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娑落（又名《轮回》）》梵呗

10、第09章 离伤

　　开始，吴嘉康尝试进行自我催眠，只是为了更有效的帮助患者。然而，随着自我催眠深入的探索，他确切地体会到，通过自我催眠，诱导自己进入催眠状态，利用“肯定暗示”可以激发潜意识，从而消除恐惧感，是一种探讨自我意识的绝佳途径。

　　催眠，可以进入潜意识，发掘产生心理疾病的原因，然后通过暗示交流瓦解它，从而起到治疗的效果。

　　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其《精神分析学》理论中最先提出：潜藏在我们一般意识底下的一股神秘力量，是相对于“意识”的一种思想。又称“右脑意识”、“宇宙意识”。

　　潜意识聚集了人类数百万年来的遗传基因层次的信息。它囊括了人类生存最重要的本能与自主神经系统的功能与“宇宙法则”，即人类过去所得到的所有最好的生存情报，都蕴藏在潜意识里。

　　潜意识是人类原本具备却忘了使用的能力，这种能力我们称为“潜力”，也就是存在但却未被开发与利用的能力，潜能的动力深藏在我们的深层意识当中。

　　潜意识大师摩菲博士说过：“只要我们不断地用充满希望与期待的话来与潜意识交谈，潜意识就会让你的生活状况变得更明朗，让你的希望和期待实现”。

　　也就是说，只要你不去想负面的事情，而选择有积极性、正面性、建设性的事情，你就可以左右你自己的命运。

　　初心的第一次催眠虽然失败了，但吴嘉康认为那并非是件坏事。从初心的反应可以看出，她的内心深处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对自我意识极度封闭，这反而激发了吴嘉康去探求的决心。信心是心灵最有力的触媒，他坚信，通过配合与努力，他会帮助初心找到症结所在，即便过程复杂困难，他仍将一往直前，如同多年前他自己遭受痛苦时，他的心理医生对他所言那般，“没有什么能够战胜你，除了你自己。”

　　韩雪失落地从“心灵驿站”出来后，接到了初心的一个电话。于是，她让出租车司机调转方向，驶向了城北。

　　初心第一次尝试受催眠失败，难免打击她好容易鼓起的信心。韩雪虽然也同样感觉挫败，但她相信吴嘉康，如同她坚定不移的相信初心一样。一路上，她想着该如何劝慰初心，可见面后，初心却向她提出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问题。

　　从初心那里回到家，从不失眠的韩雪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多年前。

　　高三毕业时，韩雪与初心所居住的城南区那片被高楼大厦围绕其中的平房，终于消失在了城市建设的历史长河中。

　　拆迁摇号时，韩奶奶与韩雪摇中的是新开发的城南居住中心一幢现代大厦九楼三室二厅的房子。而初心则意外的摇中了城北一所全国知名的美术学院附近新建成的居住小区。

　　不可避免，韩雪与初心要彻底的分开了。

　　整整十二年知心相伴，两个小女孩从懵懂无知，已然渐渐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在知道摇号结果的那天，顽皮、率真，如同假小子般的韩雪抱着内敛、沉稳的初心难过得泪如雨下。

　　初心轻拍她的后背，颤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几度被涌上的酸楚感逼了回去。她知道，一旦她开口，她也会同韩雪一样。

　　韩奶奶由于年迈，听力与视力已经大不如前，即便这样，她还是能深深的感受到两个女孩之间，如同亲姐妹般不舍的情愫与即将分离时的伤心。

　　“你们这两个傻孩子，这是干吗？又不是永远见不着面！雪，你考上的那所医科大学离小心住的地方又不远，想她的时候，随时随地就能见着她！”韩奶奶故作轻松地撩了撩韩雪的短发，又轻轻地拍了拍初心苍白纤瘦的手背。

　　韩雪噙着眼泪，嘟起小嘴，不满地嚷嚷起来，“奶奶，那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你想见小心，要不了一刻钟的事。真是，开学就是大学生了，还像小孩子似的，你瞧人家小心比你可稳重多了。”韩奶奶虽在嘴上嗔怪韩雪，可昏花的眼里却泛起疼爱之色。

　　“奶奶，小雪的意思是她不能天天懒在我那儿，给我讲她的小秘密了。”初心的揶揄令韩奶奶故作不悦，“雪，你有啥小秘密不肯告诉奶奶，非得跟小心说？”

　　韩雪立即收敛起泪水，抹了抹鼻涕，哇哇地辩白道：“哎呀！奶奶，您别听小心胡说，我能有什么小秘密。小心，你别在奶奶面前乱揭我的短。”边说边向初心扮了个鬼脸。

　　“你越解释，越说明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初心毫不理会她的鬼脸，扬起嘴角，继续打趣。

　　“雪？真有小秘密不肯告诉奶奶？那奶奶可要吃小心的醋了，我算是白疼你了！”

