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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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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朝臣起身后,打开了客栈的窗扉,清晨冷冽的寒气让他鼻头痒了痒,他张开嘴吸气,试图憋下这不雅的喷嚏,当然事与愿违,在楼下步怀真向他招手时,百朝臣打出了那个喷嚏。
楼下的步怀真“哎呀呀”的蹦远了些,抬头对他说:“偶像,这清晨的见礼,我受不起啊。”
百朝臣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在楼上同步怀真作揖:“见笑、见笑。”
步怀真又是一脸笑容的同他说:“百朝臣兄,我等你一起用饭。”
“好啊,步兄等我数刻。”百朝臣带着笑容合上窗扉,原本明亮的室内重归了先前昏暗不明的模样,百朝臣的脸色也随着光源而变得晦暗不清,他背着手在室内踱步,客栈的小二照着约定好的时辰敲门送来了洗漱的用具,百朝臣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有点思念自己的蓝毛小扇子。
和步怀真在一起的第十天。
他们在河边钓鱼,步怀真扛着鱼竿,百朝臣背着鱼篓,钓鱼的那条小溪距离城镇不远,他们一路踏着青,说着些闲碎的话。
明媚的阳光越过枝木间的缝隙,落在肩头是让人感到舒适的温暖,他们的影子和林木的相交,在草业间斑驳显现。步怀真的影子更跃动些,他像草业中的兔子,蹦蹦跳跳;不时还会拉着百朝臣同他一道,百朝臣被他拉拽着,“诶呀呀”的声音激起林中飞鸟。
百朝臣的运气比起步怀真要差上些,一不留神,飞鸟便在他肩上遗下一坨不洁之物。
步怀真问,好友啊,这是什么感觉?
百朝臣自抚额中抬头,望着步怀真笑道,好友你好奇,百朝臣绝对不吝让你明了。
百朝臣作势朝步怀真扑去,后者灵敏闪身而过,百朝臣自没有那么轻易放他干休,两人接下来的路程便是一路打闹。百朝臣等到湖边回想一路所做,自觉上半辈子从没丢过的脸,大概自从上了这具身体之后,便丢的势如破竹、一往无回。
两个人谁都没有在土里掘泥鳅的意思,于是,最后溪边只能垂上两杆空无一物的鱼竿。
“步兄,你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吗?”
“耶,钓鱼这种事情,自然也要让鱼也有几分选择权利。”
“步兄这说法倒是新鲜了。”
“哪里哪里,好友……哎呀,好友你的鱼咬钩了。”
百朝臣甩竿将鱼从水里拽出,鱼落在篓里,犹在蹦跳着。这都能咬钩,只能说是运气真不错。
百朝臣托着腮,卧躺在溪水边的大石上,近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经略微让人觉得炎热;步怀真就坐在他的身边,不时用脚踢打的石头。步怀真和百朝臣闲聊了一会,又忍不住脱去了鞋袜,置在一边,微凉的溪水被他踢打着,百朝臣瞥了他眼,忍不住道。
“步兄,你这样鱼都要被你吓跑了。”
“横竖都是取乐,好友你着相了。”
步怀真语毕,又是一道水花溅起,百朝臣面上一凉,再摊手往脸上摸就触到了一手的湿润。百朝臣看了眼在溪水里搅着的步怀真的脚,默默撸起了袖子。
步怀真说,好友你又着相了。
他边说着边拧着自己的上衣,他们在溪水边点起了篝火,几根树枝架起来外裳,百朝臣抱膝烤着火等待衣服半干,深深反省自己的冲动。
那边步怀真又哎呀呀的说:“好友,你看鱼跑了。”
百朝臣看着步怀真指向的鱼篓,那鱼篓不知为何翻倒在地,正巧靠近了水源,鱼儿见水,猛力一挣就脱出进入水中,激起一点水花,转瞬就消失在水漾中。
步怀真道:“这鱼真是有灵性,好友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百朝臣只能苦逼着一张脸回道:“好友,我这是饿的。”
百朝臣用百朝臣这个身份干了很多二逼的事情,这次也不例外。他苦兮兮的说饿得走不动路,厚着脸皮趴在了步怀真的身上;步怀真说偶像你怎么这样呢,人家是柔弱的小书生,百朝臣吸了吸鼻子,干脆利落的打了三个喷嚏。
于是步怀真背着百朝臣,手里提着鱼篓和鱼竿,百朝臣半真半假的吸着鼻子同步怀真絮叨着。
这一天不知不觉中过得极快,来的时候日正当中,如今已是西下。天空被染成炽烈的橘色,在极目之处,像一块熔炼的金子。暮色将林中的影子拉得绰绰约约,百朝臣的鼻子有些被塞住,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有些模糊。
“步兄,我害了风寒该如何是好?”他用极愁苦的语气说道。
“生病了,自然是看郎中吃药咯,若是再不舒服,就扎上几针……”
“步兄,那药甚苦甚苦。”
“好友,你生病了,生病人的话都是糊话,其实那药不苦,甚甜甚甜。”步怀真摇头晃脑的说着“等回去,我就去给你抓副药,必然是药到病除……你说,多放些黄连可好?”
