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染/指流年》桑霓

20、金镶玉の金大少爷

　　〖20〗『金镶玉の金大少爷』

　　※※※

　　回到家，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收信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我打开信息，发信人是叶流枫，信息只有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对不起。”
　　我想了想，给他拨了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会，那边才接起：“骨瓷。”
　　“嗯，是我。”我笑着问，“你现在在哪？”
　　“还在医院。”他语气温柔地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正准备休息，看到你的信息，就给你回个电话。对了。双栖身体什么样了？”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下，他说：“她没事了，我哥刚来医院把她接走了。你放心。”
　　我想到上次林南提过一句，说李双栖是叶流枫的同学兼好友兼准大嫂，将一些细节一联系，对于之前的怀疑我更确定了几分，于是试探着问：“那你呢？”
　　“我？”
　　“是，你也没事吗？”
　　他笑：“我能有什么事？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了想，觉得以我跟他现在的关系，似乎还不够资格过问他的私人感情，于是语气轻松地说：“没事就好，我只是觉得你今晚的表现有些反常，所以关心一下。”
　　电话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的声音：“对不起。”
　　“叶流枫，你今晚都跟我说三次‘对不起’了！”我笑，对着电话真心实意地说：“我知道你并不是轻浮草率的人，你今天这样做，一定有原因。所以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听我这样说，他语气真诚地说：“骨瓷，谢谢你。”
　　挂了电话，我抱起窝在床边地毯上睡觉的嗲嗲，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有些恍惚地想：“不知道顶楼那位，现在怎么样了。”

　　※※※

　　第二天中午，我跟陈忆茸在艺馆的食堂吃饭时，跟她说起昨晚遇见李双栖的事。
　　陈忆茸比我年长四岁，大学刚一毕业就进了未浓，之前一直跟在我母亲身边做事。六年来，她从一个小助理一路做到艺馆的运营总监，全是我母亲一手栽培提拔的。在太后娘娘身边待久了，她不仅能力见识长了不少，人脉更是深入文化圈、时尚圈、金融圈、娱乐圈等领域，可算识人无数。
　　这不，我刚一提李双栖，她眼梢一挑，漫不经心地说：“哦，倾世文化的主编Windy啊，我前几日去肖柯的画室还碰见她，这次肖柯的画展开幕酒会，她也在嘉宾名单上。”
　　“你跟她熟吗？”
　　“关系还不错，她是文娱圈里公认的背景硬又能力强的后起之秀。我跟她打过几次交道，才华横溢，品味不俗，眼神干干净净的，让人感觉很舒服，算是个妙人。”她想了想，又说：“对了，你们家太后娘娘似乎特别欣赏她，之前还想挖她来我们未浓呢！”
　　“我知道，太后娘娘跟我提过这事。因为是她老人家看上的人，所以我就多了个心眼记住她了。”我用筷子挑着餐盘里的绿叶蔬菜，若有所思地说：“听说，她是叶氏大公子的准未婚妻？”
　　“Windy跟叶家大公子交往的事，我之前有所耳闻。但没听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陈忆茸说到这，眼睛忽然一亮：“这么说起来，那她岂不是有可能成为你未来的大嫂？”
　　我抬起眼皮睨她：“大嫂？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
　　“你是说叶家大公子跟李双栖八字没一撇，还是你跟叶流枫？”
　　我扶着额头，纠结了好一会，答非所问：“忆茸，我感觉、感觉……”
　　陈忆茸眨巴着两双晶亮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咬了咬唇，摇头：“算了，没什么！”
　　“金骨瓷你怎么这样啊！说话说一半，想噎死人呢！”陈忆茸的小姐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将手中的筷子一摔，恶狠狠地看着我：“你感觉什么？快说！”
　　身边用餐的同事被她摔得这一筷子惊得一哆嗦，慑于她总监的身份，也不敢多言，默默起身端着餐盘离开。
　　我纠结了一下，心一横，凑近她耳朵，小声说：“我感觉叶流枫好像喜欢、喜欢他未来的嫂子。”
　　陈忆茸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地问：“你是说叶流枫喜欢……李双栖？”
　　我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不会吧？”陈忆茸满眼惊诧，“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有什么根据？”
　　“之前林南在我们面前提起李双栖，我就觉得叶流枫的表情有点不大对劲儿。昨晚见着他对李双栖那态度特反常，内心不知怎么地就有了这么个预感。”我用手支着下巴，呈思考状，“其实我也很奇怪，我并不是敏感的人，但是这种感觉却很强烈。”
　　“骨瓷，若是以前这事我听到了，就当八卦扒一扒之后，一笑了之。可是现在，叶流枫跟你关系不一般，说不准儿他以后就是咱们未浓的姑爷呢！所以，这件事可轻可重。”陈忆茸蹙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你对这事的把握有几成？”
　　我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说：“大概不到一成吧？”
　　“不、到、一、成？”陈忆茸一字一字地重复完，眼神深邃地凝视着我，小声说：“就是说，还不到10%？”
　　我点头：“嗯。”
　　闻言，她脸色变了变，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表情沉静地看了我许久，才说：“金骨瓷，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眼神澄澈地看着她：“我没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她恶狠狠地抬手敲了敲我的脑袋：“你还跟我装！逗我玩就这么有意思嘛！”
　　我刚准备辩解，她表情一怔，眉梢一挑，放下举在半空中的手，眼神看向我身后，嫣然一笑：“林特助，才来吃饭呢！”
　　我转身，林续端着餐盘站在我身后，朝她点了点头。
　　“我已经吃好了，林特助你坐我这儿，陪金总监一起吃吧。”她利落地起身，端起自己的餐盘，阴阳怪气地看着我说：“金总监，你那个笑话可以讲给林特助也听听，真的好好笑哦！呵呵呵。”
　　我瞪她。
　　“我先走了，你们慢吃。”
　　音落，她扭着小细腰风姿绰约地离开。

