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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诅咒(1) ...

  •   天还未亮,尚药局的两位奉御、四位侍御医全部聚到了淑景殿,至于主药、司医、医佐更是数数,而两名咒禁师则带齐了咒禁工八人、咒禁生十人,吟唱施咒、蹈舞驱魔。
      “国”在“家”之前,可是两仪殿内的李世民,已经心不在焉——每日一朝,昨天见李福,父子还说说笑笑,一问一答,儿子像模像样,怎么就突然病的如此凶险?!坐立不安从天黑熬到天明,早朝一下,李世民便匆忙赶至淑景殿——牵挂之人,又何止阿逸一人?
      杨旻半宿未能合眼,待在儿子身边一步不敢离开,神色忡忡,一语不发,都不曾抬头看他一眼。李敭原本蔫在弟弟身边巴巴看着,见到父亲进来,嘴一瘪、鼻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直掉,看的李世民心里直发毛——难道阿逸大事不好?
      正在心无旁骛给李福把脉的太医令巢谨望,并不因为皇帝的到来而虚礼分心,蹙额皱眉,只道是李福病不简单——巢家兄弟四人,全部子承父业,传世医道,以长子巢谨望医术最为精湛,更是太医署里首屈一指。
      李世民未苛责巢谨望对他的态度,在杨旻身边捡了一处坐下,也好仔细看看儿子。杨旻也失了精神,除了一遍又一遍的为李福换凉巾退热,即便只有少许,也盼如此能减轻儿子的苦楚。李世民用指背贴了贴李福的额头,烫的吓人,儿子整个小脸烧的通红,看得李世民心疼难掩,硬是憋成了一肚子的无名火,却又没处可发。
      李敭挪到父亲身边,紧紧帖上李世民,怯怯道:“阿逸刚才吐了……”李世民圈着女儿,叹了口气,忐忑的无言以对,唯有等待太医最后发话——此时,皇帝也只能这样束手。
      终于,巢谨望撤了手,收好切脉所用的枕垫,又瞧了李福的舌苔、眼白、肤色,然后出殿去查验了李福的排遗秽物,方才净手回来对李世民致礼:“回陛下,是……伤寒!”
      “……属哪一经?”李世民抽了一口凉气,抓住了淑妃握拳的凉手——杨旻已经懵了。
      “高热汗出,畏寒畏热,脉沉且大,舌苔黄厚,小便不利,大便硬结,邪热内盛,来势汹汹,实为阳明腑证与太阳经证并发,故而凶险的很,不可谓不严重!但是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巢谨望略略停顿,将医理病症长话短说,“紧要的是,这些病症不该在一个孩童身上,如此爆发。臣行医至今,从未见到如此古怪的症状。”
      “……用药吧,先把热退下去!”李世民定了定神,没有接话,轻声敷衍过去。
      “有多严重?不能治?”杨旻呐呐自语,难以自持。
      “……可以试一试,若以大承气汤攻之而后疏导调理,诚为可行。只是大承气汤,下药恐怕有些猛……”巢谨望寻思再三,欲说还休。
      “你是医令,病人你说了算!”李世民故作不咸不淡道,却在一旁的杨旻突然甩手道:“‘猛’要怎讲?你说清楚!”
      “从十三皇子常日平安脉的脉案来看,十三皇子肠胃有燥屎已非一日。主理刘医正也早有所备,顾虑皇子年幼,故而用药温缓欲化解之,不想仅仅压制未能除根,反而郁积以致加重。事已至此,臣打算用成人之总量分成两倍之份数给十三皇子服下,后必大泄,将热毒尽除之后再医疗调理,否则,已是急病,如若耽误,演成厥阴,那便难说!只是这‘大泄’,十三皇子能否扛得住……”淑妃面色不善,如此发难,巢谨望多少有些准备,镇定片刻还是从实回答。
      “扛不住会怎样?”杨旻不喘气的追问,此刻心神已乱,李世民连忙稳住她:“旻旻,你别担心,阿逸会好起来!
      “不行,我一定要问个明白!”杨旻有些歇斯底里,泪水更是滚滚而下。
      “旻旻!”李世民抬高声音,强迫杨旻正视于他,“我们都讲讲道理,好吗?阿逸这么小,现在病已经急在眼前,如果太医用药,你还瞻前顾后这般相扰,耽搁了病治,到时后悔都来不及——儿子等不起!”
      “阿逸、阿逸会……”杨旻双手凉的吓人,满眼的绝望,竟晕了过去,一直不敢吱声的李敭登时被吓的大哭。如此这般,李世民也一时手足无措。好在巢谨望就在一边,略一诊治便晓杨旻只是受了些刺激,并无大碍,目下稍微休息便可缓过来。李世民点点头,抱起杨旻,叫上女儿,又传唤按摩师和针师相随,只道:“巢谨望,朕做主把儿子交给你了!”便出了李福的寝阁而去——各就其位,便是最好的处事。
      针师在给杨旻用针,泪痕未干的李敭偎着父亲,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轻声问道:“耶耶,娘为什么那么害怕?”
      “阿逸病了,娘当然害怕了!”李世民一边帮女儿擦眼泪,一边微笑道。
      “是怕阿逸会像代王和江王那样吗?”李敭眨着眼睛,告诉李世民她所能想到的最可能的原因。李世民立刻僵住了笑容,许久才道:“……也许吧。”
      “我也怕……”李敭扑进父亲怀里,眼泪汪汪。李世民顿时被女儿惹的眼眶发酸,却要强作无事,安慰李敭:“阿逸会好起来的!”
      “我不要阿逸死……”李敭哭道——巢谨望的话她全听见了。
      “阿逸不会死的……”除了徒劳无益的自我暗示,李世民真的找不出新词可以既满足女儿又满足自己。
      “耶耶是皇帝,又不是神仙……”李敭突然抬起头,竟是似是而非的质问父亲——精准而凌厉,一语中的,李世民连自嘲都苦的尝不出别的味道:“是啊,耶耶不是神仙……这些日子,锦那多陪陪娘,多陪陪弟弟……”
      “呜呜呜……”谁知,李世民语音未落,李敭哭的更加厉害,越发搅扰李世民的心绪,愈演愈烈逼迫他措手不及,终于引爆了刚才的邪火:“行了,别哭了,没完没了!”
      所谓雷霆震怒,龙鳞逆起,李敭断断不敢再多放肆,收声垂首,强忍委屈。此情此景,却又叫李世民顿生悔意,把这莫名又无端撒到了女儿身上,实非丈夫所为。可事已至此,李世民纵使多说已然无益,更加无趣,鼓鼓两腮,黯然离去;走前瞧了女儿一眼,都没得到正眼的目送,真是祸不单行。

