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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曾经中国有一句话叫做“否极泰来”,虽然泽田纲吉的国文学的真不如何,就连汉字都写不起来几个,唯独对这句话有印象。这是句很古老的激励人心的谚语,大概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倒霉到了极点,运气就会转好起来。因为已经不能更糟糕了,任何情况都会比目前要好。
也许我就是这种情况吧。将肩上滑落的书包带子扯上去一点,纲吉抬眼望望圆润的一轮朝阳。
走在阳光初升的上学路上,平坦的马路面如同飘逸的绸带一般平整滑伸向远方,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巴掌大的叶子簌簌的随着风吹的方向摇晃摆动,淡金色的日光将整个视界笼罩进去,前面走着路的人们头发上有金色的光圈,随着脚步晃动着的天使般的光环。
因为昨晚的雨水洗干净了这个灰尘漫布的都市,才让今早的风如此清爽,带去了不属于夏季的温柔悸动。
昨晚回去得很迟,被雨淋成落水狗而且还满嘴酒气,但是睡眠浅的妈妈好像也没有发现,让人忍不住想大叹运气终于好了一回。
昨晚那个小孩到底怎样了呢……
虽然又快要迟到的样子,脚步匆忙得快要跑起来,废柴的大脑却还有闲心想七想八。一张像是淡铅勾勒出来的清俊轮廓,又不顾时宜地在脑海里闪现,隔夜的奇妙触感也在掌心慢慢复苏,虽然它们已经过去,却依旧挠得人发痒发麻,忍不住扣紧手指。
他在下意识的努力回想,云雀恭弥低着头,在他的掌心写字的画面……那样凶蛮残酷的人,居然会有那么柔软细白的手指,想想都不敢相信啊。如果那个时候,自己不要发呆多好,或者,试着握一下他的手也好,反正只是轻微使力,他不会发现的吧……
痴呆的状态被梧桐树叶飘落肩头的“啪沙”一声惊醒,这……这是什么想法!
刚才在脑海中回忆起那个人一瞬间温柔的时候,居然会有种想要突然收紧手指将它握住的冲动?!没错,是想要把那飘渺盘旋的强风拽住的冲动!
“我……我想要抓住他? ”将脑袋里凌乱的信息表达出来的强烈意念组织成一句话,而且还不受控制的说出来后,纲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睁大了眼睛,吸了口气,赶紧张望四周,仿佛做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不过,身边擦身而过的人流都各怀心思奔向目的地,他并没有什么观众。
“己方陷入狂化状态,开启自我伤害模式~”好像已经观察了沢田纲吉许久,不知何处飘出的幽灵之声悠悠做起了现场解说。
真是疯掉了,一定是昨晚酒喝了还乱走的结果,雨水和酒精把我变成傻瓜了……!啊啊啊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居然想要紧紧抓住云雀学长?!我已经变态掉了,让我死吧死吧……
“ 狂化升级,变身挠头狂魔。”谜之声保持着场景同步跟进,准确预言了接下来的战况。
……陷入自我纠结症状里的纲吉习惯性伸出手不断抓着自己已经很凌乱的头发,嘴里也自言自语絮絮叨叨,丝毫顾及不上周围人避之若浼的嫌弃眼神。
”HP—2000,暴击,三连击,四连击,五……”谜之声的主人保持着稳定的语速播报,拎着书包嚼着口香糖,敬职敬业的配合着情况前进,为了不惊动表演者,就连左右脚迈步也是一致的,直到前面的纲吉突然猛地停下脚步导致他撞了上去,口香糖也夺口而出:“卧槽!”
