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染/指流年》桑霓

3、金镶玉の近在咫尺

　　〖03〗『金镶玉の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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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我一早就被太后母上召回了清琥弯的老宅。
　　跟她报告完相亲的全过程后，下午我去商场买了玩具和糖果去我哥家看我五岁的小侄女金美霓。
　　闲聊中，跟我哥说起昨天遇见桑梓榆等人一事，他开始只是笑笑。当我提到上官琅玕也在时，他瞬间拉下了脸，语气不悦地警告我以后少跟那群人厮混在一起。
　　我哥虽比我大了七岁，以前却从不管我交友玩乐方面的事。这样板着脸的警告，在我记忆中倒是头一遭。
　　看着他凝重的面色，我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嫂子见状，连忙过来帮我打圆场。后来，她跟我说：我哥这些年跟上官的关系一直僵着。他回国的这半年，但凡有他在的场合哥哥都是尽量回避的。
　　我问及理由，她却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虽不知这两个男人之间有着怎样不可调和的矛盾，心中却大抵明白为何上官总对我这般不咸不淡了。

　　※※※

　　在哥哥那吃了晚饭后，司机送我回了霖苑。
　　洗完澡，穿着睡裙披散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时，嗲嗲从阳台摇着尾巴过来舔着我的脚踝撒娇。
　　嗲嗲是我几个月前在霖苑的小公园里邂逅的流浪狗，因一直无人认领，我便留下来饲养。
　　它虽是纯血统的美系白色小比熊，却不如其它比熊那般活泼好动爱自由。它不仅胆小懒惰，还很挑食，身上有着贵族狗们特有的矜贵与娇气。想必，它以前的主人是相当娇惯宠爱它的。
　　嗲嗲的到来，让这屋子多了几分生气，也让我的生活不再那么单调乏味。
　　几个月相处下来，我对它的感情也日益加深。
　　这会，抱起它逗弄了一会，要给它喂食时才发现犬粮今早已经吃光了。
　　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下几只橘子和半盒巧克力。
　　我见时间尚早，便换了身居家服，拿着零钱包和手机去超市。

　　霖苑是有名的豪华尊贵小区，位于市中心极难得的僻静地区，可谓闹中取静。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步行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
　　现下时值夏末，尽管白天天气仍略显酷热，但傍晚却已有了秋的爽意。
　　我穿着居家服，顶着微湿的头发，将手揣进裤兜，慢悠悠地向超市晃荡着。
　　微风拂面，有种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走到十字路口，正准备过马路，一辆黑色轿车猛地停在我身侧。
　　我扫视车牌一眼，四个9的特牌。
　　脑中一咯噔，忽地想起梓榆说过上官的新车车牌也是四个9。
　　正准备看个清楚，他已开门下车，一只手扶着车顶，眼神深邃地看着我：“上车。”

　　我想起哥哥的警告，本想拒绝。见他的车就那么大咧咧的横在路中央，后面已经有人开始按喇叭促催，便顺从地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和真皮座椅的膻味，我依稀竟觉得有些熟悉。
　　“去哪？”
　　我系好安全带侧过头时，他正点火启动车子，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
　　“去前面超市买些东西，你在路口将我放下来就可以了！”
　　他没有回答，握着方向盘的手微转，将车打入右方的车道。

　　我见他又恢复一贯的疏离冷漠，也不没话找话，歪头看着窗外店铺林立的街道和行色匆匆的人群，心下暗自嘀咕——
　　这人真是的！
　　既是因与我哥哥有过节不想与我亲近，现在又算什么？
　　我们金家虽不如上官家那般权贵显赫，却也是富贵殷实的人家，犯不着非要套近乎似的跟你扯上些关系。
　　你不爱搭理我，我还不愿讨好你呢！

　　我这刚恍了一下神，他已将车子开到了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拔下钥匙，他侧过脸对我说：“下车”时，我才反应过来他要跟我一起去，连忙摇手：“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他嘴角向上勾了勾，似是在笑，眼中却殊无笑意：“刚好，我也要买些东西。”
　　我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顺从地下了车。
　　我素来就是个随波浊流、随遇而安、随俗浮沉的主儿，这会既是有免费的司机和搬运工，我何乐而不为？

