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的竹马》言笑晏焉

1、再见，我的竹马

　　人的一生，会碰到什么人什么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呢？
　　来来去去，有人来了有人走，那些当初与你同行的人，又有多少陪你走到了最后？
　　再见我的竹马，再见，那些曾经以为会相依相伴的人……

　　一、关于名字
　　听我妈妈说，我出生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天午后，一个晒得人只想犯懒的时辰。
　　我一直觉得人的出生会对往后的人生起很大的决定作用。比如说我，我出生在那种午后，直接导致了我这个人也像那种天气一样，热烈却慵懒。
　　妈妈说你这是为你的懒惰找借口，然后把我的被子一扯，又在我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我才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我姓倪，叫倪夏。
　　说起这个名字，我本人，很不满意。
　　我家的对门是一对教授夫妇。据说在我出生以前，我们两家就是对门，而且是非常和谐的对门。
　　对门有个男孩儿，比我大一岁，其实也只有半岁。他是某年冬天生的，我是隔年夏天生的。
　　他的名字叫安冬。
　　我的名字跟这个安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爸爸说，当初给你起这个名字，其实完全是借鉴对门教授夫妇给儿子起名的经验。人家是冬天生的，所以单名冬字，简单明了，又不失霸气。多有文化啊！
　　我说，爸爸你哪里看出来这个名字霸气了？明明像个女孩子的名字！而且人家叫冬关我什么事啊？
　　他说，当然有关系啦，人家冬天生的，所以叫冬，你是夏天生的嘛，当然叫夏。多好的名字，别人一听就知道你是夏天生的，而且这个名字寄予了爸爸妈妈对你的无限期望啊，希望你能像夏天一样明朗热情~
　　我很无奈，看着爸爸满脸陶醉的神情，我没敢把下半句话吐出来：别人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很热……
　　事实证明，真相一点也不像爸爸说的那么神奇。
　　我问另一个当事人安冬，你爸妈为什么要叫你安冬？
　　他摆着七巧板头也没抬，因为我姓安，而且是冬天生的。
　　我又问，你是冬天生的就叫冬吗？为什么呀？是不是有什么深刻含义？
　　这一次，安冬抬了头，他望了我一会，用一种很不屑的表情道，因为懒得想。
　　…………
　　爸爸，这就是你口中的有文化啊！
　　最让我不满的，并不是我的名字其实并不很有文化，而是，倪夏倪夏，读快了，就变成了你瞎……
　　我幼小的心灵就在幼儿园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坏小子争先恐后的你瞎你瞎中埋上了阴影。到了小学，你瞎就演化为了瞎瞎，大瞎子，黑瞎……事实又一次证明，其实我一点儿也不黑！
　　这都是我那个莫名其妙的因为安冬而来的名字惹的祸！
　　可是安冬却说，其实你不该怪你的名字，你该怪你的姓。
　　我问为什么，他说，你该庆幸你没有生在春天或者秋天。
　　我想了想，确实有道理。如果我生在春天，我就叫倪春，如果生在秋天，就是倪秋。
　　倪春=你蠢
　　倪秋=泥鳅
　　…………
　　我想通了这个道理之后很为我生在了夏天而得意，却丝毫没觉得这是安冬在误导我……
　　他说了春，说了秋，却单单没有说冬。
　　如果是倪冬，听起来也并不会怎么别扭，由此，果然还是我的名有问题！
　　当我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小学已过去了。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兴冲冲地跑去找安冬，想就这一问题深入探讨，让安冬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失误。我还没有把我的发现跟他说完，他已经制止了我。他拿着牙刷一脸睡意地站在家门口，含含糊糊地说，你大早上来找我就是要说这个事？
　　我笑得一脸得意，抵住他家的门，摇头晃脑。
　　他看着我笑了笑，很淡定地道，真佩服你，居然还记得这么久远的事。不过，本来就是骗骗你的，你也不用这么在意。
　　当下，安冬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将我从头淋到了脚……
　　他把牙刷重又放回嘴里，刷了两下又说，你干嘛拉着我家的门？这么想进来你说一声就好了嘛……
　　我记得，之后，我是哭着跑回家的……

