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寒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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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很快散去了，春枝和四娘七娘几个守在床榻前看着周大夫给白氏诊脉。眼见大夫脸色不好，春枝心中也很不安，母亲的身体难道真的出了问题？
“敢问大夫，我阿娘如何了？”四娘身为长女，对着周大夫微微欠身问道。
周大夫眉头高皱，“老夫诊夫人脉象沉滞气郁，肝火上行又气急交加，病情倒不似一日之功……”
春枝因为这句话微微失神，一边的四娘已经急了，出言请周大夫一定要尽力医治云云，除了柳姨娘带着不明意味看了林姨娘一眼外，没有人留意到林姨娘的神情。七娘正瞧见生母的动作，心中一凛，还是按捺住和四娘一起关心起嫡母的病情来。
送走了周大夫，药也煎好了，白氏因为昏迷一碗药大半没吃进去。四娘正着急着，春枝正要怎么唤醒白氏，林姨娘上前道：“四娘、六娘，妾有法子让夫人喝药，只是有些冒犯夫人。”
四娘自是不迭地答应了，而春枝则是第一次观察起这个对母亲恭敬至极的小妾来，平日里她服侍母亲比丫头都要尽心，也从不多言，老老实实地。其实仔细看她，芙蓉面柳梢眉，略微圆润的身子，也是个容貌不俗的女子呢。难道她对母亲真的和表面上一样恭敬？
林姨娘自是不知道春枝对她的想法，对于白氏的病，她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那个玲珑没了，老爷也出事了，要是夫人不好，自己一个小妾也落不得好去。而且自己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夫人的命。她伸出手在白氏身上按了按，就见白氏悠悠转醒了。
四娘几个忙欣喜地让丫头再去端药汤来，春枝别有深意地看了林姨娘一眼。刚才她那一手看着好似平常，其实是对着经络穴道按的，若不是前世漂泊时见过乡间大夫如此过，春枝也不会知道了。
白氏喝了药神色好了许多，想到丈夫被带走，不由得又气急起来，咬牙道：“都是那等狐媚子害的，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该卖了她！”
春枝和众人一样都不敢出声，心中却不以为然，怪玲珑还不如怪父亲自己。如果不是他好色，玲珑又怎么进安家的？
白氏看虎哥儿和八娘都是含着眼泪害怕地在一边守着，忙让乳娘将两人带了下去。白氏微微地喘了好几口气后，面上的潮红才退了下去，眼珠子转动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春枝的身上，才招着春枝上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一猛地摇着：“你不是说今日之事将避过吗？你阿爹为何还会被抓走？你这个混账，为什么不再来我和你阿爹面前多说说？为什么不说明白？你这个不孝女，不孝女！”
白氏嘶声哭着，柳眉倒竖神情微微扭曲，抓着春枝的手更是用力。春枝只觉得手腕生痛，却是被白氏这样子吓到了，连康嬷嬷事先教过的假哭都忘记了。
“阿娘，您糊涂了，六娘怎么会知道呢？阿爹不会有事的，阿娘您醒醒！”四娘一急，忙上前劝道。
春枝见七娘、柳姨娘等人都是一脸惊疑地看着自己，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又冷又痛。自己还要怎么提醒？之前整个泉州官场的不对劲，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会察觉到，父亲自己不重视怪得了谁？再说了，父亲会有什么事情？前世的时候没有美人但却是真的动了念头和卢远等人参合，只因来不及牵扯过深故而保住了命，今生一个女人怎么着也不会有前世严重的。
春枝觉得自己再装下去，气倒的还是自己，深呼一口气冷冷道：“阿娘，阿爹不会有事的，大不了丢官而已。有祖父在，咱们还是公侯之家的人。”