　　※※※

　　人烟稀少的宠物专柜前，他弯腰将我丢进购物车中的犬粮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标签后，将它放回原处。眼光依次从货架上扫过，伸手重又拿出一袋放进购物车。
　　我瞟了一眼那精致的包装袋，蹙眉道：“我们家嗲嗲没吃过这个牌子的犬粮，它嘴很叼的，还是买原来的那一种吧！”
　　他手扶着购物车的把手，微垂着头看着我：“这种是低脂的，更健康一些。”
　　他说话的语调很慢，咬字清晰，字正腔圆。那模样，与他平日的冷漠模样很是不同，竟让我觉得有些和蔼可亲。
　　我歪头想了想，点头：“我家小嗲好吃懒惰，最近确实胖了不少。不过，现在狗类也是以瘦为美吗？”
　　“或许是吧。”他嘴角的弧线深了深，旋出一窝笑痕，推着车子向前走去。
　　我慌忙从货架上取下他刚才放回去的犬粮，小跑着追上去扔进车里：“两种都买吧！不然嗲嗲挑嘴不吃，我又要跑一趟！”
　　他在前方停下，看着货架上用稀奇古怪各种材料做成的骨头形状咀嚼棒，转头问我：“咀嚼棒要不要买一些？对宠物的牙齿好。”
　　“好啊！”我上前随手抓了几种准备丢进车子里，他忽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来挑吧。”
　　“啊？”
　　我抬头，他的眉眼近在咫尺，黑玉般的眼睛里隐约泛着柔软的泽光。

　　我愕了一下，他已松开我的手，垂着眼睫仔细看了看那些人造骨头的成分标签和生产日期后，挑了一些放进购物车中。
　　我看着车中的犬粮、咀嚼棒、洁齿棒、宠物钙片等一大堆宠物用品，再看看正在货架前专心挑着宠物饼干的他，忽然觉得嗲嗲如果跟了他，肯定比跟着我幸福多了！
　　“你是不是也有养宠物？”我好奇地问。
　　他沉默了一下，将一包宠物饼干放进购物车，惜字如金地答：“养过。”

　　挑完嗲嗲的东西，我们来到速食区，我将常吃的几种泡面各拿了两桶丢进购物车。抬头，却见他正抿唇盯着我，眼神阴沉。
　　我看了看占了大半个购物车的泡面、饼干、面包、薯片、微波炒饭等速食产品，解释说：“我平时一个人住，很少做饭，吃这个方便些。”
　　他未语，推着车子向前走出。

　　到了牛奶区，他在进口纯鲜牛奶的冷柜前停下，仔细看了看生产日期后，选了几盒放进车中。
　　一旁的冰柜中，摆放着包装精致的哈根达斯冰淇淋。我透过结着冰花的玻璃看着那些印着精美图案的小盒子，忽地想起它的一句广告词：“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一时，心中有种柔绸的东西荡漾开了，漫着浓郁的奶香。
　　他看我一直盯着柜中的冰淇淋，侧过脸问我：“要吃吗？”
　　我想了想，摇头道：“不了，这么贵的冰淇淋，还是要坐在店里用精致的水晶杯盛着吃才有感觉。”
　　他没有答话，只是淡淡地道：“那走吧。”

　　到了禽蛋区，他挑了几盒新鲜鸡蛋后，我们去了果蔬区。
　　我以前一直认为像他这种含着钻石汤勺出生人的人，这辈子怕是都没自己买过蔬菜挑过水果。
　　所以，当我看他穿着做工精致的纯手工衬衫，站在人群喧闹的果蔬区，耐心地挑苹果时，我觉得自己的人生观被刷新了！
　　他挑好苹果，很自然地递到我面前：“拿去过磅。”
　　“哦！”我应了一声，很自然地接过袋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浅驼色细格纹手帕，优雅地擦了擦手。
　　隐约地，我看到那手帕一角用浅灰色细线绣着一个精致的G字。刚要凑近看个清楚，他已将手帕收进了裤袋。
　　我边想着那字母是代表他的英文名“Gavin”还是他的名字中的“玕”字，边向过磅处走去。

