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化尘（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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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好厌胜”一案的主审，只有大理卿唐俭一人，正是李世民的意思。
唐俭此人，可谓李渊、李世民两朝心腹功勋之臣，甚是可靠！早在大业末年，他一边与李渊有旧，一边又与李世民忘年，加上刘文静一共三人，常在一起私议天下甚欢。高祖举义兵，李世民为渭北道行军元帅，唐俭是他的司马；武德年，独孤怀恩谋逆，唐俭密遣亲信刘世让将怀恩之谋奏闻于浮舟将入蒲州的李渊，救驾高祖于千钧一发；贞观四年，李世民兵发突厥，唐俭出使颉利王庭，承天子圣命，树邦国威仪，迎隋室回京，定归款大计，懈虏兵威力，助卫公破敌，谓之纯臣！此番，李世民不愿将事情声张，欲悄悄审讯好姬，唐俭真是不二人选——事情就是这么巧，唐俭此时正兼职“大理寺卿”！
守卫的兵士，对待好姬还算客气——好姬倾国之貌，楚楚动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凭谁看了，也不忍心呼来喝去这样一个少女——理由说来，虽然不齿，却也是常情！被提审至厅室，好姬低眉顺眼，恭敬有礼，唐俭左瞧右看，怎么也想不出这样一个小娘子居然“厌胜”！打量再三，唐俭开门见山；谁知，好姬看似温婉文静，面对唐俭的提问，不论好话歹话，就是沉默不语。刑讯逼供，非用法正道——唐俭起先也踌躇了一番，既然君王没有给出审问定案的时限，不如先“磨”下去；再说，此事涉及皇子宗室，断不能大意！就这样，唐俭和好姬僵持了五天，好姬仍旧不开口，唐俭这老小子却好像卯的很过瘾，唧唧歪歪的大道理一堆一堆，真正做到了“诲人不倦”！好姬不时眨着纤长的睫毛，转着精灵的眼珠，看着唐俭踱来步去，滔滔不绝，忍耐再三，终于忍不住“咯咯”出声了——这下，唐俭也乐了，总算有音了，这就有戏了！
唐俭连忙抓住机会，试图有所突破，好姬心知肚明，笑罢燕语道：“大理卿不必再多费唇舌，小女确实用术，不过绝非祸害。信疑取舍问心无愧，小女但凭朝廷发落。”被好姬这通抢白了去，饶是唐俭能言善辩，一时也哑口，挫败之余，只能将实情禀奏李世民。这下，换做皇帝沉思揣测——终于，李世民决定自己亲录，而且，还邀了淑妃一起。
御审那日，机要清闲，李世民早早去了西洲，和杨旻共进午膳。李世民散淡的入了内室，却见杨旻穿了一身淡黄，长及脚踝的乌发披垂，亮滑有如墨缎——杨旻手上把玩着花钗，正对着铜镜发呆！看见了皇帝，原本正在等着给杨旻梳头的婢女连忙施礼，知趣的先退到了一边。李世民轻轻走到杨旻身边——那日帝妃冷语已有七日过去，再次相见，皇帝表情轻松，淑妃眼神迷蒙。李世民凑到杨旻身边，对着铜镜凝神了片刻，皱了皱眉头，突然笑出声来：“才起来？还没睡醒？”
“嗯？……嗯，已经洗漱过了！”杨旻正在神游太虚，毫无察觉李世民的到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早……噗嗤，我的旻旻呦，要吃午膳喽！你这样不修边幅，等会叫儿子看了去，岂不是失了亲娘的‘威风’？”李世民坐到杨旻身边，搂着杨旻，嬉皮笑脸贴面道。
“昨个，我就叫阿育今天不用来了。多大一个小子，天天在娘身边赖半天，有什么出息，又不是阿逸！”杨旻白了李世民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花钗。
“也好……锦那呢？平日里就她嘴抹蜜擦油，几天没见，还真有点惦记。”李世民笑着，左顾右盼道。
“带着阿逸，和曼曼一家子到凝碧池钓鱼去了，昨晚就跟我说了，今天一早就出去了。”杨旻拿起犀牛角梳，歪着头，一边梳云一边道。
“我说你怎么懒到现在……也怪我不好，知道你上午爱瞌睡，啰嗦了一句，就吓唬的儿子天天早上跑来搅了你的好梦！”李世民讪笑着，对杨旻左瞧右看，“没想好梳什么发髻？”
“嗯……你给挑个？”杨旻应景的递了个“询问”眼神过去。
“我想想……你喜欢高髻，那就梳个‘回心髻’如何？”李世民捋了捋自己的虬髭，眨着眼睛笑纳道；杨旻顿了顿，答道：“‘回心髻’……没有合适的珠花细钗！”
“怎么没有？！上个月，我送你的‘升月流云’，不是正合适吗？那‘灵蛇明月’还是儿子特别孝敬给你的随州物华！而且，现在金菊正绽，叫人剪些黄微，缀于发髻之间，跟你这一身多般配！”李世民很不乐意，说的头头是道，还在杨旻的发间比划着，眉眼间得意洋洋——今年七月间，李恪精挑细选，命人专程送去洛阳八颗世间罕有之“隋候珠”，专备母亲来月生辰贺礼。这八颗“隋候珠”大小不均，晶莹剔透，流光溢彩，耀眼夺目！李世民观之也爱不释手，便亲自选定草样，命尚服局司衣所，以这八颗“隋候珠”为体，打造了一支宏大的金银盘丝镶珠彩云钗，名之“升月流云”，送给杨旻做生日礼物。杨旻素口略弧，杏眼含笑，矜持不语，潜带俏皮，看的李世民心中酥软发痒：“这样看我是怎么个意思？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杨旻“有口无心”。