白氏直直地看着春枝，神情变幻不停，突然尖声道：“好，阿娘就再相信你一次，你现在就去打探清楚，你阿爹是个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回家来。”
四娘大惊道：“阿娘，六娘才八岁，她知道什么？她又怎么去打探？我已经遣了郑管事去打探了。”
白氏厉声喝道：“你也要顶撞我么？说了她去救让她去！若不是她，咱们家哪里会有这些破烂事儿！她就是个扫把星！”
就算春枝重活一世，被亲生母亲这样骂着也难过得不行，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跑出了屋子。
“哎哟，六娘，六娘等等老婆子，你这样出门可怎么行？”康嬷嬷在春枝身后接急急追着。
春枝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康嬷嬷，满脸是泪。康嬷嬷心疼地上前道：“六娘，夫人那些话都是气话，当不得真。你一个小娘子如何出门打探？走，随我回屋去。”
春枝看了正房一眼，心中却是讽刺一笑，她自是不想去打探什么消息的，反正阿爹又不会有事情。只是如今对父母的濡慕之情当真是半点不剩下了。她故做委屈状随着康嬷嬷回了自个院子里，一直到了天黑下来，四娘和七娘才相携过来看她。
“六娘，你也莫要怨恨阿娘，她那些都是气话，她是太担心阿爹了。”四娘心中直叹气，阿娘那些话真是像刀子，就算是亲生母女，也会生出嫌隙的。
七娘虽也劝说了几句，但是神色间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六娘，眉眼中有着浓浓的疑惑之色。
春枝虽然在白氏面前奋起了一把，但是在姐妹面前，并不想让姐妹们生疑，含着眼泪委屈道：“四姐姐，我知道阿娘是气话，但是，但是阿娘那样说我，我真的好伤心……”说着又哭了起来。
而七娘见春枝哭泣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作假，暗想难道自己猜错了？六娘还是真正的六娘？看不明白，她也就不再深究，想到柳姨娘露出的话，更是忐忑。坐了片刻就道：“四姐姐，一会儿就是母亲吃药的时辰了，六姐姐也累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看她就是了，今日还是让她歇息吧。”
四娘也心疼妹妹，嘱咐了康嬷嬷并几个丫头小心服侍六娘后就和七娘一同起身离去了。春枝等她们离开了，才抹干净眼泪，草草梳洗了就躺进床榻里，想到白氏的话心中依旧难平。没想到很快睡着了且一夜无梦，直到被吵醒过来，匆匆洗漱后也顾不得前一日被白氏骂了，便往正屋去。传话的丫头虽然说得语焉不详，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是白氏的生病已经暴躁是林姨娘做的手脚。
才进了里屋，就感受到了里面的压抑氛围，林姨娘还是前日那样素净的打扮，正垂头跪在正中的胡榻前，白氏满眼愤火地瞪着林氏，柳姨娘则垂着拳头立在一边，四娘和七娘站在白氏的身边轻声劝着话，春枝的到来也不过是引来众人淡淡的一瞥。
春枝乖觉地站在四娘的身边，就听见“嘭……”的茶杯破碎的声音，她抬头一看也微惊，林姨娘的额头被白氏手中的茶杯砸了个正着，鲜血正汩汩地流出来。
“贱人，我自问待你不薄，老爷说要买掉你，我还和他争辩保住你，你居然恩将仇报，果然是个贱婢！”白氏咬牙切齿道。
林姨娘抬起满是鲜血的脸，对着白氏冷笑道：“夫人还好意思说恩情？你同老爷争辩不卖掉我，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不愿意让玲珑那女子有正式的名分而已？你哪里是为了我？当初我进门三个月诊出有孕却不明不白地流了，我倒想问问夫人是怎么回事。”
白氏脸色一变，随即又冷冷斥道：“你自己没有福分流了孩子怪得了谁？想不到你这么心机深沉，居然记仇到现在！”
“我也知道夫人你蠢笨如猪，但是没有那个手段让我的孩子没了得，只怪我识人不明，误将柳氏这个毒妇当做好姐妹！想来我那孩儿流掉是柳氏你动的手脚了。”
