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鬼策

10、悬崖边

　　丰自远脸色发黑，周林做好了跟他打一架，他忍住了，丢下一句，“我不会放弃的”，就走了，周林把被他砸扁了的脸盆捡回来，骂了一句，丰自远在他这，注定没结果，他不明白，周林动不起心——他更错了的是，周林最恨别人用那种眼光看着他。

　　周林闭着眼睛，不出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回到宿舍里，接到个电话，让他明天去一趟系里面，拿个擒拿格斗比赛的表格，周林答应了，这事就算完了。

　　第二天，他趁着课间到了系主任的办公室，看到系主任正和一个女老师在说什么，两个人站得还挺近的，看到周林进来，系主任招招手，把他叫过去，递给他一叠表格，让周林带回去给班上报名的人填好了再交上来，周林点头，离开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把表格发下去，填好了，再一一收上来，大部分人都报了名，周林把表格塞在了包里，等着明天交上去，他走出了教学楼，俞欣站在外面等他，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图书馆门口那守门的，是个三十多岁，脚有些不太灵活的男人，周林泡图书馆时间多，看多了大家也熟了，周林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看到周林和俞欣走在一起，亮了个大拇指，又一个误会的，不过周林也不解释，他和俞欣之间的关系，说男女朋友，真算不上，可没一个人信的。张大海说了，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奸|情，没有别的。

　　周林和俞欣分头去找自己要的书，找好了，周林出来找她的时候，看到她站在那儿，和一个男生说话，说得还挺投机，那男生情绪很冲动，俞欣脸色也很不好，周林看情况不对，走过去，那男生看到有人过来，和俞欣说了句，转身就走了，俞欣看着那男生，说了句，“这是周莲的男朋友。”

　　周莲就是那个自杀的女生，俞欣这几天也说起过几次，在她口里，周莲除了命不好，几乎完美，长得好学习好人缘好，还有个对她没话说的男朋友，不过出了那个事之后，两个人很快就分手了，说这些的时候，俞欣有些发怔，周林就在边上陪着。

　　因为周林和俞欣，同宿舍的魏冬与俞欣另外一个室友之间的关系，就由魏冬牵头，搞了个联谊，几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餐饭，三个女生，四个男生，周林第一次见到了魏冬的女朋友，是个穿得很时尚的女生，一坐下来，就一脸小鸟依人的挨着魏冬，魏冬的大男子主义得到了充分的满足，笑容就没从脸上下来过，几个人，说说笑笑，吃得还算热闹，有魏冬在前，张大海那人来疯，总算没把火力全开在周林身上。

　　俞欣一晚上情绪都不太高，和宿舍里另外两个女生之间，话不多，交流更少，和魏冬的女朋友更是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虽然混在人堆里，不太显眼，只要留点心，还是能察觉到，她们之间那种冷漠、紧绷，甚至称得上互相敌视的气氛。

　　周林对女人之间那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感兴趣，俞欣并不容易和人起冲突，也许有什么内情，魏冬的女朋友抱着他的手臂撒着娇，示威一样的看着俞欣，俞欣的头发垂下来，就露出点下巴尖儿，周林把一杯茶递给俞欣，她接过去，苍白的脸，勉强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去上课，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整层楼都被这叫声给惊动了，老师们跑出了教室，学生们交头接耳，坐在周林后面的魏冬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好像是卫老师的声音。”

　　周林不认识这个卫老师，魏冬告诉我，就是管这栋楼卫生的那个阿姨，有的学生叫顺口了也会喊她“老师”。正在给他们上“刑事图像技术”课的老师，回了教室，眼神发直，说不出话来，他匆忙宣布这节课不上了，暂时下课，周林他们被他监督着走出了教室，周林看到储藏室的门微微开启着，有个人躺在地上，好几个老师守在门口，焦虑不安的左顾右盼，看到有学生往这边看，就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快走开。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看到几辆警车开进了学校，下了车，领头的，周林很熟悉，就是张队长,他大踏步的往教学楼走,身后跟着几个警察,能让刑警队的大队长出面的,肯定是个命案,这种事,对于周林他们这些本来学刑侦专业的人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所有的学生都在议论这件事,魏冬和张大海提出了好几个假设,稳重的于兴摇了摇头，“最近又要出入检查了。”一说到这个，正在兴头上的张大海也焉了，一有事，学校就会搞这套，回校晚一会儿，都可能全校批评，麻烦得很。

