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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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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弘昼与范西屏来到扬州茶楼前，闻得范思定与施念庵正与最后一对天元——以棋风阴险如蛇著称的樊氏兄弟下双人局，便遣退了随从，打算从旁门走，直上二楼观战。
刚上二楼，扬州茶楼的老板陈斌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拱手道：“小的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见谅。”
弘昼在人前，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回道：“本王今儿个心情好，就不怪罪于你了。怎么，陈老板今年不开赌棋了？”
陈斌又弯了三分腰，恭维道：“王爷哪里的话，今年不是范思定和施念庵两位大国手的首次公开对局嘛，小店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再者，听说今年范先生也会来观战，多年不见他出来行走了，若今朝能得一见，也是小人的福分呀。哟，这不是范先生嘛，怎么一直不说话呢？”陈斌这才看到站在栏杆边观棋不语的范西屏，欲走上前去搭话。
弘昼用扇子挡住了陈斌的去路，道：“你就别去打扰他了，等他看完这局棋再说吧。”
陈斌连连答好，又问道：“王爷可要小人去准备雅座？”
弘昼挥了挥扇子，有些不耐烦，道：“不用了不用了，陈老板你将茶楼的事打点好就够了。”
陈斌赶忙躬身退下，又道：“是是是，王爷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小人会立马去准备。”
打发走了陈斌，弘昼才得闲看了看范西屏所站的位置，心里顿时觉得有一股哀伤涌动——范西屏站在了当年施襄夏为他鼓掌的位置，一步不差。背影重叠，恰似当年。只可惜，雕栏玉砌应犹在，却不见，故人归。
弘昼放轻步伐，悄声走上前去，站在了范西屏的背后。
范思定、施念庵二人与樊氏兄弟对弈的局面已经很明朗，盘面上黑子如双龙出海，直逼得那白蛇节节败退，不得不躲藏在窝里苟延残喘。
范思定以食指和中指执棋，晶莹剔透的黑子在施念庵纤细的手指上反射出墨色光芒。轻声落子，应对自如，嘴角带着浅浅微笑。而樊氏兄弟却愁眉紧锁，不知如何落子。范思定身旁的施念庵挑起右边的眉毛，眼含笑意地注视着正执棋的樊氏兄弟中的弟弟。樊氏二弟紧张地手心直冒汗，察觉到被人盯着，心虚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施念庵，便又沉下目光去看棋盘，久久不能落子。
“思定像极了施襄夏，擅长稳扎稳打，邃密精严，如老骥驰骋，不失步骤（注①）。静能制动劳输逸，实本攻虚柔克刚（注②）。为念庵的进攻铺好了绝佳的后盾，使得念庵布局如行云流水，二者相辅相成，堪称滴水不漏，妙绝千古。任凭那毒蛇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天网恢恢呀。好棋，真是好棋。”弘昼看着精妙的棋局，忍不住打开折扇轻摇，赞叹道。语罢，却未听见范西屏的回音。弘昼转头一望，却见范西屏早已出了神。
范西屏看的早已不是棋局，而是那并肩而坐的双人。
他记得，当年定庵对他抱满希望，说他一定能得赢得今年的扬州论枰，然后解决亏空案。
他记得，当年定庵站在二楼，为他鼓掌，他仿佛只听得见定庵的掌声，心里某个早已根深蒂固的情愫顿时波涛汹涌，使得他的眼神不自觉往楼上一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恐怕是再适合不过他的定庵了。
他记得，当年他与定庵一起对局另外一对兄弟，在大家看来都以必败的局势，二人珠联璧合，配合默契，不知不觉，扭转乾坤。他想，他的定庵，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他记得，当年他与乾隆皇帝对弈，环环相扣，引出“亏空”二字，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而定庵却一眼看出其含义。“世上知我范西屏者，唯定庵兄也。”
他记得，他都记得，只可惜，也只能记得罢了。
直至陈斌出来宣布范思定与施念庵赢得最后一局，全场掌声雷动时，范西屏才缓过神来。
“西屏，咱们下去吧。”见范西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弘昼轻声道。
范西屏颔首，便随着弘昼下楼。
范思定、施念庵二人本在大堂中央接受众人的道贺，见弘昼和范西屏下楼来，转身走了过去，齐声道：“参见王爷。师傅，你终于来啦，我们赢了呢。”言罢，相视一笑。相伴十年，举手投足之间，都似有默契。
范西屏笑道：“你们要是输了，我就把你们逐出相思院。别说是我范西屏的得意门生。”
施念庵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头，习惯性地挑了挑右眉，道：“那可就难咯，师傅难道没听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范西屏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去争辩，只道：“你这小子，越长大越会贫嘴了。”
弘昼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叹道：“范西屏啊范西屏，若是施襄夏在你身边，你定会与念庵说出个高下，如今，你却放弃了。你果然是越来越像施襄夏了。”
“咦，这不是范西屏嘛？范西屏果然来了！”
“快看，是范西屏！”
“范西屏！范西屏！范西屏！”
面对台下如浪潮般的呼声，范西屏谦和有礼却不失潇洒飘逸，道：“多谢诸位的抬爱，范某愧不敢当。还请诸位赏脸，继续观看范某的两位徒弟对弈。”
“范先生哪里的话，今日得见范先生一面，乃是我们三生有幸啊！”
“范先生的二位徒弟也毫不逊色，错过了是我们的损失啊！”
“是啊！”
范西屏摇了摇手，笑意欲浓，时间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在眼角也显露无疑。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待二位擂主稍事休息，我们就开始争夺天下第一！”陈斌这时出来缓和局面，又转身对弘昼和范西屏道，“王爷、范先生，小人已备雅座和茶点，请随小人来。”
弘昼点了点头，示意范西屏一起跟去。
“这陈斌果然会选位置，此地乃是纵观全局的不二之地呢。”弘昼道。
范西屏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言语，静待开局。
注①：出自邓元穗语。
注②：出自施襄夏《凡遇要处总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