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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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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种菊东篱下
一
发现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我知道,事情糟糕了。
* * *
向西,尽量走大路,沿著小溪河流,避开长草密林,白天拼命赶路,太阳下山之前找一棵粗枝少叶的树爬上去,靠著缩成一团,就算是过了一夜。
林子里,草多树多野兽多,昨天好不容易找到一棵野生枣树,酸涩也不管了,全摘下来兜在口袋。前几日,连草根都吃了,没办法在乎那麽多。水很清澈,鱼也不少,可惜我体力不佳,通常是白忙一场。而且,最主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麽生火……
钻木?
还是拿两块石头用力敲?
试过了,累得半死,火气上来了,火却没生起来。
於是放弃。
身上只一件青色的长衫,其他什麽都没有地被丢弃在山窝里。我唯一庆幸的是,那山不算高,我身上也好好地没伤没痛。只是,我抬高手腕。骨头虽然不明显,但明显没一点肉,一层皮包裹住而已。有水,但我也不敢洗澡。
一根碗口大的木棍随身携带,决不离身。
走路的时候用力打草木,晚上的时候用来防身。
没有吃,补充不了体力,一天下来,不过三四里模样。
再快一点,已是不可能。
今天是第四天。
走在寥无人烟的原始森林里。
* * *
“阿祯,你以後想做什麽?”
读书的时候,朋友们总爱问这个问题。
我埋在书本里,蹙眉,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先读书吧,读高中,上大学,读研究生……恩,也许会当老师也不一定。”
“当老师?”朋友们纷纷露出不相信的眼神,“你要当老师看什麽经济学,研究什麽战略战术啊?”
我理所当然地接下去:“因为觉得经济和战争很相似很有趣啊。”
* * *
睁开眼,一片蓝色映入眼帘。
这是……
哪里?
手按在额头,挤压著突突跳的太阳穴,我努力调动我的身体的肌肉骨骼想要坐起来。
失败。
完全使不上劲。
而记忆,终於记得回家来。
四天,已经是我的极限。昏倒前,最後的想法竟然是,我又要死了!不知道要去哪种动物的肚子里去旅游一番?闭上眼之前,那夕阳似血,暮色渐渐弥漫过来。还记得,把那根棍子紧紧抓在手里。
我还以为我这一次是……
呵呵……
我除了读书什麽都不会,平日里不爱运动,这一副身体瘦弱连一块石头都拿不动,抓不到鱼,对付不了小型肉食动物,跑不快……
不知道是谁……
身无长物,也许该……以身相许?
* * *
背光进来一人。
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下的床被,很是错愕。
铁、铁……塔?!
不,不是,是竹竿。
一碗冒热气的黑汤轻轻地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探手过来搭在脉门,微皱了眉头拿了枕头垫在床头,俯身将我抱著半坐起,然後那碗药出现在我眼皮底下。
我稍微退了退,蠕动著嘴皮子。
虽然很不好意思……
也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大人了。
但是……
某些与生俱来的东西不是从一个时空落到另一个时空就能克服的。
所以……
“请问,有糖吗?!”我说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
僵了两秒锺,那人放下碗,转身出去,再回来时,大掌中多了两枚梅红色的果实。
“呃,你听得懂我在说什麽?!”
斟酌了会会,我问他。
他疑惑地望著我,总算开了口。
“为什麽听不懂?!”
“哦。”
我摸了摸鼻子,忽然僵住。
他刚刚说话的口型……
明明不属於我的母语,更加不是英语日语韩语法语德语拉丁语中的任
何一种……因为工作的需要,我专门习过唇语……
那我为什麽听得懂?
好吧。
如果听不懂的话,我想我还是再跳一回海好了。
转念一想,也许是这个身体的记忆吧。
“药。”
简短的语句让我回过神来,我再次摸了摸鼻子,接过来,皱著眉头,扁了扁嘴,闭了眼,捏了鼻子,仰头,急忙伸手抢过他掌心里的果实丢进嘴里。
不是甜的!!
我怒瞪。
马上又捂住腮梆子,用力搓了搓,再搓,还要搓。
好酸啊!
再瞪,努力地瞪,恶狠狠地瞪。
继续搓腮梆子。
********** ********
“那个……”
好不容易缓过来,我连忙发问,报仇的事情以後再说,事情分主要和次要。
“营养不良,疲劳过度,休息几天就好。”
“哦。”不放过他每一个表情,“那个……是你救了我吗?还有,这里是哪里?另外,你能告诉我尊姓大名麽?”
“不是,李村,柳延。”说完了,又补充一句,“你昏迷了三天。”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这答案还真是……
简洁啊!
黑黑的一张脸,毫无特别之处,没在人群里我肯定没有办法再把他找出来,一直保持面无表情,利落的短装,灰色,手指上茧子不多,虽然高,但其实并没有多少肉在衣服里面──至少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大夫!大夫!”前院传来叫喊声。
他望了我一眼,起身,转出去。
扣上门之前。
“这里很安全,所以……”他掩上门,屋里的光亮了一下,随即黑暗。
所以?
