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apter09 ...
-
但他毕竟没有那么做。
零已经下了楼梯，眼看着就要走到门边去开门。杜荫山看着他的背影，只要他开了那扇门，走出去，他们或许就真的一辈子不会再见。
他不觉得那会是对两个人关系最好的安排，至少，对他就不是。
于是他冷冷地开口：“我没有发电报。”
零的身影顿了一下。
“也不会有人带你回上海，你长篇大论发表意见觉得别人都在为你忙活，实际上，没人关心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给你指一条明路。实话说，现在苏州所有的红色据点都遭到了清洗，带头的姓赵的也进去了，他的家就在昨天我发现你的那条巷子里。曹先生，如果我问你，有个被人怀疑是□□的人，没日没夜从□□的上海徒步赶到苏州，目标是□□首领的家，你觉得这个人是想干什么？”
零转头看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杜荫山夸张地笑了起来，“曹先生，你不适合它，你知不知道当你这么看人时，”他附到他耳边恶意地低声，“只会让人特别地，想上你。”
零猛地退后了一步。
杜荫山也好整以暇地直起身来，表情看起来仍然是冷淡的，掌握局势的主动权重新回到他手中，而他发现这比用枪指着零让他听话更让人有成就感：“所以我昨天跟你说那些话，现在我还可以复述一遍。我不要求你回上海，我只是能保证你会活着离开苏州。”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念头。”零沉默了一秒，然后说：“……帮我。”
“我不知道。”杜荫山耸了耸肩，“大概就像你提醒我的，你救过我，我不把你当敌人。可能我这十几年活得太自在，想给自己找点不自在玩玩，也可能我疯了。”
“这是逃难。”
“是啊。”杜荫山重复了一遍，好像是笑，也是叹息，“我这是在，逃难。”
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出不了苏州城了。
杜荫山曾想过水路带零出去。然而，不行，他在街上走过就发现，如果说昨天苏州□□的意味还没有很重，那这一夜过后，简直就是一个蠢蠢欲动一触即发的战场。
假如没有看错，不到一个钟头的路，他已经发现了四个便衣。
他在一家早点摊子前给零和自己买了早点，简陋的户外草棚下已经挤了很多不想被太阳晒的人，有小孩子在门边疯跑嬉戏，他们两个只能站远点。零咬了两口包子就没了动作，杜荫山看看他：“没胃口？”
“饿得吃不下。”零看着他手中的青团子笑了笑，“小囡爱吃这种东西。”
“谁？”
“我妹妹。”
杜荫山就意外地顿了下，像是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更想不到他会说他妹妹：“她多大了，漂亮吗？”
“还小，很漂亮……”零像是回忆着，“很漂亮。”
他们都不再说话。看着不远处活泼嬉戏的小孩子，有个四五岁的梳辫子的小女孩扯着一个坐在茶棚下的男人的衣角，眼巴巴望着他手中的糕点：“哥哥，要吃……”
小囡……
零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往前挪了一步，好像是要去伸手够她。杜荫山却突然拉住了他：“别去。”
“那孩子有古怪——”
话没说完就被巨大的爆炸声湮灭了，杜荫山一把护住零两个人双双往地上扑去，铺天盖地的碎片随着硝烟落下来时零在惊呼惨叫声中听见身边杜荫山恨恨的呛咳：“居然对孩子下手——”
刚才的孩子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她拽着的那个人也被炸死了，旁边有个奄奄一息的，显然是那个男人的同伴，杜荫山敏锐地察觉到有三五个一直在外围躲避的人无声地围住了他们。他不想再看了，拉起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零：“是设计好的，那些人，都是劫谋的人。”
“……”
死掉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无法确定，可以确定的是，在女孩的母亲从人群中疯了一样冲到那一堆模糊的血肉上悲惨地嚎叫时，他们都知道，那孩子是无辜的。
零的全身都僵硬了。
杜荫山试图把他拉得远点，然而这个人在这时候几乎变成了一块石头，他的努力徒劳无功。零转过头来看他：“她……和小囡，差不多大……”
杜荫山停下了动作。
他看清了曹若云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深恨。
刻骨。
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没有在那天杀死那个男人。
“她是无辜的。”
“大概。可现在这个世道，你出生，就是错了。”
他们谁也没再提过出城的事。
杜荫山带着他走，不知不觉变成了他带着杜荫山在走。如果不是杜荫山拉住他，零可能会直接走到世界尽头去。
“我知道带你去哪儿了，可能你还要在这里待几天，可能的话，我会尽快让你出去。”杜荫山摊了摊手，“我是说，如果你信我的话。”
零说：“我信。”
他现在看起来极其疲惫，杜荫山看着他，想起就在几天之前曾经有个人，在黄浦江边笑嘻嘻地朝他挥手说再见，精力旺盛得好像一百年也死不了。那面前这个人是谁，同一个曹若云，为什么相差会这么悬殊。
他忽然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帮他了。他是□□，是劫谋的对头，先生和自己也是劫谋的对头，劫谋想要他死，自己偏偏不让。所以，他就得活着。
不光为他，也为自己。
他们的落脚地是杜家在苏州的老宅子。杜荫山记得是大伯一房继承了这里的祖产，派老家的下人看守，去年还跟先生来过，不至于让看门的认不出自己。他现在只想给后面的倒霉鬼找个安生地方，这大概算是最理想的。自己等下还要赶回联络站鲲鹏那里去——消失一晚上，如果被先生得知必然不可开交。闲话少叙，在终于领着零进了杜府把他安置在东厢房时，杜荫山自己都没觉出自己松了口气。
“我没让下人过来，想你也用不着。晚点他们会送被褥和热水过来，你就得自己动手了。”
他跨出门去：“我还得回去，我跟我的人分开也有一天了。”
零点头，没有任何回答。
他不习惯他这样的沉默，杜荫山回头看他，零已经转身往里屋走，背影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单薄。莫名其妙地他忽然想叫住他：“喂——”
零回头。
“我会回来的，……你放心。”
——被恋爱冲昏头的发傻男孩子也再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太他妈丢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hapter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