　　二、关于数学
　　安冬是我这一生都必须要好好说的人。
　　他对我的影响非常大。
　　我们从出生起就认识，自我记事的时候，我就只认识他一个小伙伴。
　　我们住的这幢公寓楼很特别，全楼上下只有我和安冬两个同龄小孩。我们小的时候，楼里的孩子正值青春期，根本不屑与我们两小屁孩玩，我们长大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刚出生，我们不屑与他们的小屁孩玩……
　　总之，在我们小学三年级之前，这个楼里只有我和安冬玩得来。
　　安冬从小就很聪明，到底是继承了教授爸妈的头脑，跟我这个普通家庭孩子有着天壤之别。
　　我和安冬的差距明眼人一眼就瞧出来了，当我还不太会拿勺子吃饭的时候，人家安冬就已经能用积木搭一座塔了。
　　这样明显的差距却没能让楼里从小就时刻关注我们的大叔大姨们发现。他们将我和安冬从幼儿园比到了现在。
　　而比较的结果也往往趋于一致。通常都是，夏夏，你看人家安冬又拿奖状了诶~你什么时候也拿张奖状回来？
　　每每这时我总是会低头，快走，超过走在我前面的安冬，一路小跑溜回家。
　　我知道他们其实并无恶意，但还是无形地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继我的名字之后埋下了阴影……
　　也许大人看小孩的时候，总是会想着这孩子有无穷的潜力。大概是为了纪念自己激发了多年却没有激发成功的所谓潜力……
　　不过爸爸却很是明智，他总是说，人家安冬的爸妈可是教授，如果教授的儿子还不如我女儿，那我也能去做教授了~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爸爸的形象无比的高大，无比的伟岸。
　　安冬的数学，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达到我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小学的时候数学就很差，这种差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在我考了小半个学期的不及格之后，老师决定给我找个数学高手帮助我学习。我指名要了安冬。
　　安冬跟我是同一个年级，却并不是同一个班。那时安冬的数学好是全校出了名的，他小学毕业的时候整理出了大大小小共四十多张奖状，其中有一半是奥数奖。那时候的安冬，就像是学校里的一株奇葩……
　　于是指名要安冬的，不止我一个。
　　而我的指名并没有成功，最后和我组成学习小组的是我们班的班长，四眼兄。
　　其实四眼兄也算是我们学校的一株奇葩，因为小学就深度近视的人确实是不多见的。
　　我第一次放学后留下来参加学习互助小组发现搭档并不是安冬时问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不是安冬？
　　我想那时这句话该是很伤四眼兄的心吧……
　　四眼兄推了推眼镜，跟我说，安冬去教XXX了。
　　XXX是我们整个年级数学最差的一个，差的程度就像安冬的好，一直被追赶，从未被超越。我想，与这样的一个人竞争，确实胜算是不大的。老师让四眼兄来教我而不是让安冬来，也许就是为了让我知道，在她眼里，我其实也不算最差的。这样的安排，让我倍受鼓舞，当时我就觉得，我的数学其实还值得拯救。
　　不过，那时我还有一个优势，便是和安冬对门。只要我一呼喝，安冬就近在眼前~当然，这种呼喝只存在于我的想象……
　　现实的情况是，我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必须得可怜巴巴地捧着本子去他家虚心求教，还要看他心情，他睡午觉的时候我绝对不可以去敲门，他看电视的时候我也必须在另一个房间做习题。这一点，是最无法让人忍受的！你明知道他在隔壁优哉游哉地看电视，你却要一个人面对一堆看也不想看到的数学题发呆，心里明明痒得发慌，还要一本正经坐在书桌前动也不让动！
　　那个时候，我便知道，安冬折磨人还是有点手段的。
　　多年后，我知道这种人有一个特殊的词可以形容，叫腹黑……