“啊?”恍若猛然惊醒的废柴茫然回过头:“星野啊?早安啊。”
“安个鸟,你以后走路不要猛停!”险些咬到舌头的星野辉呸了一声,眼角余光突然扫到纲吉头上挂着的口香糖,不动声色的伸手拿了下来,丢到路边:“今天考试就不要你帮了,看在同学最后两天的份上。手机号码给我吧。”
被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发怔,纲吉抬起头看了看对方,这才发现星野是那么高,身材瘦长而且比自己高一个头都有余,就这样站着说话他才发现这一点,印象中星野没这么高,因为……好像以前每次跟纲吉说话他都是佝偻着身体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你……你要走了?”有些不确定的问了句,纲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说出话的时候自己好像震颤了一下,又是一个离去,又是一个……
“你听力真是XX……”好像很无语的星野弯下腰来,双手插进了口袋里,刚才还离纲吉很远的脸庞突然就变得很近:“死矮个子就是烦,果然还是要这样。这下听得清楚了?把电话号码给我。”
果然还是要这样。果然星野之前那样弯着身子说话都是为了方便和他距离近点的交流吗……
“嗯,好。”没再说什么,他伸手进口袋拿出手机,突然又怔住了:“我……我不知道我自己的手机号码。你的是多少?我打给你。”
嘴角不屑的撇了撇,伸手也拿出了平板的手机,潇洒的滑开解锁的星野,突然也怔住了:“我靠,老子也不记得。”
平时都没什么人联系的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过很快又被星野辉打破了:“已经迟到了……”
“啊?!”忍不住发出惨叫,纲吉迅速远远望了一眼并中教学楼上的超大时钟,与此同时悠扬响起的上课铃:“绿意盎然的并盛中学……”
这种似曾相识的吟唱瞬间让纲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似乎泛着银光的帅气身姿即将与他会面进行一番□□动作交流。
“……”好像看出了纲吉的想法,很不屑的勾嘴一笑,星野勾了勾手指:“跟我来。”言语刚毕,男生就率先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带你领略一下不一样的青春末尾。”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别无选择的纲吉只有选择了跟过去。结果他们翻了围墙,而且身高不合格的他,最后关头居然被星野扛着从三米多的墙上跳了下去……
虽然落地后纲吉因为头朝下被活生生的提着体验失重恐怖感,着地瞬间他的脑袋仅仅离地面只有十几厘米。但是站在墙上的那一刻,那种异样嚣张跳脱的感觉确实从来没有体验过。
那一瞬间站直了身体,头顶就是朝霞,脚下仅仅七八厘米宽的墙头似乎随时可以让人坠落下去,正是这种恐慌不胜寒的感觉,还有侥幸躲开云雀那样钢铁法则的幸运感,总觉得很像逍遥法外的犯人,很想哈哈笑出声。
“怎么样,”趁着纲吉还在喘气,星野辉笑着回过头来,脸庞在朝阳照耀下泛着金色的轮廓:“好玩吗?”
“嗯。够意思,差点把我栽死。”纲吉笑,伸手拍了他一下,站直身体又喘了几口气。
“其实我也有办法带着你大摇大摆的从云雀面前过去,不过我猜你不愿意。”星野眼神稍微沉了沉,接着一挥手拨开额前刘海:“好了,走。号码什么的,放学后再给吧。”
一把拎起地上的书包,男生又恢复了双手插口袋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在纲吉的眼里,从未有过的东西,不,也许是以前就已经存在的某种神奇的物质,也在星野的身上闪耀,就在刚才不经意的时刻,光芒盛到刺人眼睛。
原来这个世界上,身上有神奇力量的,不止是风一种存在。
弯腰拎起地上的书包,朝背上一甩挂在身上,不禁抬眼看着霞光正盛的天空勾起嘴角,没有多言,泽田纲吉大步向着教室走去,二人的身影被拉长摇曳在地上,一前一后,看似靠的很近,实际上从未重合过。
虽然纲吉迟到,但是他推开门时喊报告的声音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发颤畏缩,平静而且字正腔圆的声音让班上早读的师生都意外瞥了一眼。可能也是因为最近比较努力几乎不违纪的原因,老师没有计较就让他进来了。至于星野,则是从来都藐视教师律令的存在。
上午两节课用来测验数学,虽然题目比较难,但是也没有让纲吉感觉到多为难,心里意外的平静,居然没有了平时那种担心考不好四周人嘲笑的压力,稍加思索也能写出十分之七八。而且竟然提前二十多分钟就写完了。
趁着老师不注意,纲吉向后略微一瞥,果然看见了星野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转动着手里的笔杆子。也是,他都要走了,当然考试什么的都没意义了,何必作弊。
从抽屉里抽出几颗糖果,趁着眼前的老师没注意,若无其事的抓在手上,然后装作挠后脑勺的习惯性动作,手腕一抖向后甩了过去。眼角余光瞥见那人精准的接住了掷过来的零食,然后默不作声剥了糖纸吃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无事可做的纲吉感觉到今天异样的愉悦和轻松,虽然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好心情。但还是不浪费时间的思考起问题。
他终于明白了云雀学长所说的B分之A的含义,也许这就是让他今天如此轻松自如的导因。
一直以来,他泽田纲吉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越是从来不被人重视,越是渴望得到他人的正视,对于别人的轻视和误解过分的躲避和在意。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无法释怀。
所以才会在观念里产生绝对的“是”和“非”的思维领域和死角。而这个世界哪里有不是黑就是白那么绝对的事情?世界是复杂的啊……
没有不是B就是A的世界,不论B和A是什么。实际上,在当初发出那条求助短信的时候,他自己也弄不清楚A是指什么,B又是指什么,它们也许只是他自己矛盾的头脑不知道如何抉择时候的一种写照。这样混沌模糊的信息,云雀恭弥却读懂了。
并且给出了回答。
手指不禁在纸上滑动,无形的写下不自觉心中所想的那个名字……
当时为什么会觉得云雀学长能够懂呢,明明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境界里,就连现实生活中的身份地位都天差地别。为什么早上那个时刻,会突然产生想要抓住云雀的想法。那样睥睨着这个世界的人,如果被抓住,会呈现出怎样的表情?他的手腕,衣角,是不是都像是苍穹漂泊不定的云一样冰冷如霜冻?
