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倾几季》罗诗成

4、第四章 笙箫绝

　　陈浅念锁好车然后走向教室，他走得很快。那张干净明媚的脸显得非常的安静，高兴是那样子，难过也是那样子。
　　放下书包，他一坐下就问许雅佩: “你也来学校住？为什么？”
　　“这也需要为什么？”许雅佩模仿着他的语气。
　　“好像不需要。”
　　窗外透过来的光线很柔和，像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柔软的头发。许雅佩拿起课本大声的读了起来，读了几段后，她惊讶的发现陈浅念竟然也读起课文来。
　　他是从来不读书的，尤其是在别人都在读的时候。
　　中午和林风明一起去吃饭，三个人向食堂的方向走去，被淹没在人群浩荡的中央。
　　食堂这片区域永远都是最热闹的，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一人给一百块钱也安静不下来，反而会是更加的嘈杂吧。
　　陈浅念排在林风明的后面，林风明排在一条巨龙的后面，这条巨龙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直也不直，弯也没弯彻底。
　　或许，龙本来就不会有形状吧。
　　他们随着队伍不断的向前移动，速度很慢。
　　一人给一百块钱也快不起来，反而会是更加的慢吧。
　　后面还有人不断的添进来，有的在后面，有的在前面。陈浅念无动于衷的看着那个打饭的窗口。
　　刚刚吼走了一个插队的人的林风明向前张望了一下，然后咬着筷子对身后的陈浅念说: “看，计划生育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陈浅念拿着两个碗晃来晃去，说，“民以食为天的坏处才体现在这里。”
　　这就是乐观者跟悲观者的区别么？
　　林风明伸出大拇指，深深的被他的机智所折服。
　　终于，他们出来了，带着三碗饭，陈浅念伸出手，递给了许雅佩。
　　“下午我还要回去一躺，把必要的生活用品带些来。”陈浅念边吃边说。
　　许雅佩: “我也去。”
　　林风明: “怎么了？大灾变？逃难去？哪个山洞？我也去。”
　　“你也去？这我得跟组织上汇报一下。”许雅佩说完面带微笑的看着陈浅念。
　　陈浅念: “要，当然要了，如此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如果没人介意一女二男的话。”
　　许雅佩真的很想用碗盖过去，然后用筷子插烂某人的鼻孔，显然是介意了。
　　过了一会儿，林风明又认真的问: “你们不会是要住校吧？”
　　“你真聪明。”陈浅念，许雅佩异口同声。
　　林风明: “这也要成双成对？雅佩，你真奔放。”
　　许雅佩: “这是骂我呢？”
　　林风明: “这是夸你。”
　　陈浅念: “早上我已经夸过了。”
　　饭吃了一大半，吃得快一点的同学已经走了。人慢慢变得少了，于是他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陈浅念永远是吃得最快的那个，在有需要的情况下，可以不嚼直接吞，不管是什么，钢筋也直接吞。
　　当三人都放下筷子时，食堂里只剩下些零星的人了。他们拿起碗去清洗。
　　水柱华啦啦的往下流，与那些白色的瓷砖冲撞着，不时溅起来，水珠沾在手中怎么甩也甩不掉，那是因为还没有洗干净。
　　“真是巧啊！”突然，一个声音从这里传向那里。
　　陈浅念和许雅佩奇怪的看着林风明，林风明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女孩，他面带微笑的走了过去，像是碰到了一个久仰的人。
　　“要不要我来帮你洗？”他说。
　　“谢谢，不用。”那个女孩没有看他，径直向水龙头这边走来。林风明也跟着回到原来的地方。
　　“真巧哇，在这都能碰到你，呵呵。”林风明已经洗完了。
　　“是啊，真巧。”那个女孩动作很轻。
　　陈浅念和许雅佩静静的旁观着，忽然许雅佩问林风明: “你朋友啊？”
　　林风明面露难色，不知怎么回答。
　　那个陌生的女孩倒是回过头来看了许雅佩一眼，眼神有些骄傲。然后走了。
　　陈浅念打量着那个女孩，很漂亮。天生丽质，出类拔萃，高傲。如果是作为第一印象的关键词存放到记忆中去的话，他想是最后两个字。
　　林风明摇摇头盯着那个女孩的背影: “女神啊！尤物啊！”
　　陈浅念弹了一点水他的脸上: “她是谁？那天那朵花的主人？”
　　林风明: “你怎么知道的！”
　　陈浅念: “我瞎猜的。”
　　许雅佩又问: “她叫什么啊？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样奔放的，她很友善，名字叫萧韶。”林风明回答。
　　许雅佩放下碗拥抱了一下林风明，用她还沾着水珠的手。“这才叫奔放。”看着白色衣服上的绿菜叶，林风明的脸也跟着绿了，“要死！我的新衣服！”
　　陈浅念转过头去，合不拢嘴。
　　三人来到教室，有的在里面聒噪不安，有的在里面苦功苦读。陈浅念走到桌子旁边把一本书放进课桌，然后趴在桌子上睡觉，因为距离上课还有很长的时间，他找不出第二个打发时间的办法。
　　教室是存放墨水与汗水的地方。偶尔，也有泪水。
　　下午有四节课，陈浅念还是那么认真，一丝不苟的发动全部的神经来记下老师所授的每一个字眼。他很聪明，老师很喜欢他。
　　上了四节课，陈浅念把许雅佩带着回去拿东西了。
　　再次在那个路口会合时，许雅佩迟迟不肯走。
　　“你一定很难过吧，明天就不能和我同行了。”
　　“没有啊，我很兴奋，明天终于不用跟你同行了。是你自己难过了吧？”
　　她没有再多说话，坐在他后面去了学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那又有什么，反正天天都见得到的，不是么？
　　她担心，明天，我们的座位也会被改变。
　　今天才发现学校的路途这么短暂，特别短暂。
