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幽迹》北唐清峯

13、莲扰

　　日落时分,莲香镇的莲花被笼罩在金黄色的霞光之中。粉嫩的花朵在风抚下微露娇羞。
　　站在寻幽桥头,君渊放眼望去,湖水丰饶绵绵无尽,映在落日红辉下的大片花海在远处屋与屋的交隔间蜿蜒开去。湖水所至之处皆莲影幽幽。如此盛大的莲该有多强的生命乃于四季不凋。这种力量的衍化断然不是日月风雨所能做到的。他的目光忽然辽远了起来 。
　　君渊久久地伫立了一会便转身离开。
　　虽是黄昏但走在街巷中已少见人影。路边店铺纷纷关门打烊。各家各户都紧闭大门悄不作声。寂静的街道上,他的背影修长而清瑟。
　　回到苏府,霞光差不多都黯去了,天灰暗了几分。苏府大宅里早已亮起了大红烛灯。
　　君渊的脚刚迈入内院湖边的小径便有侍卫跑上来。
　　“ 君公子,二少爷在等你。”
　　君渊远远望去只见苏晔双手负背静伫在湖边。晚风起。蓝衫飒飒。
　　他停了一会便朝苏晔走去。他知道苏晔找他的原因。
　　君渊走到他身后。
　　苏晔感觉到他的到来,回过头,神情有些沉重。
　　“菱若失忆了。”
　　青铜面具下,君渊扯了扯唇。他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
　　“ 我知道。”君渊并不讶异。
　　“今晨我看过她。”君渊想起他看到她的那一眼。她看他的眼神没有避让,只是直直地望着他,并不说话。她和他似乎隔着茫茫的迷雾,看不清。他未曾开口。良久,转身,离她远去了。而她自始自终都沉默着,看他渐行渐远。
　　苏晔也愣了一会。原来君渊早已知晓。
　　“她的失忆是因为昨夜发生的事吗”
　　青铜面具下的那双眼忽然锐利了起来。
　　“昨夜,我在别院湖中救出了她。”
　　苏晔猛地一震。又是别院。
　　“她昨天为何会进了别院别院是一直封锁着的而她又怎么会落入湖中 ”
　　君渊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静静地向他发问。
　　“苏二公子,你可以告诉我为何要在重修了失火的别院后又将它封锁起来。”
　　“你知道别院失火过”苏晔惊讶道。
　　“苏姑娘曾想我讲起过别院失火的事。”君渊淡淡答道。
　　苏晔的目光骤然一冷。然后他蹙起眉沉默了。
　　君渊的嘴角有了一丝冷笑。
　　“苏二公子,隐瞒并不是一种解脱的方式。”
　　苏晔依旧沉默着,而他的目光落向湖中簇拥的莲花复杂了起来。
　　“重修的别院又发生过什么”
　　苏晔忽然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慢慢地开口。
　　“这个秘密我曾锁了三年。好不容易苏府安宁了三年,如今又……现在的莲香镇如此不太平。”
　　他的脸色是异常的凝重,停了一会儿他终于缓缓开口了。
　　“ 三年前的苏府别院莫名奇妙地失火了。那晚原本我,哥哥,菱若三人约好一起出去看花灯,但爹不知为何叫走了苏曦。苏曦久久没有回来,看花灯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后来菱若说要去别院找苏曦就走了,我也便回自己院子了。一直到我深夜惊醒,赶到时整个楼的火势已无法控制了。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只找到了昏倒在地的菱若。而前方火光冲天,只看的到一片烈焰的鲜红再没有别的色彩了。我抱出菱若后,火已大到了无法靠近。但是爹和哥哥还在里面。我从没有那么绝望过。火后的别院是一片废墟。没有人知道失火的原因。连同菱若。菱若醒来后的那一天晚上她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她的一纸书信。她无法接受更无法面对这一切,她逃走了。而我整整在别院的废墟中找了三天三夜也找不到爹和哥哥的遗骨。苏府人都觉得他们的老爷公子被烧成了灰烬,但是我绝不容许有人将消息传开,所以对镇上只说是在外经商不久归了。”
　　苏晔顿了顿又继续道：“后来我又让人重修了别院。但是修建好的别院中老是有古怪的事发生。开始是巡夜的人老是发现别院的大门总在深夜忽然敞开。侍卫起初只是小心关好。后来有一次进去,却发现院子里的那楼上的窗子大开着,窗边有微弱的光依稀照见一个人影。侍卫吓得几乎是连滚带翻地来找我。我以为是天黑他眼花只是劝了他,并不放在心上。但是后来慢慢地有人夜里路过别院大门总会听到某种奇怪的呻吟声。有一夜我走过,那时忽地一阵风,别院的门吱嘎地露出一条缝。我忽然也害怕起来,但想亲眼看看,我慢慢靠近。透过那条缝,我真的看到那个窗口的影子,然后身后突然的一阵幽幽的呻吟。我猛然回头,没有什么东西但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我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那一夜,我彻夜未眠。第二天,我让人锁了别院,又让那些看到过的人发誓绝不将事情说出去。再后来我又让人在别院外的小径种满绿竹来遮掩。这样,苏府里很久都没有关于别院的传言了。再没有人敢在夜里靠近别院,别院也就这么荒废起来了直到现在。 ”