　　“奶奶，奶奶，好奶奶，您没白疼我，真的……”韩雪立即松开抱住初心双臂，一把将韩奶奶搂住，撒娇地在奶奶泛着皱纹的胖脸上亲了又亲。

　　那是初心最后一次见韩雪亲昵地与韩奶奶撒娇。谁也没有想到，在搬到新房的三个月后，也就是初心与韩雪进入大学的第三个月，韩奶奶便因突发脑溢血离开了她最最舍不得的孙女。

　　守七的那几天，韩雪犹如失魂的躯壳般不哭不闹不语，只是跪在韩奶奶的遗像前呆呆地望着照片里奶奶慈祥的笑容出神。

　　初心默默的陪在她身边，同样不哭不闹不语。

　　直至断七那天，韩雪身在国外的父母匆匆赶回来参加葬礼。她爸爸一进灵堂便扑跪在地，不顾男人的形容与尊严，嚎啕大哭起来。“妈，妈，儿子回来晚了，儿子不孝啊！没向您尽过一天孝道，您就这样走了，儿子对不起您啊！妈，妈……”

　　韩雪望着眼前陌生的中年男子趴跪于地，他的脸，她不曾看清，耳中听到的是陌生的令人揪心的痛哭声。

　　恍惚间感觉有人将她拥抱住，“小雪，我是妈妈，是妈妈，奶奶走了，妈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受些。这些年，是妈妈对不起你，我的小雪……”

　　一个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的中年妇人呜咽着紧紧地搂住了韩雪，泪水沾湿了韩雪苍白凹陷的小脸。她感觉脸上一片湿漉冰冷，如同她此时的心。

　　奶奶走了，永远的离开了她，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在清晨唤她起床，再也不会有人为她做她喜欢的饭菜，再也不会有人柔声唤她“雪”了。奶奶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韩雪双眼泛红，挣脱出那个陌生的怀抱。中年妇人哑然收声，盛满痛苦的双眸失落的望向韩雪，“小雪，我的女儿……”

　　“住口，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奶奶的女儿，是奶奶的……”颤抖的话未说完，韩雪的眼中已然噙满了酸楚的眼泪。

　　七天，她终于落下泪来。

　　初心不声不响地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地拥住韩雪，将她滚落的泪水拭去。虽然知道无济于事，可初心仍不停地擦拭。

　　如果人们痛苦的记忆也能这样被擦拭掉该有多好？！面对死亡，任何人都是无可奈何的。人们带着七情六欲走完这苦乐参半的一生，亡者的生命虽然消失了，却带不走生者的无限哀伤与悸痛，留下的是亲人的眼泪、念挂与回忆。

　　人生短暂，转瞬即逝，如茫茫天际漂来的一粒尘埃。这是人无法摆脱的宿命。

　　第一次，初心面对痛苦与死亡，思索起生命的意义。人从何而来，去往何处？人身难得，如优昙花，在世匆匆数十载，为的是什么？人生为什么有忧悲苦恼，它到底从何而来？生与死的意义何在？究竟什么是生死的由来？

　　那些疑问犹如洪水决堤般，纷纷从初心的脑海中涌现出来。伴着诸多疑问，一些莫名的场景，犹如默片电影从她脑中一幕幕的闪过，令她愕然不己。似那恐怖的梦境般，令初心胆颤心惊，恐惧万分。

　　韩雪最终拒绝了与父母去国外定居的请求，她不会离开中国。奶奶在这里，她不能让她孤零零地躺在地下，却在清明、冬至时，无人上香、焚纸。

　　父母带着沉重的遗憾与不舍坐上了离国的飞机。一大早冒雨送走父母后，韩雪直奔城北去找初心。

　　她与初心一样，在这个世上，再无亲人可以依靠。以前，初心的世界里只有她，现在，她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了初心。

　　当初心打开门的瞬间，韩雪被她脸上痛苦、畏惧的苍白吓了一大跳。抛开自己的心伤，抹了抹额角湿漉的发丝，韩雪关切地睁大眼睛问道：“小心，你怎么了？”

　　昨晚从韩雪那里回到家，身心疲惫的初心困乏的倒向床，以为可以沉沉的睡上一觉。然而，当她步入那熟悉漆黑的梦境，被那恐怖的海水卷进漩涡里时，她清楚地看到了白天脑中莫名的影像再次出现于漆黑的海面上，随着翻滚的海浪，不断的涌现。

　　整整一夜，她完全沉浸在梦境中，纷乱不堪的场景闪现不断，令她头疼欲裂，又备感惊恐。清晨的一声闷雷将她从深陷的梦中惊醒，她倏地一下推开衣柜的门，浑身汗湿地从衣柜中爬了出来。

　　一抹昏沉的光线透过流泪的玻璃窗射入，哗哗的雨声伴着阵阵炸响于天际的轰隆隆的雷声，敲打着初心砰跳的内心。

　　半眯起阴悒的眼眸，她看着玻璃窗上流淌下的模糊水痕，用潮湿的手臂拭了拭同样潮湿的额头。这天气如同她的人，她的心！

　　刚刚换掉汗水湿黏的衣裳，便听到了敲门声。

　　经门外韩雪那柔声一问，初心的鼻子猛然泛起辛酸，压抑许久的泪水刺痛双眼，夺眶而出，她一下抱住了韩雪，悸动的无声落泪。

　　这天，韩雪从初心的嘴里知道了她在十三岁的夏天，便已知道的那个秘密。也就是从这天起，韩雪更坚定下了帮助初心彻底摆脱那个梦境的决心。

　　想到这里，韩雪从床上坐了起来，甩了甩头，起身走向厨房为自己倒了杯冰水。

　　那一线冰冷顺着喉咙一路下滑直抵身心，使她不由得打了个机灵。

　　抹了抹湿漉的嘴角，韩雪涩涩地想着，原来初心还有秘密一直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