墟传来，她身子一抖，飞奔过去，终于看见好端端在那里打坐的师父。
百川子本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才看见她，待终于确定后勃然大怒道：“胡闹！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给我回去！”
师父很少跟她发火，哪怕她拽着康熙的辫子不放时，她揍得太子满头包时，她把御膳房扫荡一空让一众臣子只能喝面汤时，师父也只是罚她打坐几个小周天。
“师父，你怎么了？”
“让你走，听见没有！”百川子怒极攻心，腥热涌上喉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算到明日是大限怕惹她猜忌才藏在虚空中，不料还是被她撞见。
“师父----”花满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道：“师父，你瞒着我么，你要把我一个人丢下是不是？我都找来那些珠子，师父还不要小满吗？”
百川子此时又急又悲，险些守不住心神。
“师父，不要！小满这就回去，小满会守着师父等师父回来的。小满这就走，师父别生气了。”花满城见他面色不对，生怕自己误事，远远的朝百川子拜了又拜，急急退出虚空之地。
她自然也知道，师父不让她进虚空是因为她现在托在这具肉身里，待得再就一些，受虚空影响，这具身子就报废了。
花满城回到百川子房中，守在那具白骨旁。午夜过后，外面的雷声终于小了些，闯入虚空耗费不少体力，终于还是靠在床沿睡着了。天空现鱼光时，百川子才折身返回骸骨，见床榻旁伏着的小小人儿，叹了口气，将床上七枚珠子连同放在虚空中的三魂炼化成一枚蓝色玉镯，才推了推她，叫道：“小满，醒醒。”
她一睁眼，见面前完完整整的百川子，还以为是做梦，哇的一声就哭起来。百川子也不哄她，等她哭累了，撇着嘴，无辜的望着自己，才取出玉镯套在她腕上道：“你该回仓夷了。”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师父！”花满城从地上跳起来。
“我已经没事了。昨夜大劫已过，不会再有事。”
“师父是骗我的，对吗？”花满城显然不信。
“小满，这玉镯子从今往后是你随身之物，不可离身。来，为师送你出谷。”百川子显然有很多话要说，可最终却一句也未能说出口。他将阿离一路送至项儿岛的入口关隘，没再多看她一眼，背手往后走。花满城闹不明白，但她知道，师父这次是认真的了，冲着背影又拜了三拜，抬头时，关隘已经隐没在山林之中，一眼望去只剩下一片翠绿的幽静。
“师父——”
“师父——”
“师父——”
山谷里回荡着她凄楚的叫声，而与她几乎五步之遥的百川子突然溢出一口鲜血，溅在白袍上触目惊心。
封锁项儿岛所有入口处，将小栈收入虚鼎中，百川子缓步退至一处洞口，不疾不徐的踱着步子，来人世一遭，本以为身无牵挂，不料想最后终究留有遗憾。
他在山谷尽头石壁下入定，留下一具白骨，退入虚空之地。
三百年，又是一个三百年。
在渐渐失去意识前，他恍惚又想起第一次见到花满城时，那时她还不叫这个名字，背着双肩包，跟在江湖骗子之后。他恰巧路过，不料被她拦住，非要央求给他算上一命。他的命数何来需要别人惦记，一切早已注定。于是他随她走在案前，那妖道说了些什么，他也未真听进去。
那妖道说他近来恐有一灭顶大劫。他也只是笑笑，她却着急了，拉着妖道的衣服说：“师父，师父，那怎么办，你帮帮人家吧。师父，师父。”
不知为何，那一句句师父仿佛是喊在他心坎上。可是后来，失却三魂的她，甚少会唤他一句。通常只有闯祸时，胡闹时，蛮不讲理时，才念叨出来央求。康熙不明白，他为什么处处依她。他只是苦笑，为什么呢，他明明依照自己喜好造就了她，却也只是她师父。
幸好还是她的师父。
那妖道拿假话诳她，她却信以为真，苦心修炼，处处招惹白眼和嘲笑，却又怡然自得。
她脸上总挂着笑，笑得连漫山遍野的花都不及她分毫。
若是三百年后，他早一点遇见，该多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