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纲）逆向自由》夏名傲

68、【68】

　　典礼取消？校方安排调整多次的走秀居然就这样轻易的取消了。白纸黑字，又简明不留余地，没有任何多余的附加小字说明，之前学生们还团聚在这行字前议论纷纷的样子，看起来是状况异常。

　　眼前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草食动物抬起眼看自己的那副神情，在那个濛濛雨夜里，站在自己家门口星点的灯光前，一直低着头的泽田纲吉，抬起眼来偷偷望向自己却正好被眼神对上的时候，那个带着微凉潮气的倔强眼神。

　　像是暗处青苔滋长一样古朴坚强的神情。嘴角微抿着，眼神虽然含着畏惧却又不能够退缩的决绝，长长的凌乱刘海下睁得很努力的一双眼睛。沉沉的昏暗中那张明灭光线中模糊又清晰的脸。

　　真是可笑。

　　按压下之前在企业上账目所造成的蓬发怒气，云雀恭弥含着冷笑的嘴角渐渐恢复了没有表情。

　　“上课了，回来自习。”班级主任站在教室门口对着走廊轻声招呼了一句，本来是下课时间，但是因为这是临时决定的自习课，学生纪律都很松散。三三两两的学生不太情愿的拖着脚步往教室里挪，老师打算开口喊第二句，可是眼角余光刚扫到不远处公告板前颀长的身姿，男人就后悔了刚才发出的声音。

　　被他的呼喊所吸引过目光的黑发少年，转过身来，凝了冰的视线固定在他的身上。

　　正和混乱事件当事人之一的——云雀恭弥对上视线的，正是为了泽田纲吉日记泄露而头疼欲裂的班主任，山崎横滨。

　　此时此刻的山崎横滨，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如果知道这件事居然会走漏风声，让不好的谣言一时辰内就传的漫天飞，他宁愿自己绞尽脑汁码出那一份所谓的演讲稿。可是说什么都太迟了，事到如今，山崎横滨还要强撑着听教务主任的训斥，下课时间就一根一根站在窗台猛吸着烟，担忧事件接下来发展的轨迹和应对方法。不知道泽田纲吉知道后又会如何…… 他的脑袋几乎快要碎裂开来。

　　云雀恭弥一定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冷静下来，收身进了教室，顺便轻轻掩上了教室门，将那道视线阻绝在门板之外。一瞬间仿佛重量暂时歇下，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教室里的气氛根本谈不上是自习了，从中午事件泄露，到现在，传言不但没有停息的迹象，反而大有越传越热，越炒越夸张的无限恶化趋势。第二次感到舆论是如此恐怖，站在一米多高的讲台上，望着台下一张张原本是年轻活泼的身影，此刻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或者交换着某种不带善意的笑意眼神，阴郁的血液缓慢流过他的心脏。

　　微微的眩晕让山崎几乎脚下产生了一种虚浮脱力的不妙感觉。为什么会这样。

　　之前黑川那件事情，因为爆发得很快，而当事人自己处理离开得也很果决，没有给他这样的震撼感。而此次，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是造成事件的元凶之一，也许是因为…… 总之说不清楚的原因，旋转揪扯在他的思维里，压抑胸口的不安抑郁感令他心烦意乱，不想再教下去。

　　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这样的情况。他站在这个三尺讲台上，不是为了传播或者掩埋这种事情而存在的。所谓的学生，为什么会是脸上带着这样表情的一群人？

　　谁来告诉他，他这么努力的争取到师范硕士，这么努力的站在这里，拼命工作、安排各种企划，让自己的学生努力争取上进、赛过别班，为学生谋划获奖机会，以便于保送一切想要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的人都有这样一份机会…… 还有没有意义？是为了什么？他这样做……他这样按照学校的标准去争取，去安排学生之间的竞争……