　　还没一个小时，他们就知道了，死的是刑侦系的系主任，这个事，闹得太大，校方想瞒也瞒不住，整个学校的人都无心上课，每个人的好奇心都吊得高高的，等着各方的小道消息传出来，受害者总是会引起人们的高度关注。

　　周林坐在教室里看书，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自己昨天还见过系主任，他当时正在跟一个女老师谈事情，四十多岁的人了，有点轻微发福，对人总是笑呵呵的，在学生当中的印象还不错，就这么个人，现在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学校里躁动不安，学生们既好奇又害怕，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兴奋，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把系主任平时的一些言行拿出来反刍，试图在里面发现什么线索或者预兆。周林有些厌恶着周遭的一切，人也比平时消沉。

　　他想起看过的一本书里提到过，死于非命是一桩公众事件，死去的人没有自卫能力，他们的一切都会被挖出来，这个人，不光是他的尸体，还有他的生活，每一个部分、每一个细节都会放在专家、警察、律师、法官以及所有的围观者眼前，受到检查、审视，当然还有那些刻薄的点评。

　　为什么会被人谋杀？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被人谋杀？很多人相信，谋杀和受害者有密切的关系，甚至是受害者的作为，直接引致了谋杀的发生，这种偏狭的观念，存在于很多人的大脑里，时不时就冒出来，并且适用于其他地方，就比如那个被强|奸之后自杀的周莲，她留下那份遗书，一个“恨”字，恨命、恨强|奸犯、恨自己、恨把事情泄露出去的，也未尝不恨那些用异样目光打量她、关注她的人。

　　系主任也逃不过这些，很快就听说了，系主任是被人用药迷晕了之后，再用绳子勒死的，嘴里还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字，“贪”，顺着这个，查了他的财务情况，这些年，他贪了不少经费，受了不少贿赂，总计也有将近三百万，这消息传出来，全校都炸锅了，私底下说这个事干得好的，不在少数。

　　警察对全校学生进行了拉网排查，周林也被问到了，把当天的行踪交代了清楚。排查的范围很大，破案的黄金72小时过了，案件的侦破也没什么进展，后续的调查仍在进行中。

　　这时候，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学校会到什么恐慌而混乱的地步。

　　事情发生差不多一个月之后，在一个下大雨的夜里，又有一个人被杀了，这一次被杀的是一个女老师，也是刑侦系的，那个女老师三十几岁，拖家带口的，就死在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还是偷着去约会的一对恋人发现的，在她嘴里，也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字，“淫”，这种个人特征极强的标识，代表着，杀死她的凶手，与杀死系主任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是说，就在周林他们这个学校，他们这些人中间，存在着一个连续杀人犯。

　　周林尽量让自己不去关注这件事，这事闹得越大，他心理就越不安静，那种躁动的感觉，抓着他，死都不肯放手，连空气里，都充满了一种引诱他的分子，他只好更频繁得呆在图书馆，只有在那个安静、空旷、阴郁的地方，他才能得到一些平静。

　　周林憎恨那个凶手，但他心里知道，他不光是憎恨，他还羡慕，就是这个，让他发狂。

　　周林拿着饭盒去食堂吃饭，一路都听到人议论这些事，打了两个菜，选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才刚吃了几口，对面就来了个人，抬头一看，是丰自远，他鹰隼一样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周林，周林没心力理他，继续吃他的饭，吃到一半，发现对面的人，一动不动的，周林把勺子往饭盒里一扔，无奈的抬起头，“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看到你理我。”丰自远说，周林没办法了，这个人说不听打不走骂不理，不远不近，算不上死缠烂打，但也绝对让你没法当他不存在，周林揉了揉脸，觉得有些累，甩了一句，“老子很忙，你给我滚。”

　　他开始吃饭，吃了几口，开口问周林，“你觉得会不会有第三次。”周林愣了愣，回道，“会。”他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人很狡猾，到现在还没露出一点马脚。”他对案情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周林突然觉得有了那么一点说话的想法，“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看了我一眼，“我快毕业了，正在刑警队实训。”

　　周林看了他一眼，丰自远肯定很有背景，才出去，就能参与这么大的案子，他心里乱成一团，想问又不想问，最后还是压住了心里头的那点不该存在的冲动，“别和我说，我没兴趣知道。”周林一口坚决地说，丰自远没料到一个刑侦系的学生，居然对这件事都没什么兴趣，反而有些愣住，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能和你多聊几句。”周林吃完了，把饭盒一装，起身走了，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

　　这就是个悬崖，周林站在崖边上，丰自远还把他往前推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