交卷铃响起,试卷一张张收走,纲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直那样坐着,腰疼的厉害。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表现出来的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对于自由强者“风”的憧憬了,而是一种惊煞他人的野心。而在云雀眼里,这如同稚嫩雏儿向着天空盘旋的鹰在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唤,是渴望得到吐哺和抚育。
只不过,能追上风的,只有风。
这天中午,泽田纲吉交上了他的演讲稿,当着山崎横滨、星野、其他几位当事人、甚至云雀恭弥的面。
他知道,时间逼近结尾了。
也许这个世界上就是没有摆不平的事情,只要肯跨过去!即使他人会因为黑白是非的选择而误解我,但必须的牺牲可能真的是无法避免的。
稿卷呈上的时刻,他看见曾经帮他审批参考高中志愿的主任,眼里浮现出复杂的神彩,似乎是赞赏,又似乎是可惜与不可置信。他似乎不能够确信眼前这个纲吉,就是曾经那个极有骨气,猛的拍桌子站起身来,以一个被罚站的差生身份对他坚定叫道:“我要上高中!必须!”的学生。
可是泽田纲吉已经看不到这些了,也许他看见了,但是更大的力量让他支持着自己不表露出犹豫和动摇,他能够感觉到这位主任是不希望他接受表彰的。
傍晚彩霞如虹,横越天边,血色泼染溅红大半边天。泽田纲吉手心里握着从拉面店老板娘那里得来的工资,左手还提着超市买回来的盒装新鲜鳕鱼。自从京子离开后,他就没有再从这条路经过。所以在看见道路旁熟悉的河流时,纲吉停下了脚步。
蜿蜒的河道里,河水因为附近工业污染的严重,已经减流,河水量变少,即使站在河里,不走到河水中心,也不会淹没半个身体了。河面上居然飘了不少的垃圾,水流看上去也不复从前那样清澈,而是带上了很深的绿色,似乎废弃的机油和污染物使它变成了这样。
这条河,曾经的纲吉,将身体泡在水中,在一池残阳如血中,一边清理身上被溅上的死者血污,一边无声痛哭崩溃,因为那个时刻,刻骨的孤独和恐怖,世界的强大和冷漠才开始铺陈开惊天宏伟的画卷,四面八方从脚底下飞速扩展蔓延开去,直到视线所及,踮痛了脚尖、睁痛了眼睛,也不能看见这个冷酷世界的边缘。他这才发现,原来,他泽田纲吉还是一个初生的雏儿,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什么,就连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都不能够自主呼吸。
而现在—— 当然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抿紧嘴唇,纲吉眺望着一池乱红蓝绿的肮脏河面,努力想要不去回想起什么,可是,如同魔障一般的,那种漫天的血腥气又开始蠢蠢欲动,甚至是,杳杳传来的佛音梵唱……
当痛苦在心底再一次有了破土而出预兆的时刻,纲吉转身迈上了回家的路,不让自己再回头去眺望那条伤心流血的河流。
今天买了鳕鱼,可以给奈奈妈妈尝尝鲜,她最喜欢这种鱼炖汤的滋味了,不过这几年因为没钱的原因也一直没让她吃得多好,今天买了不少。云雀学长明天应该也没有离开吧,甚至是星野,可以带几块给他们做便当。不妙,说到星野,好像忘记和他换手机号码了……
他这样盘算着,来到了自家的门前。推开院子的门,伸手去敲自己家的屋门:“妈妈,我回来了。”
“纲君回来了啊,辛苦了。”平时自己每天回来都会响起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尽管妈妈视力不好了只能坐着,但知道自己回来也会应一声的才对。
也许是没有听到吧。不得不把左手拎着的袋子什么的转到右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开门:“奈奈妈妈,我买了鳕鱼唉。”
不清楚为什么妈妈今天不答话,难道是昨晚溜出去偷喝酒的不幸事情被妈妈知道了?不会吧……
一边说话一边费力的旋开门把的纲吉,走进玄关。还来不及喘口气,说笑抬眼间,惊人的影像映入眼帘,手上的袋子也就这样落了地。
好不容易明亮起来的世界,在那一刻就像是纸板搭建的一样,又塌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