　　三、关于第三者
　　这本该是个很正常的青梅与竹马的故事。
　　却不得不提在其间出现的一个第三者的事，这个第三者的出现让我不得不将这个故事扭转成三人游……
　　在我们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的楼上搬走了一对老夫妻，搬来了一对小夫妻，和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儿。
　　女孩儿叫林曦珏。
　　名字很美丽。
　　我跟安冬讨论过她的名字。我问，她的名字你会写么？
　　他说，会。
　　我很惊奇，抓过了一支笔就要他写。我不信这三个字他能写得出来，因为这三个字我只能读出一个，而我一向觉得我的语文和他比稍胜一筹。
　　但是当他一笔一划写出了这三个字之后，我深刻发现，聪明，是不分数学和语文的……
　　我到底是没能长成爸爸期望的明朗热情的人，因为我无法热情地接受这个新来的女孩儿。也许我骨子里是个怕生的人，我觉得她的出现打破了一些惯有的平衡。比如上学放学不再是只有我和安冬，还多了一个林曦珏；比如妈妈做的煎饼不止要送去对门，还要送去楼上；比如安冬和我的秘密基地多了一个人知道……
　　为了秘密基地的事我甚至兴师动众地和安冬吵了一架。我觉得安冬不该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新邻居，至少不该在我之前。而且还瞒着我把秘密基地告诉了她，这让我感到深深的失落……
　　而且最主要的是，我不喜欢流鼻涕的小孩儿，我觉得那样无论她长得怎样都会显得脏兮兮。孩提时代，总有些难以解释的奇怪的喜恶。
　　而这个名字很好听的林曦珏，那个时候，是个爱流鼻涕的小孩儿。
　　我把这个想法和安冬说了之后，他皱了皱眉，还很圣人地说，夏夏，你不可以这样，小林是朋友。
　　于是我三天没有理他，他也没来找我，而是和林曦珏玩得很开心。这让我更为恼火，于是第四天的时候我加入了他们。安冬看到我还问了句，你怎么来了？我给他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说，不行么？之后他笑了，露出了白亮亮的牙齿，说，行。
　　林曦珏也笑了，然后我发现了她颊边的酒窝。
　　这个第三者并没有和我们一起成长，小学毕业之后他们家就搬走了，去了另一个城市。她就像是出现在我们生命里的一个重要的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但是初二之后就忽然又断了联系。似乎是她又搬了家，而这次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
　　我以为从此再也不会遇到她了，我们就像两条交叉的直线，有过短暂的交集之后便各走各的，越走越远。
　　这件事，想起来还是挺悲哀的，如果我们像两条平行线，从来没有交集，也不会为了谁而难过，怕的便是你以为会像个Y一样走下去，中途却成了X。
　　我想到了我和安冬，我不知道是不是某一天我和安冬也会像两条交线，渐行渐远。
　　可是生活往往会在你不经意间给你带来惊喜。
　　再一次见到林曦珏，是在大学三年级。
　　那是在一次学校举办的校园艺术交流会上，她喊住了我，用略带惊疑的语气问我，请问，你是……倪夏吗？
　　我也被惊了一跳，我没想到还有陌生的美女会认识我。
　　她冲我微微一笑，我看到了她嘴角的酒窝。
　　我说不清当时的感觉该是惊喜还是不可思议，就像是你无意间买了一张彩票，自己也没在意的时候别人告诉你你中了头奖。这样的比方也许不恰当，但我想当时我的感觉应该是相似的，总之我懵了。
　　之后，我给安冬打了个电话，他竟千里迢迢地从北京飞了过来。
　　我们重新聚在一起的时候，竟然冷场了。谁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奇缘面前该从何说起。
　　我细细观察林曦珏，一时间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一个美女竟是当年那个爱流鼻涕的林曦珏。如果在街上擦肩而过，我绝对不会认出她来。时间果然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我问她，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轻轻一笑，那种风情连我都被煞到了。她说，因为这么多年，感觉你都没怎么变呢。
　　我仔细琢磨了她这句话，很无奈地再次问她，你这么说，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气氛就这样暖了起来，久别之后重逢的老友，说了很多，也喝了很多。
　　有时你不得不承认，生活确实充满了神奇。

　　四、尾声
　　我们住的那片地方，终于在我工作了一年后划入了城市规划区域。也就是说，那个保留了我整个童年的地方要被拆掉了，我们不得不搬去别的地方，随同一切的回忆，要么埋葬，要么带走。
　　我和安冬家大概是同时搬的家，我在忙碌地搬我的桌子椅子什么的时候，他也很忙碌地在搬东西。
　　一起走下楼梯的时候，我们都叹了气。
　　他将帮我搬的桌子放下，回望我们走过了二十五年，现在早已斑驳的楼道，轻轻说，以后，不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也抚着青白色的墙壁叹了口气，再也回不来了，想来找找遗迹什么的都没了。
　　安冬轻咳了一声，回道，我以为你会感叹些儿时记忆什么的，原来只是想来找遗迹。
　　我白了他一眼，遗迹寄托了我的情怀，懂么？文艺女青年的心思你不会理解的……
　　之后他没有再说话，只点了根烟默默地抽着，我看着烟雾腾起，眼前顿时变得不真切，眼泪也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
　　安冬拍了拍我的肩，重新搬起桌子，道，快点，还要搬家呢！
　　我擦了擦眼泪，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再见，跟着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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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讲青梅竹马的故事，按正常的故事情节下去，青梅跟竹马应该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房子没了，但我们的感情还历久弥新。
　　但现实毕竟与故事不同。
　　我与安冬，始终没有突破友情的界限，本本分分地做着青梅竹马。
　　也许我曾经是喜欢过安冬的吧，但是我对他已甚难分清喜欢和友爱，也许，于我而言，安冬，大概已像家人一般。于安冬，大约也是如此。所以，他最终选择了第三者。
　　是的，最后的最后，安冬和当初的第三者林曦珏在一起了，而且十分幸福美好。
　　我听说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惊讶，似乎内心里认为早该如此。我对我的这种心态也觉得神奇，最后，只能将它归为那句话，生活，神奇无处不在。
　　至于我，现在正蜗居在另一个城市，继续做着我的文艺女青年。
　　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已经很美好了呢？
　　是的，这样，已经够了。
　　我们不能奢求生活会每时每刻都顺着自己的心意，只有循着自己的轨迹生活，平平淡淡，才会体会到安逸，偶尔享受一下生活的惊喜，足矣。
　　再见我的竹马，再见，那些曾经以为会永远相依相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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