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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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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掉了……
麻木的躯壳里,可悲的大脑还在运转,还能够感觉到那种气息离去消散的逐渐稀薄感。不能动,也不敢动,仿佛那人还能看见自己的模样一般,纲吉垂着手,僵直地站立着,支撑着。就好像,一棵已
经枯萎的树苗,依然要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依然插在干枯的土地里,仰头向着苍穹,仿佛自己还有生长的希望那般。
不……
手脚因为心悸而冰凉,心却是沸腾着歇斯底里的焚火—— 被放弃的痛苦和骄傲的挣扎,一重重交织重叠,从地狱般的深海里散发出渴求光明和新鲜空气的生存执念。明明非常努力的伸出手去,拼命的
从身处的深渊里,向上方,向那个希望的方向伸出手去,渴求理解和救援,即使身躯已经在挣扎中沉下泥淖。却还是不能够放弃顽抗,放弃骄傲,放弃那最后一点本能般的,与生俱来的尊严。
救救我!几乎是与此同时,被压抑多时的心情,突然,冲破最后一丝理智的禁锢,冲出心底,如岩浆一般绝望的赤流迸裂而出! —— 救救我!这句话,突然爆出意识表面,出现在脑海里,出现在泽
田纲吉即将张开的嘴唇边。
可是,风却离开了。空荡荡的草地,没有人的空间,寂索的呼啸声回荡在天地之间,那是这个世界给他凄惨呼救的回应。
没有人听懂他!没有人会拯救他!没有人!
尽管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低头的瞬间、每一存肌肤骨血,都在透露出那种疯狂的求生欲望,那种想要不顾一切爆发奔跑,那种自由席卷一切的意志!却始终,始终没有过一个人看出来过。包括,
那个人啊!
最后一串生命气息的微弱气泡在深黑幽暗的水波中浮起,消散炸裂。已经痉挛疲惫的手指放松,垂下。温热的泥沼成了冰冷的无边深海中唯一可以依托的存在。
只是加倍下陷……沉沦下去。如同一片凋零的叶子,向着无边的黑暗深处,飘落,飘落下去。黑暗的尽头,沉眠着无数同胞们,他们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抬起左脚,沉重的脚步好像都带上了无数淤泥那样,每一步都是黏滞沉重,提醒着他身躯的疲弱和灵魂的处境。迈着这样的脚步,一步一步,离开这里,这个僻静又呼啸着无数惨叫的地方。
在步过那个同样转角的地方,泽田纲吉,停下脚步,缓缓回头,身后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就连痕迹,也不剩下。
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那样。
已经两天都没有来学校,他不知道,四周的处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比他预料中,更加恶劣的变化。他的一生中,迄今为止,乃至今后,都不会有此刻这样受人瞩目过。
每走一步,没到一个地方,四周纷纷避让,且那么多双眼睛聚焦在他破旧的衣衫上,让人发寒。内心深处已经快要冰冻的泽田纲吉,恍若一具行尸一样,恍恍惚惚,惶然地四周看着,一面踽踽前行,
一面用他已经受伤累累的眼神,小心又茫然地看着那些人,看着那些原本站在他前方却突然闪避开迎面走来的他,并且发出奇怪笑声的人们。
他向着老师办公室走去,同时身后尾随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诡怪的人群、笑声、目光、交谈话语……
为……为什么这样看待我。如果是以往,他一定会忍不住向某一个人问出口,焦急的,或者恐慌小心地,也许还会赔上示弱一般的友善笑容。可是,如今他没有,纲吉只是那样艰难的走着,直到拉开
老师办公室的门。
“嗤啦”,玻璃滑门被推开发出一声摩擦声响,没有老师注意,但是泽田纲吉的脑袋探进门里的时刻,不知道是哪位原本和学生愉快聊着天的老师突然停下了话语,又是哪位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的老师
停下了跃动的手指,原本还算热闹的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声响稀落。尽管片刻后,教师们又不动声色地开始继续干着各自的事情,可是那片刻却明白无误的告诉了纲吉,发生了事情,自己已经成了不受欢
迎的人了。
“那个……”他努力的开口询问:“请问山崎……”话未说完,自己的视线就先看到了边上角落里,自己班主任的座位前并没有人在,于是剩下的一段询问话语,也自动咽了回去。
泽田纲吉默默地拉上了门。转过身,还是那群人,不远不近,却一直若有若无或者明目张胆的观察打量着自己,仿佛他是动物园里咬破栅栏跑出来的稀奇生物,是怪物,异类。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呢?已经不想去问了,医院里还在等着我的身份说明资料,我还要赶回去照顾妈妈,还要……和老师说清楚。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需要回去看一下。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在等
着我做。
就算很疲惫,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倦怠休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喊痛纠结,他必须,再拖着这副身体继续奔波,因为有那么多必须去做不能逃避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来。
好累,好累的感觉……
穿过走廊,任由身后的那些人跟着,泽田纲吉走进了教室。随后,他看见了地上碎成一摊的各种课本纸张、从笔盒里掉出来摔断了铅的笔、脏兮兮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橡皮和本子。四周都很整洁
,每个人的书整整齐齐,叠成一摞一摞就放在他那摊东西的不远处。
麻痹的心脏好像突然钝痛了一下,来到那堆破纸面前,弯下身体,纲吉看到了一张碎纸片。洁白的纸质已经有了鞋印在上面,但圆珠笔天蓝色的字迹依然清晰—— “加油。”
是他写在日记本上鼓励自己的话。
突然,瞬间,他了悟了为何会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为什么会有那些眼神和窃窃交谈的偷笑声,也明白了办公室里那一霎那的无人言语是怎么回事。
捏着纸片的手指愈来愈用力,直到指甲泛出血红色,青白的指关节,颤抖的手腕。
这种情况,他曾经就切身体会过一次。就是那次,黑川花灼人的眼泪和挺立的身姿,掷地有声的话语在他的心脏上重重打下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