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殇》樟樱

2、2

　　太子，是先皇重麒唯一的儿子。先皇深爱皇后，太子乃皇后所生，自然被立为王储。
　　只是，两年之前，太子请示圣上，外出学艺，一去不返。谣传有云，太子闲云野鹤乐得清闲，若不是宫中变故，恐怕永远也不想回来了。

　　得知太子归来，无殇第一个去恭候相见……
　　在太子的暄和殿前，无殇看到了那个女人一样妩媚妖娆的人。那个人是咸阳城最有名的戏子，艺名月华，月亮的光华。那个人是太子的红粉知己，宫廷上下人人皆知。
　　那个人温文尔雅的站在殿门之前，对他微笑，“大人，太子殿下稍后出来。”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何许人也。只是，根本不用讲明，在这个皇宫之中，如此美丽的人物，只有一位。
　　无殇正想回话，身着华服的太子从殿内信步走出，比离开那时更加玉树临风。
　　他悠闲的走到月华身边，手自然而然的覆在他的腰间，月华的耳朵顿时变的嫣红。好一个纯情的孩子……不对，是装纯情的孩子。戏子，哪有干净的？
　　然后，太子抬起头，俊美的脸庞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他的眼睛清澈美丽，此刻正盯着无殇一动不动。
　　无殇却低着头不去看那个人的脸，而是死死的盯着他亲昵搂着他人腰肢的手，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曾经的太子，洁身自好的不像帝王家的子嗣；曾经的太子，看到无殇总会露出嘴灿烂的微笑；曾经的太子，专情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他人；曾经的太子，连梦中都是喊着无殇的名字……
　　两人同时开口。
　　“潇阳候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无殇脸色立便，“太子玩笑了。”
　　太子目光怨恨，言语讥讽，“潇阳候现在的身份又与国母有何差异？”
　　无殇一愣，随即苦笑，王者的枕边之人，的确已经变的女人一样。可是他别无选择。
　　别人不理解，他却不允许这个人也误会他。
　　不允许！
　　无殇难得冲动的冲了上去，紧紧的抱住这个多年不见的心爱之人。他的忍耐，已到底线。
　　那个人总是正直的不肯面对这份感情，现在却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带回了一个戏子。“如鸾，我好想你。”什么自尊，什么苦衷，什么傲气，都不再去想……
　　太子纵然有一千个心思，也没有想到无殇会采取这种动作，竟忘记了拒绝。
　　那个人，明明已经得到了王者的青睐，为何还要扑在他的怀中脆弱的颤抖。世人说他水性杨花，果真是冤枉了吗？“无殇……”太子也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之中。瘦了……多年不见，还是记得身体的触感……虽然比以前更漂亮了，却是瘦了……
　　突然，他猛得推开眼前的佳人，“潇阳候，请自重。”帝王的人，谁敢争抢？
　　这个宫廷之中，帝王的眼线太多，怎能平白惹来杀身之祸？

　　无殇毫无准备，差点跌倒。然后，他站直身体，满眼受伤。虽然知道刚才的冲动有可能置两人与危险境地，虽然知道如鸾的做法不但是为了明哲保身，心里却还是免不得小小痛了一下。“谢殿下提醒。”迅速调整的陌生语气，与刚才判若两人。
　　无殇甚至怀疑，此刻的语调不是出于自己口中。
　　说着，他调整心绪，“物是人非，世事无常，无殇只是想提醒殿下，凡事不要冲动。”你叔叔他，你要小心！
　　“谢过。”太子依言行礼。当今圣上没有兄弟姐妹，“潇阳侯”便是百官之首，即使太子，也不可轻易得罪。
　　“下官就此别过。”无殇看着这个陌生的情人，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像怨妇一样，被这个人继续折辱。
　　狼狈吗？或许。
　　但他已经顾不了太多。
　　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无法掩饰感情。
　　只有这个人，他无法为了明哲保身而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帝王家的阴谋抹杀。