      李世民心情烦闷已极,又没人可以去说,冷不丁瞧见身后浩浩荡荡的随从侍女,气更加不打一处来,拧着眉头开口就叫他们全滚远点。要命的是,陈祥来唯独十足的黏人,保持十步的距离不离不弃,不言不语。如此这般,李世民好气又好笑,终于忍不住问道:“朕的话你没听见?”
      “陛下目下需要人泻火,唯臣可为!”陈祥来低眉顺眼道。
      “朕要泻火?对……”被陈内侍这样不轻不重的顶了回来,李世民的伶牙俐齿,钝了。
      “陛下可要有所为?”陈祥来转言便是循循善诱,果然奏效,李世民点点头:“噢,说来听听!”
      “恕臣斗胆,譬如,大兴善寺?”陈祥来瞥瞥皇帝,轻轻一点,看似无所关联,然而李世民沉吟良久,竟首肯了:“……嗯,介日智禅师正在清修,若他能出面,淑妃或得片刻安宁!”
      “臣这就去办!”受了旨意,陈祥来即刻就要告退,又被李世民叫住,叮嘱了一句:“不要用强!等等,多准备些香火去……”陈内侍抬头朝皇帝踏实一笑,李世民便挥手随他,自己晃荡散心,漫无目的。
      不知不觉,一阵带着土腥味的凉风,拂过李世民的面颊——已然是咸殿池边,临湖殿就在眼前。李世民立了一会,迟钝的盯着凌驾于水面的宫殿,越发的费解——父亲,以前最喜欢这里,总说这里水榭红窗、燕转莺啼,最是叫人忘忧无虑!
      李世民的嘴角不觉一抽,厌恶的很想逃离,脚步却不听使唤前迈,一路跌跌撞撞的进得殿去。殿内没有人,高祖大行之后,这里被废至今,因为李世民不喜欢这里——陈设十二年如一日,倒还干净。“还有人打扫!”李世民突然一阵放松,继而欣慰,感觉极为古怪!
      编钟依旧完好,李世民拿起了钟锤,随便捡了一枚,轻轻一下,悠长的泛音且行且远,宛如数不清的记忆丝线编织成的蜀锦……

      父亲突然派人来请他,说想一家人聚聚,就在临湖殿,阿音、阿泽、小雅、絮容都在,还有孩子们!
      迟疑着,留在临湖殿的入口,往前是一条遥远的长廊,然后,拐弯往回走相同的遥远,红窗白墙的另一边,可以听见父亲的笑声,爽朗且单纯,接着便是孩子们叽叽喳喳,围着祖父你一言我一语的喋喋不休,父亲时不时的附和……曾几何时,有过这样简单的天伦颐和?李世民竟停住了,若有渴望已经漫长的没有知觉。
      “二郎在外面?怎么不进来?”李渊忽然高声唤他——父亲,怎么知道他来了?“二郎”……说不上来的情愫,撞击自己的灵魂,怔忡落魄,不知应还是不应。
      “承乾,去把耶耶叫来。”父亲温和的吩咐,不及承乾回答,便闻一片幼声此起彼伏:“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只闻其声,可以辨别的出小祐、阿育、七郎、贞儿的声音——阿难和青雀不在?不是说在京的皇子们都来了吗?又闻父亲开心的大笑道:“好好好,都去都去!”
      “哦……”伴随着欢呼雀跃,凌乱的脚步,奔向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诅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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