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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过继(1) ...

  •   那是一段巍峨耸立的城墙,不论是东眺,还是西望,都看不见尽头,蜿蜒逶迤,隔成了两块土地,北面,是浩瀚的草原荒漠;南面,是锦绣的城垣良田……
      根本是一道鲜明的分界线……鲜明的,变成了手中的利刃,阻隔成咫尺天涯!锋利的剑尖,抵在平静且安慰的胸口,越发衬托出臂膀的颤抖抗争。他要用坦荡和磊落,来迎接她爱恨交加的解决。
      少女闭上双眼,仰天切齿——剑,刺穿了健壮的身体,只一下耸动,鲜血顺着剑脊渗出来,一滴、两滴……浸润着,锦衣华服;鲜艳的红,在夕阳下,泛着贵气逼人的金华!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少女顿时惊慌失措,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甩开剑柄,抱住她心底的爱人,力图挽回若即若离的弃世。而他,握住胸膛里的剑,丝毫没有要拔出的意愿,只是垂首,平静的偎在少女的怀中……
      有若火山喷发,惊雷直下,少女悲从心起,泪如雨落——萧索驰道上,狂乱而来,只为求一个答案,求一个不叫她绝望、可以支撑人生的答案,而他却什么都不说,情愿受她一剑……他不能死,他还没有回答她的问,没有回应她的爱!
      少女拼命摇晃他的身体,空旷的口腔,怎么也发不出声响!当她再次捧起他的面庞,却全然换作另一双怔忡而迷蒙的双眼,正在木然的盯着她,微微张开的口舌,分明是有话要问她。她的爱人呢?为什么会变成别人,而且还是阿……难?
      杨旻猛的惊醒,暑热难消的子夜,她却是冷汗沾衣。淑景殿用了冰鉴,李世民睡的颇沉,嘹亮的鼾声,一如既往的跌宕起伏。杨旻心有余悸的瞥了一眼身旁熟睡的丈夫,环臂抱膝,懵懂发呆,清晰的梦境,异常深刻的重复在脑海中——阿难出事了?不,应该不是阿难……玉质剑首断裂在脚旁,灿烂的金凤熠熠生光,与即将逝去的夕阳,交相辉映!那名少女,惨白更甚,艳丽胜己,虽然她们明明有着一双相似的背影……她的爱人,与“湛枫”何其相像……又是“湛枫”……还有“阿难”,她的儿子,她举世无双的珍宝!
      “湛枫?翀光?还有……”许是因为见过“湛枫”、或者叫“翀光”的缘故,杨旻对自己的与众不同、对这种无法解释的诡秘已经不再惊恐诧异,只专心的在脑海中仔细推演着可能的联系,恍恍然,耳畔,许许多多的回声,不断响起,似乎在梦境中听闻过……
      “公子带回来一个女婴,听说舌头被割掉了。”
      “造孽啊,怎么下得去狠手!”
      “天知道,淮阳那里打成一片焦土,谁还有心情管一个女婴是死是活!”
      “真可怜,一辈子都是个哑巴……公子太心善,怕是给陛下知道了,又少不了……”
      “嘘,你小声点,什么话都敢说!”
      ……
      “你选一间屋子吧,喜欢哪里,就住哪里……如果还是想睡在我的书房,也随你。”
      “从今天起,我教你写字……你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必须要识文断字,读书明理。”
      “夫人的女红颇佳,有空,你陪陪她,跟她学一学!”
      “谁让你干粗活的?这不是你的身份,你根本不该做这些!”
      ……
      “不,不,我们不能这样,不能!”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明日,你随先生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
      “匿彩,我……没什么……匿彩,我喜欢你!”
      “他是,令你亡国灭种的人!你的祖父、叔祖、父亲,全都死在他手上!是他,就是那个带你回来、养你长成的长公子!”
      ……
      “你是李斯的儿子,所以你该死!”
      ……
      莫可名状,而又凄然曲折!
      “看来,阿难,果然与李斯有关……‘金凤玉露’,莫非根源于此?匿彩……那个少女?匿彩、茵嫮、杨旻……是一个人?”回想起曾经与婳嬴的一番交谈,杨旻似有所悟,可是细细深究下去,仿佛有些头绪,但仍一筹莫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梦境,绝不是她高寒荣华的今生今世!