　　苏晔几乎是提着一颗心把事一五一十地道来。这些事埋在他心里如此的久,他不曾对谁讲起过甚至是苏菱若,但现在能够静静地讲出来,苏晔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松了不少。
　　君渊早已紧紧地蹙起双眉,深邃的眼如蒙上了一层薄雾般迷离起来 。
　　“昨夜,她该是受到某种牵引,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去了别院。”
　　“菱若究竟是看到了什么”苏晔不由地忧虑。
　　“她的失忆和三年前那场火的记忆断层都会是最后的真相。”君渊的眼中弥漫着寒气。
　　“那只能找回她的记忆”苏晔有些犹豫。
　　“但这样她也就更危险了。”君渊冷冷道。
　　苏晔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又沉默了。
　　两人就这样各自静伫。面前是大片盛开的莲花,在黯去的霞光中敛去妩媚的姿态,慢慢趋向沉静。
　　良久,君渊转身。
　　“苏二公子,深夜别院,不见不散。”
　　苏晔望着那一袭白衣渐远,目光蓦地深沉了起来。
　　夜幕降临的莲花小院显得特别安静。屋子里只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灯。
　　里屋,大夫人闭了眼地睡着。昏黄的烛光穿过细细的珠帘跳跃在她脸上。她的表情微微有了一丝波动但又很快消失了。
　　枕边,一个插着朵莲花的瓶子稳稳地立着。那朵莲花似乎随着跳跃的烛光在扭动着身子,忽明忽暗给人一种奇异的错觉。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是个丫环。她提着烛灯悄悄走了进来。她往里屋望望。大夫人安静地睡着。
　　正要走,她忽然瞥见大夫人枕边的花瓶。
　　她微微笑了笑。虽然大夫人的精神不如三年前一般,但她还是那么的喜欢莲花,喜欢到连睡觉也要将莲花放在身旁。
　　丫环放下手中的烛灯,然后小心撩开珠帘走到床边。瓶子放在枕边总是不太放心的。她慢慢地伸手将花瓶拿了起来。忽然间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丫环不禁皱了皱眉,但不敢出声。她有些奇怪地拿出了那支莲花,将鼻子凑到瓶口。
　　浓浓的血味让她作呕。她的脚步一颤。而手中那朵莲花无缘无故的就失去先前烛光映照下的粉嫩忽然枯黄了起来。她一吓,猛地将花扔了出去。
　　莲花落在大夫人床上。大夫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动不动地躺着。那空洞而诡异的眼珠直勾勾地盯她。
　　丫环被吓得脸色苍白。一不小心,手中的花瓶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流出来的粘稠液体在微弱的黄光下有了鲜红的光泽。血腥味慢慢地弥漫开来。
　　“啊---”血。
　　她还没来的及喊出口就被一双血手狠狠抓住了头往里拖。
　　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头皮。鲜红的血顺着凌乱的发丝一点点流下。那一张清秀的脸忽然就被血模糊了。
　　丫环没有挣扎了。那双血手缓缓地松了下来。
　　床侧丫环还留着死前惊恐的表情。一朵莲花穿过心脏将她钉在了那里。血沿着花枝流向花瓣。原本枯黄的花朵忽然间又恢复生机在暗夜里盛放了起来。
　　苏晔在去别院前又去了水灵苑。
　　远远的苏晔望见她愣愣地站在池边。
　　苏菱若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慢慢回过头来。
　　“苏晔。”
　　苏晔微露浅笑。
　　“我不可以出这个院子吗”苏菱若将目光投向守在院门口的两个侍卫。
　　“菱若外面很危险,答应我今晚不要踏出院门。”苏晔的表情有点沉重。
　　苏菱若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然后她动了动脚步。
　　“苏晔,我回屋了。”
　　苏晔对她点点头,便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屋子。
　　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苏晔叫来莲衣。
　　“今夜一定要看好小姐。”
　　“是,二公子。我一定紧紧呆在小姐身边。”莲衣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晔微微一笑便匆匆离开。
　　莲衣看到苏晔出院子前还叮嘱了院口的两个侍卫。她又望了望在屋子里静静坐着的苏菱若,然后自言自语道:“今夜,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吧。”
　　夜风拂来,池中莲花扰动。一时间,院子里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