“步兄,这是药到命除。”
百朝臣恹恹回道,他的头有些沉,于是便枕在步怀真的背上。背着他,步怀真仍是健步如飞,心跳也不曾急促多少,百朝臣吸着鼻子感叹天道不公,同样是泡水,怎么他就得受这种苦。
隔着远远的,他们听到了城门关闭的敲钟声,那已经淡成橘色的日头完全下沉在群山里,见不着了。百朝臣闷着声音在步怀真耳边问,步兄要怎么进城啊。他问完,又垂了头,从鼻子里呼出的吐息都是炽热的。
步怀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所在传来,空荡荡飘进耳朵里。
抓紧了。
百朝臣没有力气抓紧,但步怀真护在他身上的手紧了紧。百朝臣隐约感到脚下那不着力的别扭,他前倾着身子,和那背靠得更近些。
最后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是,所谓附体的副作用真是可怕,若是四无君,怎会如此……怎么如此。
醒过来时,百朝臣的头像是被人恶意敲过一般,他尝试发声,却发出喑哑的怪声,咽喉也是一阵干涩的疼痛。屈指数来,他有许久没有病过,于是在附体适应期功体虚弱之时,便病来如山倒。
步怀真在桌前做着,点着一盏油灯,他的影被投在墙上,看上去份外高大。听见动静,他偏过头来,看着百朝臣笑道:“好友,我替你备了药,来来来。”
他说着便端着那碗还腾着热气的汤药,百朝臣不自觉往被里缩了些。
“步兄,你不能害我……”
“好友啊,我又何曾害过你呢?”
步怀真摁住百朝臣,说道:“你可是一字鉴史百朝臣啊,你的事迹名满武林,小生自童蒙时便听闻好友你的故事,心生倾慕,以好友之人格、本领,断不会拒绝这碗药的,对不对?”
“步兄,英雄亦有末路时,能将那碗药……啊……”
百朝臣还要再说,就被步怀真掐住鼻子,为了吐气百朝臣只得张开自己的嘴,然而步怀真却是凑过那碗药,瓷碗边贴着百朝臣的下唇便猛地灌下,他灌得不疾不徐,百朝臣反抗无力之下,只能张着嘴将汤药喝下,还好温度适宜入口,可也因为如此,百朝臣喝完只觉得满口苦涩,想吐又吐不出来。
“步兄,咳咳……你这步数太残毒了!”百朝臣红着眼睛咳嗽了几声,就伏在床上哀怨地看着步怀真,后者还是那副笑容,回着“好友啊,这么说就不对了。”
步怀真自衣袖里掏了掏,也拿出了一小包用油布包住的吃食,他打开来,里面躺着几块蜜饯,模样说不上好看,寻常百姓家里的东西。
“好友若不嫌弃,就拿这个祛去嘴里的味道。”
百朝臣苦兮兮的哼几下,才拿了颗个头稍小些的含进嘴里。
本来就是没沾多少甜味的东西,也说不上让嘴里好受许多,百朝臣咬了咬蜜饯,压榨了些汁水,这才吞下去。
窗外婵娟高挂,步怀真见天色不早,给百朝臣掖上被子,就遗下那包蜜饯和放置在凳上的茶水。百朝臣躺在床上好一会,他看着半阖窗户外西移的明月,直到真要将月亮看出花儿,他才半撑起身,又给自己喂下一枚蜜饯。
蜜饯说来还是咸甜味,于是嚼完百朝臣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他以前喝过更好的茶水,用过更好的茶点蜜饯,也没什么嗜甜的食癖,然后不知不觉,那蜜饯已有大半被送进他肚里。
百朝臣重新躺会铺盖里,翻了个身闭眼。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古怪。
武林中的人,总是分分合合。
百朝臣身边的人也是如此。在天狱的时候,他总是点一炉香,煮一壶茶,冥界常年处于军师的一言堂,圣主魂体飘渺,在无主的时期,冥界的官僚体系运作着,军师的闲暇比外人想到的要多许多。
沐流尘有时会给他来封信,约着何时共赏芳华,沐流尘为人讲究,用墨、用笺皆是上品,品一壶香茗,看着信笺上肆意挥毫最是悠闲。
有时,他会摇着扇子,忆起身边流水般的人。