　　※※※

　　我将目光从她身上离开，落到坐在我对面的林续身上：“怎么到现在才来吃饭？”
　　“刚有事在忙。”他简短地答，低头开始吃。
　　我夹了两筷子菜，犹豫了一下，对他说：“林续，因为肖柯这案子，陈忆茸心里似乎有些芥蒂。她对我是明着较劲儿，对你却是暗里憋着口气。瞧，她刚才对你那态度——”
　　“陈总监对我什么态度？”他打断我的话，抬眼看向我，眼神深黯。
　　我笑：“就是明显不待见你的态度呀！怎么，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林特助居然没看出来？”
　　他扯了扯嘴角，话中有话地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听上面的话执行任务，若是哪里开罪了陈总监，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相信，她是个明事理的人，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之后，自然会理解我。”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我却听着心里觉得膈应：“林续，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夹枪带棒的呀？你是不是很不满我拿自己的身份压你，逼迫你推翻陈忆茸的方案？”
　　他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咽下之后，才缓缓地说：“微臣不敢。”
　　我跟他之间，一旦提起“公主殿下”和“微臣”这类的玩笑话，气氛就会缓和许多。暗暗松了一口气，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林续，说实话，在艺馆如果没有你跟陈忆茸一直帮助我、指点我、引领我，我简直就是个废柴。这次，真的谢谢你。”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我，眼中似有很多话，但沉默好一会，却只是平静地说：“金家对我有养育之恩，馆长对陈总监有知遇之恩，所以辅佐你，是我跟她应该且必须做的事，你心里不要有负担。”

　　听他这样说，我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我跟林续，若算起来认识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他在我爷爷家长大，跟我哥金定窑情同手足，于我而言也一直是哥哥一般的存在。我车祸时，他受我爷爷资助还在国外念书。回国后，直接进了艺馆做了我母亲的特别助理，我来到艺馆后，一直由他跟陈忆茸在身边提点我。按理说，我们的关系就算不密切，也不该生疏到这地步。

　　“林续，你跟我何必非要楚河汉界划得这么清楚呢？”我放下筷子，有些受伤地看着他：“在我心里，你跟陈忆茸都不只是同事，而是两个比一般的朋友都还要重要的人。你那番话仿佛再说——你在旁帮助我，对你而言只是一种对金家的报恩，这让我很难过。”
　　听了我的话，他与我对视的眸子里涌动着一种情绪，面上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刚才那话，我说得有欠考虑。如果我的话哪里伤害到你了，对不起。”
　　今天的林续似乎很反常很不对劲儿。但对于一直以来都将情绪藏得很深的他，我向来猜不透，只得摆手：“算了，你赶紧吃饭吧。”

　　结束用餐，我跟林续一起走向办公室，路上他面无表情地问我：“你这个周末去北京？”
　　我“嗯”了一声，笑：“你消息倒灵通，言言告诉你的？”
　　“不是，是馆长。”
　　“哦？”我挑眉，“那李馆长有没有让你带话儿给我？”
　　“没有，馆长对你的能力很放心。”
　　“那林特助呢？有没有什么话要嘱咐我？”我仰着头看向他，“毕竟这个方案是你的心血。”
　　他风轻云淡地说：“有上官琅玕陪你过去，等于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我还需要费心吗？”
　　听到上官的名字，我隐隐感觉有一种甜蜜的惊慌感袭来，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雀跃了起来：“就算不需要费心，你也总该祝我一路顺风吧？”
　　他低头看着我，眸光深深，若有所思。
　　“怎么了？”我问。
　　他眼睫动了动：“一路顺风。”
　　“谢谢！承您吉言。”

　　※※※

　　下午，我接到我哥的首席秘书苏涣的电话时，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林续这小子不会这么快就把我要跟上官琅玕一起去北京的事捅到他好基友那里去了吧？
　　拿着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我才接起来：“喂，苏秘书。”
　　“二小姐。”电话里的男声一如既往地端方有礼。
　　“怎么，找我有事吗？”
　　“是，金总约您今晚一起用晚餐，不知您这边有空吗？”
　　“今晚啊？”我靠在椅背上，用手转着笔，有些为难地说：“我已经有约了。”
　　“有约了？”电话那端顿了一下，“金总要亲自跟您讲话。”