　　住读生每天还要上晚自习。许雅佩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知是坏是好。不过陈浅念觉得是好的，她也觉得是好了。
　　昨天的这个时候，许雅佩还正在家里看电视，皱着眉头骂那些剧情里的主人公恶心。昨天的这个时候，陈浅念还在家里关着门挨骂。今天就在这里默默上课了。
　　第一节晚自习似乎过得很快，大家都安静的做自己的事，就像没有老师一样，陈浅念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安静，互不打扰。
　　许雅佩就在这互不打扰的边缘。
　　“你没事老盯着看我干什么？”陈浅念停下笔。
　　“你没事老咬着笔盖干什么？”许雅佩又接着说，“那只笔是我的，谢谢。”
　　然后陈浅念把借来的那根笔还给了她，顺便说了一句: “有点苦。”
　　“这笔是我从厕所捡出来的，当然苦了。”
　　陈浅念马上喝了一口水又吐出来，脑海中立刻又浮现出某根粉笔：“操。”
　　“谁叫你不注意卫生呢，以后不要再把什么东西都往口里丢了，我这是在教育你，真的。”许雅佩的表情很诡异。
　　“那我还得感谢你了？
　　“不足挂齿。”
　　他把许雅佩的文具拿过来重新找了一只笔，然后继续写字。他写字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咬笔盖。这个幼稚的动作他一直都改不了，写着写着，就情不自禁的咬了起来。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许雅佩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你不用担心了，你还真以为刚才那只是从厕所里捡来的啊？骗你的，笔盖本身就是苦的，那是你的心理作用。”她解释到。
　　陈浅念看了一眼女孩，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笔。然后说: “这只是甜的，你要不要来一口？”
　　晚自习是相对安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小声的谈话，小得只有他们自己听到。两个人在纸上沙沙的写着数字，一行一行，像是在比谁发出的声音更大，每次都是许雅佩赢。但每次都是陈浅念最先算出结果。
　　上完晚自习，他们把书包收好，最后一个走的陈浅念关上了灯。许雅佩已经在门口催促了。
　　“快点啊，你快点！”
　　陈浅念走出教室: “去宿舍的话，你一个走就可以了，不需要我的。”
　　“需要需要，跟着你有肉吃。”
　　这个回答让陈浅念心里有些许甜甜的。所以他带着她高兴的走向那个陌生的地方。
　　陈浅念边走边说: “也包括上厕所么？”
　　许雅佩点点头，一点也不羞涩: “恩，你敢来我就敢带。”
　　“你真的越来越奔放了。”
　　“……”
　　“啊！别，疼！”
　　一个女孩拉着一个揉着手臂的男孩走向了远处。
　　天空被铺上了一层漆黑的色彩。那些得不到灯光照射的地方，全部变成无人问津的风景。
　　宿舍的位置和回家的位置恰好相反，男生宿舍比女生宿舍先到，正如许雅佩的家比他家先到。
　　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那个铁门前，一块牌子上面还写着四个字:女生止步。
　　陈浅念和许雅佩停了下来。“你先走吧，再见。”
　　“再见。”
　　许雅佩还要往前走一段路，很近的一段路。不过没有陈浅念的陪伴，她觉得很不习惯。
　　陈浅念还是那样站在她的身后一动不动的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直至视线所能到达的最远处，这个动作仿佛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她一步步的向前走着，好像永远都不会向身后回头，至少陈浅念从来没有看见过。
　　陈浅念像前面张望了几眼，确认她已经消失不见后再走进那个铁门。
　　门外的一片漆黑和门内的人声鼎沸形成照明的对比。
　　后来，陈浅念发现，原来他门内的房间仍然一片漆黑。
　　因为他是后面才搬进来的，所以宿舍里已经没有空着的床铺了，一个多的也没有，早就住满了。
　　他就被安排在一个已经没有住人的宿舍里，里面很杂乱，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想回家住。他自己简单的打扫了一下，这个房间里的床已经很旧了，从书包里翻出几张报纸垫在上面，然后拍拍灰尘，洗了手，躺在床上。房间里除了他的呼吸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还好，他已经习惯了孤独。
　　房间里的灯很昏暗，眼睛睁着闭着只有细微的差别。同样的安静，不被打扰。他喜欢这样的气氛。
　　至少，这里没有不断摔门以及不断吼叫的声音。
　　所以，他很满足。
　　他把笔记本拿出来，翻过那些写满字母公式的几页，找到一片空白的地方，然后在上面写着些沧桑的语句。之后，又停下笔，感叹一句，真他妈文艺。
　　陈浅念环顾着四周，每一面斑驳的墙壁都看得很仔细。
　　在一片笙萧的周围，我的眼泪是败犬丢失黎明后的几声吠。
　　听不到虫鸣，听不到鸟叫，也听不到鬼哭狼嚎。还有什么能证明我的存在？
　　一个人的灯光，总是这样安详。
　　反正无所谓了，在家也是一个人，所以安心的睡吧，这次一定要睡个好觉。陈浅念闭上了眼睛。
　　他经常失眠，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没有用，看着深蓝色的夜睡不着是一件是很痛苦的事情。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自己做的梦惊醒。
　　第二天，他还是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