“……‘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祥来，命人速去园中给淑妃剪些黄微，要欲开未开、大小错落的那种，快点！”李世民心有戚戚焉。终于在午膳前，杨旻依照李世民所喜，香奁栉掠，盘髻插钗，金花点衬，贴黄描眉，顾影镜前甚久，一直臭美到李世民受不了使劲点头、连连称美才罢休。
当日午膳，帝妃之间亲密无间，笑语不断，完全看不出来多日来的不快，更加叫人想不到下午还有狱事——陈祥来一路看来，心里也直嘀咕，不知道这两位贵人心里都装着什么心思。
这样，时隔半月，好姬重新踏进了丽绮阁的偏殿，并无闲杂人等，只留下杨崇敬和陈祥来宿卫在殿外，有事便唤——陈祥来不过公事公办，对好姬说不上感觉；可是杨崇敬却算半个“家里人”，已知妹妹身故，悲伤之余，更加认定事出好姬，再见她时，掩饰不住对她的怨恨神情！
好姬对杨崇敬熟视无睹，兀自进殿，稽首叩拜，得了许可之后，正襟危坐。杨旻熟视无睹，看不出情绪；李世民全无怒色，更是出奇随和，一开口，首次当面评价好姬：“不论男女，朕也算阅人无数，第一次看见你，便觉得你确实非常与众不同……阿难对你倾心，眼光果然独到！”
“谢陛下谬赞！”好姬脸颊一羞，低眉答道。
“朕若称赞，从来不谬！世外芳华，不落俗尘；深奥近人，雍容天成——旻旻，这丫头倒是有几分像你！”李世民居然对杨旻顾笑起来，杨旻略略莞尔，却是不答。如此，只叫好姬不明白：“……陛下，不是来审问小女的吗？怎么反而夸奖我？！”
“哈哈哈……大理卿审你多日，你一连沉默，最后扔下一句硬邦邦的‘问心无愧’，也不曾催促；怎么这会，反而耐不住性子了？”李世民言语耐心，眼神鹰一般的精明和冰冷。
“……陛下日理万机，亲临拘问，何不直奔要旨？”好姬抬头迎视，看在眼里，心中一沉，从容而答。
“如此也好！袁天罡和李淳风已经验过，不认为你‘害人’，相反，你是在‘救人’，你承认吗？”李世民忍不住心中赞许好姬的沉着，便不再和她兜圈子。
“呃……嗯，小女不否认。”好姬回答的，却不直接。
“朕，相信他们，也相信你！”李世民却很直接，“不过，朕对你的‘救人’之术很感兴趣，你愿意对朕说实话吗？”
“陛下，想听什么？”好姬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三件事——第一，你为什么要选在九月望日施法？第二，你留出紫微庶子、后宫两路，与何人有关？第三，你是怎么得到吴王妃的‘生辰’？”李世民不紧不慢的逐一伸出三根手指，跟跟直指要害。
“按照星轨和占卜所示，吴王妃的阳寿已到了劲头，止于九月望日，所以小女选择在这天施法……”好姬的声音，越来越弱。
“嗯，还有两个呢？不愿说？”李世民眯着眼睛，饶有趣味的看着好姬的声音弱到无声，“好吧，朕替你说，庶子与吴王有关、后宫与淑妃有关；是吴王给了你王妃的‘生辰’，对不对？”
“……不全对！” 好姬，很踌躇。
“哪里错了？”李世民咄咄逼人。
“后宫，与淑妃无关！”
“那与谁有关？”
“……我！”
“你？”
“我，一直住在大内之中，紫微在天，宫城在地，所以……”好姬轻声的说道，李世民低沉的打断了她：“撒谎，非你所长！”
“陛下……”好姬暗自吃惊，李世民如何明察秋毫？
“朕要听‘实话’！”李世民向前欠了欠身体，特别加重了语气，“将紫微与安州相连，到底是何用意？”
“……皇孙存世只有三个时辰，我将庶子连到皇孙的命星上，是……是……”不知不觉，好姬在李世民压迫的气势面前，动摇了。
“是什么？”
“是为了……给皇孙续命线，推迟命星坠落的时间！”好姬咽下一口唾液，从实答来。
“就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愿说？”
“因为……因为皇孙的命线要延长，就要拿别人的命线去接，也就是说，皇孙命线增加的长度，就是给他续命之人命线缩短的长度……给皇孙续命线的，正是吴王！”好姬如实说来，满是无奈。可是，这个答案，却叫帝妃二人同时错愕——真相，往往叫人哑口无言。
“……那‘后宫’是在给吴王妃续命线？”一直未开口旁观的杨旻，已经了然，“如此说来，倒也是功德一桩！”
“小女不敢折损夫人，‘尾宿’确是小女自己——续命需要用血！”好姬连忙顿首谢罪。
“你，打算续多少给她？”杨旻，不置可否，温和道。
“……全部！”好姬小声嚅嗫。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化尘（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