白氏被那句“蠢笨如猪”气得倒仰，虽则白氏是自己的母亲，春枝心中还是觉得暗自偷笑，便见柳姨娘抬起头眉眼间尽是委屈和叹息地道：“妹妹，我知道你是怪我将你对着夫人使计谋的事儿告发出来，但是也不该胡乱攀扯人，一会儿说是夫人的错，一会儿又说是我的错。那事儿过去快五年了，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是今日夫人的病，却是实实在在是你动地手脚，这谋害主母之罪可不是攀扯其他就能抹去的。”
春枝听得这话，心中顿起原来如此枝感，七娘的聪慧多谋看来是来自柳姨娘的。听她这样一说，春枝才恍然惊觉林姨娘不简单，但是这柳姨娘更是不简单，居然狠得下心来告发情同姐妹的林姨娘。她看了一眼七娘，便瞧见袖下不停绞着手绢的小手。
七娘正心思杂乱，没有察觉到春枝的目光，心中对于柳姨娘如此行径起了老大的火，她以为除掉林姨娘就能取得白氏的信任吗？还说白氏蠢笨，柳姨娘也不见得多聪明，此事一过白氏怎么会让柳姨娘好过？连平日里的好姐妹都能出卖的人，白氏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真是没有想到，你我之间最聪明的那个人是你，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个什么下场！”林姨娘扯出一丝冷笑对着柳姨娘道，随即对着白氏道：“不管夫人相信不相信，我都没有要害夫人性命的意思，不过是想夫人生上一场病，我好生照料得到夫人的感激，而老爷因为夫人的病不敢硬着将我卖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要打要卖，全凭夫人处置了。”
白氏再愚蠢，此时也知道两个妾氏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去想林氏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让崔嬷嬷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将林氏拖了出去。
“打十板子卖得远远的！”白氏厌恶地道，随即看向柳姨娘，眼神冷得要结冰：“柳姨娘可不要学林氏，不然哪怕你为安家生了七娘，我也照卖你不误！”
柳姨娘柔柔地道：“妾对夫人绝无二心的，不然也不会将林姨娘害您之事告知了。”
白氏冷哼一声道：“但愿吧，好了你和七娘下去吧。这几日里就不要随意出院子了。”
柳姨娘也不多言，跟在七娘身边行了礼，母女两个就出去了。
白氏看向春枝眼神闪了闪，想到昨日自己骂她的话，颇有些不自在，让她走近赔笑道：“昨日的事情，若非林姨娘动得手脚，我也不会向你发火的。是阿娘的错，你莫要放在心中了。”
春枝知道，即便其中有林姨娘动手脚的缘故，但是那些话更多时出自白氏的真心。白氏是自己的母亲，都道歉了，自己作女儿的还能怎么样？面上还是故作委屈道：“阿娘那样骂我，我真的好难受……”
白氏尴尬一笑，难得地对着春枝说了好几句好话，好半天才放开了她。一边的四娘见母亲和妹妹和好了，顿时满脸的笑容。
安抚好女儿，白氏开始为丈夫的事儿思索起来。她虽有些贪财且最看重儿子，但是大事上也不是糊涂到底的。叫了郑雄家进来问了打探道到的事情后，知道来的大人们有左仆射、枢密副使韩重、禁刑部侍郎宋彦、还有为三司度支推官寇准后，她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居然是韩驼子来了。”白氏喃喃道，又问郑雄道：“可有哪位福建路的大人同来的？”
“有薛惟吉薛大人到了。”郑雄忙回答道。
白氏眼睛一亮，薛惟吉乃是刑部郎中昭文馆大学士薛居正的养子，白氏早年在汴京的时候，同薛家老夫人是常在贵妇圈中常见的。
“你一会儿送拜帖去给薛大人，看他能不能拨空一见。”白氏忙吩咐郑雄去办事，转头看着四娘和六娘道：“实在不行的话你们俩随我一起去刺史府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拦着我们娘仨！”
四娘虽然不愿意，却还是应了。春枝只觉得荒唐，母亲白氏这是要效仿薛惟吉的养母薛老夫人撒泼么？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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