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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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医院在地区有着相当知名度，尤其在脑科和重症化疗方面有着强悍的医资力量，即使在远在市区之外的人们，跋涉远道来此治病咨询的也不计其数，故此它的规模可谓宏大，仅住院部就有三栋大厦，目前还在扩建新的楼盘，作为门诊和住院部的新用地域。
事物建久必盛，盛极必繁，繁则生乱，乱下藏朽。这些谚言用于此实在合适不过。虽然一开始是公家政府所资助兴建起的医疗机构，兴建久了，为了发展和筹资，必然也会接受其他私企、金融行业的渗入和参与，到了后期，只是名声上挂着地区公共医院的挡箭牌，其实性质和私人机构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走出直达顶楼的专用电梯，云雀恭弥收起手机，等候在电梯门口的院长助手似乎临时赶来，白色的医生褂还未脱去，微笑点了点头：“云雀先生？请这边走。”一面说着，一面让向一侧，伸手礼节性的敞向某个方位。
没说什么，跟在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成人身后，走向院长处理事务的办公厅，云雀恭弥不动声色，少为人见的平稳和内敛。
医院长廊两侧偶有挂着一些本层楼的方位指导图示，还有些不知道设计者怎么想的，莫名其妙挂在少人经过地带的人体内脏解剖图，冷色系的黯淡壁灯下，干巴的红黄图形，黑白文字，看上去倒显得阴森。
不多时间，一扇红木漆的厚重大门渐渐占据眼帘，门未全关，助手上前轻轻一推，将双合门的一侧推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阵势是稀松平常的客套，却让敏锐的少年不无讥讽的一抬眉眼，将一切陈设暗铺心底。
不过是家医院而已，居然可以搞出这种有钱阶级的接待名堂。红木雕花门、根本没什么人走却像宾馆一样铺上厚地毯的走道、像模像样的大型议事厅、让救死扶伤的医生充当企业董事长的生活助理。看来近几年的确很有钱。
一脚不客气的踏进议事厅内部，冷空调的舒适包围扑面而来，摆好了茶水的长桌边，坐着一脸和善笑意的中年男人，此时身着便装，脱下的白色褂子就搭在椅背上。他倒是很识相，坐在最靠门边的位置，看见云雀恭弥走进，并未考虑对方才十余岁的年轻身量，站起身来表示迎接。
“这边请坐，茶水尚温。”一边说着一边对助手点了点头，后者识相的退身出去，瞬时轻关上了门，偌大的议事厅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位相对而坐。
不等对方那张友善十分的脸再摆出什么客套神情，云雀恭弥抬手端起茶杯，一面轻吹了一口，一面似乎说起了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平淡客气的神态怕是要让所有认识他的人大跌眼镜：“楼层很高啊。”
身为院长的武田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是啊。近年做的商改，为方便病人进出，将近地面几层都挪作诊部了。”
“富丽堂皇。令人景仰。”没有接话茬，云雀眼神似乎只专注于杯盏之间，漫不经心的又是轻语一句。
少年的神色好像只是来这里无聊参观，话语也很无味平淡，却让人感到有些不善意味，武田只是苦笑两声表示自己的无奈和劳累：“见笑了，事务驳杂，为迎合贵宾，稍作世俗排场也是无奈何之事。”
“当年家母入手此馆，曾作一笔墨入木，书道未深，却是遗物。本院”，云雀话锋一转，突然文绉客套词称频出，显然是作真格的暗讽较量，甚至刻意称呼这间医院为“本院”来刻薄提醒眼前大他数十岁的人身份问题：“也曾有议事陋室，家母悬其于违棚架上。近日思念母上，可否取于一睹？”
武田暗自无语。他感到眼前不成年的小孩子在无事找茬，虽然不很清楚是为何而来，想想可能是到了一定的年龄，也知道家里某些内幕所以打算反抗了，这本来不值得当回事很好打发，但是他开口却从这种奇怪的角度来挖苦麻烦人，有些古怪费解。死了快十年的人，生前写的一幅毛笔字，谁还记得扔在了什么地方？就算不说会议室装修几次又挪位几次，也许早在休整旧建筑的时候就跟破楼房一起爆破炸没了。
不知道云雀恭弥语意冲着什么而来，男人抱歉似的依旧是那种事务模样的淡笑，只不过口气不再故作古礼生疏：“近年来翻新旧部，多有收纳保管，下班后我会仔细打开整理收藏的柜架，若搜寻到，一定亲自送去。”
“不必劳烦您了，”他的打哈哈没有让云雀再有什么表示，口气却微妙产生了峰流暗涌的遽变，“个人笔墨虽然不事承母亲，倒也不差，可以立书一笔送来，不客气。”云雀面无表情，一口喝干杯内剩余清茶，将杯盏直接信手一抛摔掷到身后的地板上，瓷器爆碎在砖面上的声响清脆醒神，同时间茶叶瓷碎四溅一地。
局势突变，破裂的茶水杯盏眨眼盛放在脚下，门外还未离去的助手眼皮一跳，差点推门而入。桌边的院长先生倒是没有立刻惊诧出声，换上着看似茫然地神态，脸上满溢的笑容微收：“哦，这是……？”