      杨旻悄悄起身,赤脚薄纱,坐到妆台铜镜前,手指轻轻拂过镜面,又捋过青丝,黄澄澄的镜中人,二十年的红颜,没有星点老去,可为什么,她那般悠久呢?突然,镜中人的眉眼有了些变化,瞳孔变的血红,柔媚且恨世;眉间幻出一个金色盘蛇纹饰,隐隐跃动,绝望的戾气呼之欲出,简直像要吞噬杨旻。杨旻一惊,险些叫出声来,左手捂住嘴唇,右手不经意碰翻了“金枫”匣盖,触到“玉露”,瞬间,“金凤”的光华顿时盈满整个阁室——镜中人,还回了杨旻一模一样的倒影。
      “嗯……”李世民翻了个身,轻轻哼了一声,鼾声依旧。杨旻盖好“金枫”,躺回榻上,盯着殿梁发呆——要告诉枕边的男人吗?杨旻默默转过头去,端详于他,二郎的额上,若隐若现几道纹辙,美人迟暮,想必英雄也心有戚戚焉!聚精会神瞧他睡的香甜,全无觉察过了多久,杨旻忽的一阵寒战,连忙搂住二郎的胳膊,枕在脑侧,睁着双目,用力聆听二郎依然铿锵有力的呼吸,仿佛这样才会略感安定——翀光说的对,切莫胡思乱想,只要紧紧抓住眼前的二郎,便好!

      窗外,蝉鸣喧嚣,即使是大清早,也已经宣告着又是一天的闷热;只不过自己终于平心静气,下定决心要坚强且坦然去面对那份牵肠挂肚埋在心里,谁曾想,竟是自己的夫君又平白添了忧虑。“旻旻,这事,我还要再想想。”杨旻正在李世民身后给他系腰带,被这冷不丁的一言,乱了心动,竟没有扣上金带钩。
      没有杨旻的回答,李世民急忙回头,这个决定,他需要认可,他需要确定,他确确实实需要杨旻的助力。
      凌乱的相视,忽然,杨旻笑靥如花,拎起李世民的腰带举到他面前:“又短了,陛下若再不清减些,怕是以后也只能坐小與,要走不动了!”
      皱起眉,瞪着眼,李世民像是要恼:“怎么可能?!我看看,这可是新作的革带!”明明要去拉扯腰带,生生拉入怀的却是拿腰带的人儿——二郎,真的不甘心,就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吗?
      “新的?……呀,我拿错了,拿成七年做的青玉革带了。”言不由衷的挣扎之后,杨旻审视着手里的腰带,喃喃细语,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都忘记了,前年你就说胖了,用不了了,转手送给阿难,谁料他用着还大,只好一直在我这放着……还好好的,去留却都不能……”
      “旻旻,你若不愿,便作罢,再想别的法子……其实,我也不愿。”搂了又搂,李世民说了心里话,只消杨旻一个肯定的嘤嘤,他便立刻义无反顾,然后沉默之后,却是不同的回答,意料之中的轻弱,但是却直击心魂:“……二郎,我愿意!”
      “可我真的不愿意!”李世民真的恼,杨旻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附和他?是他们历经考验才得来的幺儿?就这样放手吗?放开圈住的臂膀,杨旻浅浅笑着,立在对面,歪头欣赏李世民的脾气:“我们说好了,这样做,对阿逸好不是吗?”
      被抢了白,李世民暴躁的抢过杨旻手中的革带,狠狠的摔到地上:“你知道过继意味着什么?从此以后,他不能住在亲娘跟前,不能管他的亲娘叫娘,不能……不能叫我‘耶耶’。”忽的,这个久经沙场、指点江山的铁血男人,竟颓然了。
      杨旻由着二郎发泄,愤怒也好,烦躁也罢,甚至有些可怜他——强者无助时,该比弱者还要脆弱吧?只是“过继”一个儿子,即使是他们的儿子,二郎,为什么这么抗拒呢?真不像往日里那个豁达开朗的二郎!杨旻并没有那般强烈的失去感,虽然,李世民的话,也会让她失落:“是的,可只有这样,阿逸能平安健康。我们可以一起,看着他长高,变的像耶耶一样结实强壮……他会长大的,会像阿难、阿育那样开府远行、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他总有一天要离开你我,他的人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你我眼前……何况他现在不是还住在宫里,还没走呢。”
      “……这是要玉牒造册,告祭家庙,诏谕天下的。到那一天,阿逸就不再属于你和我了。”一字一句,一针见血,李世民眼中闪着委屈的泪光,“我就要先搁着,阿逸还小,等到他封王再说。”见杨旻无所表示,李世民才稍觉自己险些失态,百般无奈为自己又寻了余地:“先且让他在德清观住着,阿逸还小,总得有个过程。”
      也许,这才是一个好的决定吧?杨旻幡然醒悟,自己其实应该“附和”二郎让他好受一些,“过继”本无恙,只因逝者故:“都听你的……明天,我想去探望母亲……挺好的一根带子,又叫你把玉给摔出来了,我叫尚服局给修修……”
      都说伤春悲秋,真道是个毫无征兆的莫名愁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过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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