　　我心里哀嚎一声，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金镯。”我哥的声音清清淡淡地传过来。
　　“哥，今晚我已经约了人了。”
　　“约了谁？现在推掉。”金大少爷一如既往地跋扈专/制。
　　“呃……约的人，不大好推。”我咬着下唇为难。
　　“既然这样——”他那边笑了笑，很随意地说：“那就叫上他一起吧！”
　　“啊？”我懵了一下。
　　“怎么？你约的人你哥我还见不得吗？”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已明白今晚这顿饭我铁定是逃不过了，只得出头丧气地道：“我们去哪吃？”

　　环境优雅的法式餐厅的包厢内，我低头一勺一勺慢悠悠地喝着面前的奶油浓汤，馨香的暖流滑过食道流进胃里，让我忍不住啧啧赞叹汤味鲜美。
　　“到底还是小孩子，喜厌全写在脸上。一碗汤味道好一点，都能让你开心成这样。”我对面的金家大少爷端着红酒杯，意态闲舒地靠在椅背上，挑着眉问我：“你最近跟叶家那位交往得怎么样？”
　　我放下汤匙看向他，“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我恋爱的事了？之前，我的这些事你可是半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的。”
　　“那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你还小，心智不成熟，谈恋爱还太早，一个不慎就会被有心人耍得团团转。”说到这，他又旧事重提，冷凝着眉眼睨着我，“你之前被媒体写成是同性恋那茬事，还不是因为你交友不慎，分不清好坏，才被人利用陷害，推倒风口浪尖上。”
　　“哥，你干嘛又提这事。你能不能不揭你亲妹妹脑瓢上的旧疤啊？”我有些不耐烦地瞪他。
　　“我是看你最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才让你疼一疼，长个记性。”他低头啜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眸光深沉地道：“叶家那位我很看好，不管家世、学历还是人品，都没一处委屈你。你若是也觉得不错，就跟他尽快确定关系，让爸妈和爷爷那边定下心来。”
　　我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切着盘中的牛排，没有接他的话。

　　“如果不行就提早告诉我，我再给你安排见见其它的人。”他用探究的目光审视着我，“你如果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就告诉哥。我的想法跟爸妈不同，并不是那么看重未来妹婿的身家背景，只要人可靠、对你上心，你自己也喜欢，并且性别‘男’就好。”
　　想到之前上官琅玕的话，我咬着下唇忍了一会，抬头看着他，表情认真地问：“哥，我出事之前，有没有谈过恋爱——跟男人。”
　　他眉梢一挑，神情不悦：“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嗯。”我点头，如实回答：“上官琅玕说，我出事之前在跟他交往。”
　　话音落地，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下，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隔着摇曳的烛光，看着我对面眉目俊朗的金家大少爷，等待他给我答案。
　　他垂着眼，将手中壁薄颈长的高脚杯轻轻地放在纹样华丽的桌布上，翘了翘嘴角，不辨情绪地说：“他居然还有脸跟你提这件事？看来，我是太高估他的道德底线了。”
　　我消化了一下他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他说的是真的？”
　　他抬眼看我，脸上一片风轻云淡，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解释了清楚：“那时你因为跟模特圈几个颇有名气的LES混在一起，被媒体拍了不雅照登了报纸，说你出了柜。上官琅玕为了帮你摆脱负面报道，确实有在跟你交往。不过，因为那时他跟林南刚分手不久，关系还没理清楚，所以你们的事只有少数几个知情人知道。再后来，他还没来得及公布你们的事，帮你洗清谣言，你便出了事故，将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你跟上官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到现在爸妈还被蒙在鼓里，所以我就一直瞒着你。”
　　我安静地听他说完，莫名感觉胸口一阵翻腾，心脏隐秘而清晰地疼着：“也就是说，我们确实有交往过。交往的原因是——他想用我们在谈恋爱的这件事制造话题，帮我洗掉我是LES的负面新闻。”
　　“是。”金少爷看着我淡淡地说：“要不是因为上官，你就不会认识林南，就不会认识模特圈那群云龙混杂的人，也就没这场风波。上官琅玕，他那时跟林南也已经走到尽头了，对他而言顺水推舟地帮你一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件事当时我也是默许的，只是我没想到后来——”
　　说到这，他停住。
　　我笑了笑，替他说：“你没想到，上官琅玕在跟我‘交往’的期间，没有管教好我，让我出了那场事故。”
　　“你那时还小，我信任上官将你交给他，他却——”要说的话嘎然止住，他眉头紧蹙，转了话锋，语气森冷地道：“总之，你这件事我至今都没有原谅上官琅玕，你以后少跟他接触，不然我不介意再跟他翻一次脸。”
　　我不语，拿起手边的红酒杯浅酌了两口，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金少爷见我这样，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这周要去北京的事还准备瞒我？”
　　我扶额：“林续告诉你的？”
　　“不是，林续嘴风向来严实，不该说的话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漏出来。”他用手指扣着桌布，似笑非笑地睨着我：“是李女士嘱咐我帮你准备礼物，带给北京四合院里的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