　　“陛下能不能放过太子？”无殇看着近在咫尺的王者，眼神认真。
　　王者笑里藏刀，满是敷衍，“无殇说笑了，太子是朕的侄儿，朕怎么会伤害他？” 是啊，怎能？现在的太子是皇位最大的威胁，怎能放过！
　　都说君无戏言，皇帝口中的话，又有几分真假？又有几次兑现？
　　“说起来，无殇对太子真是爱护有加。”王者的话意味深长。“不过凡事要有个度才好。千万不要无形之间害了太子。”
　　皇上耳目众多，今天早上的事情，想必他，早就对每个细节都知道的清楚详尽，“陛下生气了吗？”
　　“爱卿觉得朕生气了吗？”王者反问。
　　都说皇恩浩荡恩泽万民，帝王却是最为心胸狭窄，否则，何必拿这件小事出来发作？
　　无殇笑，“陛下的胸怀容纳百川，包罗万千。”
　　“是吗？”王者的脸贴近无殇的耳边，“可是朕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朕坐拥天下，集权一身。朕说一不二，金口玉言。可是，却还是有人敢反抗朕……
　　那个人就是你，我美丽的无殇！
　　曾经，我的心里只有江山。如今，却不再单纯！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你的本名叫什么？”无殇在大殿的外面，遇到了等候太子的月华。
　　月华好奇的瞪大了眼睛，显得更加清纯可爱。“我叫孔雀。”他的表情有些迷惑，似乎不明白，无殇为什么想要知道他的本名。
　　“孔雀？好奇怪的名字。”无殇看着眼前这个清秀可人的孩子，看得出他对太子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那即是深到什么程度？深到可以为他放弃自尊，深到他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还是深到可以为他伤害任何人，深到可以为他去死？
　　想到这些的时候，无殇突然为自己的念头觉得好笑。于是他笑着看这个小戏子，“知道太子最喜欢的一句诗是什么吗？”
　　“知道。”月华老实答道。
　　“哦。”满眼的童真，让无殇一时晃神。他似乎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能够成为太子的红粉知己……太子，喜欢纯净的灵魂。
　　“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月华笑的真挚，“太子总是重复这句话。”
　　“……”无殇当下愣住，当年太子离开宫中之时，对他说的正是那句话。

　　两年前的那天，无殇被先帝封为潇阳候，允许久居宫中。
　　两年前的那天，无殇紧紧的拉着太子的衣袖，声嘶力竭，伤心不已，“如鸾，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太子回首，紧紧的握着无殇抓的泛白的手指，只说了一句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说完便策马离开，毫不留恋……一去就是两年。
　　长久？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吧！
　　宫廷之中，长久这个词语不是很可笑吗？

　　无殇极其温和的看着月华，柔声说到：“不对，太子最喜欢的诗句不是这一句，而是……”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月华接到。
　　“你知道？”无殇诧异。那个人，对他都不肯吐露心声，竟然会对这个人说？无殇心中醋意由生。
　　“太子从来没有对月华说过，但月华听到太子在梦中说过……当时，太子还提到了一个名字。”他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潇阳候喜欢太子吗？”月华突然问。
　　喜欢？不喜欢？无殇恍然。经过了那么多年，他已经分不清，竭力维系的，是持续多年的无限深情，还是多年之前的有限回忆？
　　“月华，在这个宫廷之中，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牵累了太子就不好了。”无殇心惊，这个戏子看似单纯，心里也是十分敏锐。“天下人都知道，潇阳候只喜欢皇上一人。”有些事情，是无法回到从前的。
　　月华的满眼不信在无殇眼底自动掠过。
　　是啊，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话，虽然说着轻松，却是没有说服力啊！无殇笑着说，“还有一件事，太子最喜欢的词句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那个人，从来不喜欢宫廷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那个人，一直怀念与自己学艺时的闲适生活。
　　想要抛弃荣华富贵的人，这个世界还是太少了。
　　贪婪也好，愿望也罢，每个人都是依靠一些想要得到的东西活下去的。没有了渴望，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无殇看着月华不解的表情，兴致由来，随便问道，“呵，想知道我的本名吗？”
　　月华不语。无论任何人，都无法看透这个倾城之人。
　　“我原来不叫无殇，我原来的名字是琉风。”说着，无殇转身离去。

　　商家琉风，是商家最小的孩子。自幼聪明伶俐，轻巧可人。由于与太子如鸾年龄相仿，六岁的时候便成了他的伴读。
　　“父王对我说，虽然你与我同年，我却要叫你国舅是吗？”初次见面，太子对琉风如是说。
　　如鸾的母亲，当今的皇后桑秋，正是商家的第一个女儿，琉风最大的姐姐。
　　小琉风先是一愣，随后露出最为动人的微笑，“叫我琉风就好。”
　　八岁开始，琉风便随太子拜师学艺，一学就是四年。
　　后来，姐姐桑后突然暴病身亡，根据风水师的建议，琉风改名为“无殇”，意为“没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