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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曙光 ...

  •   他结婚了。

      影以为做好准备了。不过在听到这句话后,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

      原来疼痛,不是早有预料就能有所减轻。

      输给女人,输给子`宫,输给传统。一败涂地。

      我祝福他。这句违心话,影说不出。想起当初单恋他时在光孝寺真心实意、洒脱大度地向菩萨祈祷“祝愿他幸福”,如今,只剩下纠结压抑。

      一屋子三人,沉默了一会。路儿父亲看看时间。

      “时候不早了。”意思就是,开门送客。

      影微微鞠躬,礼节周全向他们道别。

      “伯父伯母,今天打扰了,我下次再来。”

      “下次再来?可以,但不要让他看到你。我一直都不准他见您。”

      一直不准他见我。影默念这句话。为了符合您们的期望,他选择默默离开,仅留下片言只语的道别话语。

      我知道,他总是很顺从。对自己如此,对给予他生命养育他栽培他的父母更是如此。

      从未奢望过能赢过您们。

      “伯父您放心,我不会让他看到我。”

      不过,只是暂时。

      影告辞时特意把目光落到那边纤尘不染的防滑拖鞋上。

      他没有立即离开村子,问了别人,海边怎么走。半小时不到,步行到海边。

      咸腥的海风,扫走阴霾。

      曾听路儿说过,近几年家乡开始发展旅游业,铺设了人工沙滩,在海边立了个妈祖像。

      近海的人们,大多信奉妈祖,祈求出海的渔船平安归来。

      海岸线不长,海水拍打着岩石,激起层层浪花。

      以卵击石的海水,真傻……无论花费多少力气,无法打动顽固的岩石。

      如果与你携手,能否撼动父母一辈的观念?

      极目远眺,海水从淡蓝变为深蓝,再远一点是蓝绿色。远处飘着多艘船只。

      脱掉鞋子,踩着融软的细沙。

      有些人在浅海区嬉水。想起路儿游泳时的小狗式,影嘴角上扬。

      简朴宁静的港湾,远比不上曾在泰国、海南看到的碧蓝大海和蔚蓝天空。

      但是,影喜欢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水一沙,均有着熟悉亲切的味道。

      如果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海,又会是什么一种心情呢?

      他结婚了。突然忆起这句话,影眉头深锁。

      海风让他冷静思索。鞋架上没有年轻女子的鞋,结婚一说并不可靠。不过,说不定他真的结婚了,然后不和父母同住,把拖鞋遗弃在老家。但又似乎不合逻辑,毕竟,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他最眷恋的地方,觉得他不会不和他们共同生活。

      无论如何,始终抱有期待。就像平常,会期待在广州的大街与他戏剧般的相逢,会期待他突然出现,从背后拥着自己的背。

      只是,期待总是落空,生活终究不是戏剧。

      驻足海边没多久,他离开村子。

      回广州后,把“芒果”从父母那带回自己身边,像往常一样,忙碌工作,忘我生活。

      每五周把路儿寄养在索家,请一天假看望路儿父母。比起路儿每周的电话问候,自己事隔两年才有所表示,羞愧难当。

      人生便是如此,突然会在某一刻有所感悟。以往把他父母当成情敌,既然敌不过,何不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避开休息日和下班时间,影小心翼翼控制打扰的时间。

      和他父母越来越熟络。他父亲不像刚见面时戒备森严,开朗的天性渐渐毫无保留。

      几乎每次,影都会带些小礼物。例如留意到他父亲穿的恤衫有个小破洞,他给他购了件全新的;例如他知道路儿母亲胃不好,带了些香港朋友捎给他的胃药。

      这天,影带来一套全新的茶具。他父母不想让影破费,不好意思接受。影取过烧好的开水,洗完茶具后开始冲泡彻茶。

      “你冲功夫茶挺熟练嘛。”他父亲由衷概叹。

      影淡淡一笑,说,

      “听说潮汕人嫁女儿,要考女婿的冲茶技巧。”

      听不出影意有所指,路儿父亲仅回了句,

      “噢,那是古老的事了,现在不用。”

      留意到影无名指上的戒指,他母亲问了句话,丈夫帮忙翻译。

      “她问你,是不是结婚了。”

      影把茶恭敬递到他父母面前,做了个请用的动作。凝视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平静道出藏于心底的声音。

      “除了路儿,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从没想过借着这一契机道出心事。

      路儿,在这三人中没人愿意主动提起这个名字。

      父亲收敛起笑容,表情复杂,但不是生气或者难过。母亲在身旁问他,影说了什么。

      他没发话,拿起功夫茶杯,递给妻子。等她缓缓喝完,举起另一盛满的杯子,如品酒般豪迈,一饮而尽。

      喝过女婿茶,请君勿反悔。

      进展越来越顺利,影甚至有考虑过趁热打铁跪下双膝恳请他们成全。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如果仅剩下最后一根稻草,影会拼命抓住,无论何出多少代价。但现在还不是最糟的时刻,岂能轻易动用最终筹码?