　　是他错了吗？

　　不能从面前一排一排的脸庞中看到善意和希望的山崎，眼底慢慢浮上了一层灰色的阴翳，他感到太阳穴两侧的隐隐作痛有剧烈加重的趋势。巨大的失望不可遏制的席卷全身，他突然感到无法言喻的彻骨疲累。

　　我年少的时候一心一意想要成为老师，到底是为什么……呵呵。

　　终于熬到下课，走下讲台准备到洗手间再来一根烟的山崎横滨，浑浑噩噩的穿过流言遍布的走道，大脑里浮现出的最后想法就是这个，再无其他。

　　同性恋啊。天啊，居然这家伙幻想的对象还是云雀委员长啊。

　　这真是男版灰姑娘的经典设定呢。

　　不要胡说好吧，这对云雀是种侮辱啊。会被杀掉的。

　　可是云雀恭弥居然和这家伙好像有过交集的样子，我看了几页……

　　不是吧，我也只拿到了开头一页，还是别的班传给我的，好像被撕得很零散了啊。

　　………………

　　种种种种，窃窃私语，群聚的弱小动物，自己无法强大，却也不能团结，在集体取笑围观着他们之中一个被揪出来公开恶整的同胞，乐此不疲，喋喋不休。

　　暮色西垂时分，事件漩涡中心的那个人还没有来。他平时很整洁的课桌抽屉被撕扯成一团混乱，书本凌乱的摔掷在地上，且被肆无忌惮翻卷页脚全部翘起，书面也变得灰尘满布，不知道怎么溅上去的水渍让主人原本清秀的字迹变得一塌糊涂，至于那本原来保管妥善的黑壳笔记本，只剩下了一个壳子，还有封底残留的一页纸，上面依稀还有主人留下的“加油”二字，也是脏皱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泽田纲吉还是没有来，一直到教室内清场的值日生也离开。

　　喧闹胡乱的场合终于空无一人了。

　　夕阳余晖照射下，这间无人的教室，看上去是如此的安谧祥和，每张课桌都干干净净，黑板也擦得不落余灰，整洁得很。—— 当然，要排除某张课桌下被践踏翻查得一塌糊涂的一堆狼藉文具物件。

　　泽田纲吉今天彻彻底底的旷课了。无视了风纪纪律，也留了一张没有确认签字的高中志愿单，全年级唯一一张没有得到确定签字的志愿。明天就是截送填报日期了。换而言之，草食动物的高中加分梦想泡了汤，而且他快要连职高都没得上了。

　　这张极其重要的纸现在就攥在风纪委员长大人指间，那个稳坐在接待室旋转椅上的人手上。

　　什么所谓的自由，所谓的努力梦想，做出了一副垂死挣扎的姿态纠结日夜才下了决定去接受的表彰，结果却被学校轻易的收回了。这下貌似也不错，不需再纠结了。

　　想给你机会就让你死命的争取追逐，某天再一句话就可以完全剥夺你的追逐机会，想收回就可以这样随意收回。被学校领导几句话就玩弄于鼓掌间的人生，何来的什么自由和热血。

　　“解除表彰的理由是什么。”眼神以极快的速度阅览过纸面，捕捉到某个令人眉间一跳的字眼，云雀发声询问，端起已经冷却的清茶入口。

　　面前的草壁略弯着腰：“据说……是因为风评不佳。”

　　“哦？”居然又是违纪？

　　听云雀的口气是要继续往下阐述，草壁哲矢感到莫大的压力从后颈投掷下来，头更低了。看来委员长是不明白当中事件来龙去脉，这下糟了，难道要他把这种惨事报告出来吗……

　　泽田纲吉，你要坚强啊……

　　深吸了一口气，草壁的声音显得突兀的沉闷了下去——“学校传言，他是个同性恋。”

　　猝不及防，一口茶水失去了原本吸嘬的正常控制，猛的冲进了面前少年的口里，茶叶翻腾呛进了咽喉，蓦地睁开了眼，云雀恭弥以手掩住脖颈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