我怔了怔,举高手放在眼前。
媲美鸡爪子。
捏了捏脸皮,隐约记得,在荡漾的水面上,那是一张陌生的划了一道
两道刀痕的脸面。身上,也掀起衣服察看了一番,多多少少,大大小小,奇怪的疤痕。不难想象,在我之前的那位曾经遭受过什麽。
门忽然被撞开,一个扎两条辫子的姑娘端著盘子冲进来。
“大夫让我给你送点粥过来,你刚刚醒过来,又是久饿……”
忽然郝然。
那姑娘也善解人意,体贴地住了嘴,放下粥在桌上。
“要趁热吃。”
我点点头,一时寻不到其他的词语,只得干干地说了句:“谢谢。”
她扑哧一下笑出来,连忙用袖子掩了唇,退下:“有事大声叫就好,我是小翠。”
呃……
狐狸精?!
********* **********
习惯使然,在躺了四天加一个上午後,我硬撑著从床上爬到了床下。手扶在凳子上,挪动著无力的双脚,在快到门口时忽然改变主意转向半开的窗户。
一枝桃花探过墙头来。
刚下了一场雨,空气里满是泥土的气息。
我靠在窗边,贪婪地呼吸这有别於城市的清新空气。过了会会,拖了把椅子,趴在窗台,合了眼,睡去。
“你去!”推搡著。
“你去!”马上吼回去。
“为什麽我去啊?!”桀骜不驯地用力撇开头。
“该由小妹去!”看似老大的男孩沈稳地一伸手指。
“哥哥欺负人!”哇地大哭。
如此吵闹,我也忍不住抬起头来。在这房子里住了四天,除了第一天柳延亲自端了碗药过来,我见最多的就是小翠了。处在穷乡僻壤,又是久不得医,病人数目自是让柳延忙碌不及。於我,饿多了,身体虚弱,并无大碍,丢在一边也可。
三个少年加一位小女孩。
自是让我生出几分惊喜来。
“好啦好啦!这麽麻烦!”桀骜不驯的那个不耐烦地说道,大步地走过来,小小的头高高扬起,“喂!你好了没?!”
我好笑地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在问我?!”
不耐烦地踢踢墙壁,下巴扬得高高地:“不问你问谁?!”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漾起笑容,柔声地诱拐。
小脸皱了起来,严肃地低头思考。
“做为交换?!”
我点头:“恩。”
“我是康劲,那是我大哥康文,我三弟康穹,我小妹康欣,家父是行
南走北的商人,前日将你拣回……”说到这,他面上红红,一顿,嘴巴硬,“反正就是这样啦!我爹爹让我来问你好些没?!”
我怔了怔,倒是笑得灿烂:“哦。”
站起来,转出门去,低下身拍拍少年的头。
“请转告令尊,在下已经好很多,多谢搭救。”
小小的脸又皱成了一团,默默地把我那几句话念了几遍,才一拱手:
“不谢!那就此告辞。”利落地转身,那剩下的三人崇拜地围了上来,刚刚伪装出来的成熟一下子不见,高高地扬起下巴,得意洋洋。
其实……
也不是不想去见见那救我的人。
只是,人生地不熟,而且……
商人麽?
我是很害怕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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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前日里太过於冷淡的缘故,今天一大早,在我在院子里做体操连气功时,院门开了,进来一对夫妇,一见我便露出和善的笑容。
桌子上,昨夜的茶壶里还剩半壶茶,见不得人。
厨房在院子西边的角落里,小翠正在烧火熬药,顺便给我了一壶水,还顺手指了指院子东边的方向,我可以去那里搬两把椅子。
白色的梨花宛如雪一般盛开,我垫高脚尖,摘了一把,在水里过了一次,沏茶的时候将花瓣摘了丢在上面。
春天的味道涌出来。
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婉转。
柳延正好经过,扫了我一眼,走开。
我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开始考虑我的好人缘是否因为的穿越也穿越
了。
我穿越到不知名的古代。
而它穿越离开我的身边。
客套话说完,空气里出现可怕的沈默。
“需要我帮忙?!”心中叹息,还是直言。
闻言,那二人脸上现出窘迫,悄悄挪动。
“啊……恩。”
“请讲。”唔,也许下回可以试试桃花。
“我乃凤阳岐县人,祖上传下来一门染花手艺,倒也……”
我打了个停的手势。
“公子?!”
一口茶,差点就这麽喷了出来。
装模做样地咳嗽一声。
“不用了,请直接说,我需要做何事即可。”
要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想我肯定不愿意去做,还不如什麽都不知道,做完了再说。而且,现在的我,也没有听故事的心情。
扑通──
“这……你们!”
“请公子……”仿佛割去头颅般疼痛,“收养我家四个小儿!”
苦笑。
“我已是自身都难保了。”
“那日,我在公子身後跟了三天。”静默许久,那男子突然道。
哑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