      母亲喝完茶,取出陈列柜上透明玻璃缸装着的小石头,用毛巾拭擦着表面的纤尘。

      看着五彩斑澜的小石子,影感到格外亲切。

      有种熟悉的感觉。

      很自然地忆起儿时在溪涧游玩时捡的小石子,想起路儿胸口的小坠子。

      遁着影的目光,父亲说,

      “不值钱的东西,十多年了,路儿却宝贝得很。”

      “十多年?”

      “小时候带他去探朋友,他和那里的孩子边玩边捡。捡了一大堆不舍得扔,放到现在。那时候啊,不像现在交通发达,出个远门得转好多趟车花上十几小时。带着这东西多累人。”

      和儿时的记忆重叠起来,影想像着儿时那那位初恋捡石子的身影。

      十多年前分别的那天,交给他手中的就是那颗白色石子?

      他大胆臆测。

      “您的朋友是XX林场的陈叔吗?”

      父亲听到后露出惊讶的表情,影看到这表情,心中了然。

      “啊,你怎么知道?”

      听完,更确信不疑。

      原来,真的是你……

      十天的青梅竹马,在若干年后相遇、相恋,分离后却意外得知那位曾经的恋人是曾经的初恋。

      历经疼痛折磨的两年,意外收获甜蜜的暖意。从来,未曾试过丢失的东西能重新寻回。这事竟然发生了两次,两次都和一个人有关!

      戏剧的冲击,让他几乎幸福得窒息。尽管他清楚他离幸福还很远——至少,路儿还没真正回到他身边。

      转念一想,发现这个秘密,就像是锦上添花。是不是儿时懵懂的初恋,无关紧要,不会因为不是初恋,对他的喜欢就会减少半分。

      留意到父亲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老式挂钟。影清楚那意味着——时候不早了,起来和他们道别。

      父亲送他到门外,随意说了句,“他在村口那所中学。”没看影的反应,匆匆关上大门。

      他在村口那所中学……

      似乎听到很不得了的情报!

      出乎意料的顺利进展。影愣了愣,紧接着喜逐颜开,飞奔到他提到的地方。

      原来彼此仅相隔那么近……

      跑到学校门前时,脚步渐渐放慢,思绪混乱,内心的恐惧感泛出。脑海填满相逢的情景。

      将会是形同陌路,还是相拥而泣?

      可能,听他亲口承认他结婚了,不要再打扰自己?或许,他父亲让他见路儿,是为了让自己彻底心死?

      学校砖墙土瓦,简陋得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任人自出自入。

      仅有三层楼,不确定他是教师还是后勤,在教室还是在办公室。在走道上逐个教室搜索,生怕错过每个角落。

      路过一个教室,年轻女教师教着浓重乡音的英语,想起那家伙蹩脚的发音就是这样带出来的,不禁想笑。

      师资水平,城乡差别极大。孩子们的起跑线不同,命运各异。

      没空概叹这个国度的教育不公,仅想早早寻觅到心中的人儿。

      已经第三层了,最后一层,仍未见他。希望的缩减让他越发焦虑。

      终于在这层的最后一个教室,传出他的声音。

      心怦然跳动!

      就如初恋般小鹿乱撞。

      脚步放轻,静静饶到教室后门,站在路儿看不到自己的角落。怕控制不住在众目睽睽下做出出格行为。

      偷听着他温和的声调、温柔的嗓音;偷看着工整的板书、亲切的笔迹;偷望着日思的脸庞、夜想的容颜。

      路儿精神不错,似乎这样,就让影心足。

      放学钟声响起,孩子们的欢腾声跃起,大部分争先恐后抢着离开课室,少部分围着路儿问功课。

      路儿不厌其烦,一一微笑作答。

      觉得教师这职业真心适合他,喜欢孩子,又总有无比的耐性。

      欣赏归欣赏,还是希望碍事的孩子们快点散去。

      和小孩子争风呷醋,自己还有救吗?

      满足他的期待,曲终人散,留下路儿一人在课室内。他拿起粉笔刷,转过身开始擦黑板。

      背后突然被袭,发出惊讶的“啊”的一声,粉笔刷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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