　　站在拎着水果等待过磅的人群中，我脑中一个激灵，登时回过神来——
　　那啥？为何我要拎着他的苹果来排队过磅？还有，这种“奴才”行为我为何做得如此顺其自然？仿佛、仿佛那是两个人之间长久形成的默契！
　　正这样想着，前面两个女孩交头接耳的嘀咕声传入我耳畔：
　　“好帅呀！个子又高，身材又好，跟明星似的！”
　　“是呀是呀！这种极品可遇不可求，快拿手机拍下来。”
　　我顺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见上官琅玕正玉树临风心无旁骛地站在那挑水蜜桃。衬衣袖口松松地挽起，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身边女人频频侧目，他却只专注于面前的桃子，仿佛它们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他这模样，我以前从未见过，却莫名地觉得熟悉亲切。
　　我看着他，心想：难怪嫂子总说她最爱哥哥居家时的模样。习惯了天之骄子们被粉饰过的雍华清贵，当他们不经意间流露出这种闲适优雅的居家气质时，反倒更让人着迷。
　　我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他忽地抬眼看过来。
　　四目相接的瞬间，他眼中有什么东西盈盈闪动，让我的心猛地一跳。

　　“哎呀！看，他在看我呢！”
　　我前方的女孩扯着她前方女孩的袖子低声惊叫一声后，语气忽又转为悲戚的哀嚎：“啊！糟了！我昨天没洗头！啊啊啊！真是倒霉！”
　　“就是就是！早知道我今天就穿那件ONLY的吊带裙了！瞧我这模样，真是邋遢！泪目！”
　　我蹙了蹙眉，心想：他帅不帅，关你昨晚有没有洗头什么事？还有，又关她那件ONLY的吊带裙什么事？
　　想了一遭，并未理出头绪，只得感叹自己的发散性思维太固步自封、太不与时俱进了！

　　我将过磅后的苹果拎过来时，他正在挑橙子。看见我，顺手将挑好的水蜜桃递给我，示意我拿去过磅。
　　我佯装不明白，顺手拿起一个橙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问他：“这东西怎么挑？是不是果脐越大越好吃？”
　　他看出我的小心思，倒也不点破，眼风略过面前成堆的橙子，挑出一只跟我讲解：“挑脐橙要先看外形，以果形整齐、纵径略大、接近圆形的为佳。”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见我听得仔细，嘴角浮出一抹笑意，继续说：“然后要看它的果皮，果皮薄、果面光滑、色泽好且皮略硬的比较新鲜。”
　　我从筐子中挑出一只符合条件的递给他：“这个怎么样？”
　　他在手中颠了颠，说：“还好，不过脐橙要挑果脐小且不凸起的，那样水分比较多，口感好些。”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果脐越大越甜呢！”我重又挑了一个拿在手中把玩，一脸赞赏地看着他：“没想到这方面你懂得还蛮多的！平日，你都自己买水果吗？”
　　“不是。”斟酌了一下，他说：“只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很爱吃水果，却又不会挑。我给她买多了，自然就懂得如何挑了。”
　　我随口问的一句话，本没打算他会回答。听他说了这么多，不由有些受宠若惊。
　　想到他那个众所周知的名模前女友，我犹豫了一下，问：“你应该很喜欢她吧？”
　　“不。”他手里拿着一只脐橙，低头看着我，一双眼沉沉如夜，似是包涵了许多东西，直直看进我心里：“我很爱她。”
　　心里一个咯噔，我手中的橙子“啪”的一声掉到地上，骨碌骨碌地滚出老远。
　　他睨了一眼地上的橙子，拎起手边挑好的橙子和水蜜桃，转身道：“走吧！”那模样，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和倨傲。
　　我捡起地上的橙子，默念：“形状端庄、色泽鲜亮、皮薄肉厚、脐小平整，嗯！是个好橙！”
　　抬起头，却见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隐隐地，有些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