江湖浪涛,掏尽多少豪杰;神话、传说,俱往矣。
也许在很久的以后,四无君也只是书页上泛黄的故事。
每一个自视甚高的人,都徘徊在对手难寻与何人可堪比肩的纠结寂寞中。权倾天下是因,还是果,这是个值得辩证上万言的议题。
四无君很少想这种问题,同理百朝臣也是。
坑死东无君,顺带坑了把策衍先座之后,百朝臣背着手走在林间的小道。距离和步怀真的见面已经过去很久,江湖里关于步怀真的传闻沸沸扬扬,猜想着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年人,运气与实力兼备。
百朝臣自然猜测过,许是谁的化身。素还真自然是不可能,一代贤人如今只能等待着洗骨大法活命,可要换另外一个猜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步怀真的一切,套在一页书这个名字上不伦不类,甚是可笑。
会是谁呢?
百朝臣拂开横在面前的树枝,稍矮下身穿过。再不久之后,青阳子将会打开鬼楼,以洗骨大法一救素还真……届时,伺服在一旁,或有所收获。
百朝臣抬头望向天空,夕阳早已坠下,夜幕席卷,空中暗云涌动,正是风云起始。
END
仙山
四无君来到仙山的时候,适逢人员紧张,仙山规模扩建之际,刚竣工好的一块山区被划分给他。
因为古往今来,苦境的人死了一圈又一圈,据闻仙山最早也不过只有三山五山,而如今凌空飞升可见一山连山,无穷尽也。有些后天经先天人改造的,还可见湖泊、城镇,四无君对自己分配的山区颇为满意,这个满意度在沐流尘、王隐死来后,达到破表的程度。
划分地界对于仙山居住的一群人而言,分外重要。不然才竣工的地方,就可能因为部分不和谐的因素而崩毁,这绝对不是众人所期待,于是摒除生前的恩怨,各自过着各自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
沐流尘住在四无君隔壁山头,自从他来了,便养了一群小鸡崽,说是等能吃了,就做四物仔鸡汤。四无君以中指表达了往后可以蹭鸡汤的欢喜。
四无君午休的习惯是在仙山养起来的,同样吃蜜饯的嗜好也是。
距离山头百里,有处四海一家的分店,那家分店兼营点心生意,每天客似云来,十分热闹。
在那里,有时可以看到天策真龙拿着刚钓上来的鱼换天策蒸笼,有时候可以看诛天点了碗莲子汤,然后被附送一份诛天烧包。前些天,四无君去买果脯,还被送了份四物鸡汤。
掌柜的笑得十分甜蜜,又是作揖又是弯腰,让四无君给题字。
四无君题了,回家的时候还被路过的王隐嘲笑。
午休的四无君在一颗参天巨木下摆了一张躺椅,近来天气有些热,四无君让绝烨给自己找了张玉制的凉席。
沐流尘吐槽说,你是有多无聊,明明只要脱掉那身带毛的衣服。
四无君默默用中指表达了好友不了解自己华丽心态的苦闷。
醒过来时,四无君发现自己身上落了一身花瓣。
“他跟我打招呼,他不跟我打招呼,他跟我打招呼,他不跟我打招呼……”在他的上方,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簌簌掉落的花瓣,四无君睁眼的功夫,又是几瓣花落在脸上。
“步兄,你这是做什么?”四无君用自己的蓝毛扇子拍掉满身的花瓣。
“他跟我打招呼。”花枝随着步怀真拍手的声音,砸在四无君的脸上。
“……”
“好友,何故看到我一脸莫名呀。”
“一……”
“耶,当时步怀真的确是一页书,但是一页书不是步怀真。如今,一页书是一页书,步怀真是步怀真。”
步怀真说,我做得一手好斋菜,好友有兴趣吗?
四无君用扇子堵了他的嘴,打起了一阵阵的喷嚏。
花粉过敏什么的,太伤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