云雀恭弥无视自己造成的狼藉，伸手一扭转椅，使椅脚滑轮向前猛靠，将自己和男人的距离刹那拉得很近，只隔着一张会议桌。视线笔直地望过去，少年人特有的专注凛冽目光将谈判的另一方笼罩其中，清冷压低的音线好像回荡在他人心弦上：“不要站错立场。这家破医院，虽然我长期不管，从不来看，但是——”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它是我的。”
有些苍白的食指点向自己，将手肘支在光滑如洗的枣红桌面上，淡青的有力筋脉在手背上淡淡浮起，年轻的男人眼神中是极度的严肃和认真，打断对方想要开口的机会：“我不想和你这种没有大脑的成年人说废话浪费时间，用某种歪理来说，这样不如我去打游戏你去多救几个倒霉鬼。医院企业勾兑账目和近期关于肾脏买卖的非法方案我全部清楚。”
几秒之间，空间沉寂。
洒落在桌檐上的茶水，滴答滴答的汇聚成液滴，砸落在青白的地瓷上，声响清晰，似乎余温未散还蒸腾着一点袅娜热气。
然而只不过是短暂的沉默，似乎仅能代表吃惊而已。武田呵呵笑了下，将敛起的眉峰一瞬化开去，看似略有尴尬的无奈叹了口气：“佐久……好吧，正式称呼您，佐久先生，本院亦今为止，不能说是医德远超同行，在用度支入上却可以真正说是没有超纲过分毫。这一点作为继承者的您，可以亲自向料理院方的佐久长治先生咨询考察。至于您所说的肾脏非法买卖，我可用个人公民身份担保绝无此事。”
佐久长治，也就是云雀恭弥那个所谓大权在握的叔叔了，一直以监护人兼代理身份在“无私”料理包办着公司上下所有事宜。十年如一日，不悔无倦，着实是感人。
向他咨询、考察？
“死不承认。”没有接那套废话连绵的花腔，云雀抬眼：“医院被起诉借救死扶伤手术名义，割走患者体内健康器官，转卖黑市。这种新闻作为头版，人手一份阅读，是否有利于开启民智？”
武田的交握闲放于桌面上的手指不自觉渐渐握紧，成人略重的指关节痕迹泛出青白轮廓，挺直了原本松散靠在椅背上的脊椎，他的语气不自觉中沉了许多，所谓对少年人的宽容爱护也终于了无踪影：“你可知，诽谤罪的结果是什么吗？”
看他这副反应，对面的人挑了挑眉：“打草惊蛇这种事情，智力稍高的人都不会做。”
所谓肾脏交易，既然只是方案，想必尚未有多少实施痕迹，现在这么做无异于惊了草地上游弋的毒蛇，让它迅速找到逃窜回洞的机会而已。如此一来受了威胁的院方自然会暂时停止这种行为，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证据起诉他们了。
所以……
云雀恭弥收回支撑下颌的动作：“如果你可以享受这样的日子，每一天，医院所用的药物，都由政府监制的药厂按量配给。想必很快就喝不起这上好的玉露贡茶了。”扬手将不知何时握在指间的茶盏碎片丢掷过去，“当啷”一声，红木釉陶相撞，就在男人手边，笨拙有些沉重的撞击声让手指感受到桌面的震动。
切断药厂和医院间的联系，到时候就算医院再如何努力让患者开昂贵的药物、手术时取用如何优秀的医疗机械、竭力拖延病人住院的时长，所得盈利几乎都和医院无缘了。这也算是造福苍生？
果不其然，不多的几句话锋利胜过血刃，精准的比划在了对手的咽喉之上。
再次陷入沉寂的氛围中，不论分秒的时间流逝，所谓的博弈1旗子无声息的流转在两只看不见的手掌中。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并没有再次发挥很多作用，久于世故的头脑略作盘桓后，武田近三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佐久家的平衡地位，第三次争取失败了。
他突然不再控制自己疲惫的面部筋肉，松弛的脸颊突然垂下，有些灰白的眉毛看上去没有了原来的精神，嘴里，悠悠的想要呼出一口多年来压抑着的郁气。
二人对视的眼线终于以其中一方低头而告结。
可能是干涩的喉咙未被昂贵的茶汁浸润，开口说出的话竟是那样的嘶哑，又有些无力：“……很好。”
……接下来的十余分钟，谈话内容急转而变，由于音量的降压，站在门外的助手没有再能窥听见更多的对话，偶尔可以根据跳漏出来的音节猜想推测是和什么相关，中途关键内容无法听出，只见最后一句是院长模糊不清的一句答复，像是应允又像是周旋的疲于应付。
待他得到允许进入厅内的时候，院长除了挥挥手没再说什么，很显然，这场较量已经告一段落了。
云雀恭弥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上，之前看上去未满十八的身量遮住了光照，身体横越过大半个桌面，直到他的脸已经莅临他们院长的前上方，两人间距离可以说居高临下，足够耳闻一切，他才说出那句话：“当年母上所书不外乎八汉书文字：悬壶之指皆为妙手。”
是初会时的话题续曲，原来这少年是有备而来…… 武田屏气仰首，沧桑的眼睛里泛黄的眼白随之颤动眨转。他喉结颤动，似乎要说出什么来，但没有出口。
黑发少年突然笑了，他没有在□□上直接用拐子让对方领略一番暴揍，倒是声音清冽而力量陡增，眼神中蓦然闪现出阴沉而疯狂的神色，似乎噬肉成性的猛兽见了腥血的反应：“好事必双，明日奉上配句——”
“兢业心意无为禽兽。” 带着笑意，一字一顿。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8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