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辅流云之八水吟》孤不温柔

24、秘密（1）

　　在山舍耽搁了一夜，李恪带着好姬第二天还才回到长安，已经出了正月。杨惜亲自在府前相迎，一见好姬，虽然同为女人，也不禁称赞她的美貌，热心的给好姬安顿住处，梳洗打扮。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杨惜笑盈盈的拉着好姬来到李恪的书房，叫他看看“新来”的羞涩新娘子——脱下古朴深衣，换上锦绸襦裙，高挽漆发，点缀花钿！好姬焕然一新，与杨惜同处，一个淡然娴静，一个优雅娇柔，所谓齐人之福，李恪足以自鸣得意！
　　杨惜与好姬一见如故，晚饭时直叫好姬不要拘谨，问了她的姓名家世。好姬只将对李恪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唯一补了点，是她的姓名——姓“赵”，名“婳”！李恪一琢磨，《博雅》有云：婳，好也！怪不得叫“好姬”，只是这“赵婳”，念起来很是拗口，不如就叫“赵好”，反正“好姬”他也叫着惯了。于是，好姬入宫的名字，定下了。

　　第二天，杨惜便带着好姬进宫，路上不断叮嘱好姬在宫中切记谨言慎行，凡事一定要小心仔细；好姬在宫中如需特别所为，一定要得了恩许才可有所为，不得自作主张，出了纰漏，便是吴王也无能为力；吴王即将出藩，届时不在长安，王府之中，留樊庆远关照，真有急事可以通过兄长杨崇敬交代给庆远去办——樊庆远，贞观七年在齐州跟别人贩私盐，商贾之间分赃不均被告发到官府从而事发，被判了流刑。李恪念其是初犯亦是从犯，只为母亲治病，专门奏陈回京为其求情减刑，悯其孝心；为此，每个月李恪还给钱一贯，供他赡养母亲，直到樊庆远刑满为止，即使是李恪调离齐州之后，仍然交代当地的官员照办。
　　于是，樊庆远便在齐州官署服役三年刑满，去年母亲病故安葬之后，寻到长安吴王府来，求见吴王，只言今生为吴王驱遣，万死不辞。李恪见他胆大心细，忠孝义恭，不嚼舌根，又非京中人士，便把他收在府中，引为心腹。

　　贵妃韦珪、德妃阴弘雅正坐贵妃正寝就日殿，接待杨惜和好姬；贤妃燕宸偶感风寒，几日一直在熏风殿休养故未加过问。好姬进退有度，举止得体，犹如天成，两位内宫一品皇妃细细打量来啧啧称奇，道是吴王这朵鲜花摘的，确是人间国色，难怪万般上心。
　　贵妃出身“韦曲”名门，世代勋贵，本人又是才貌俱佳，想来好姬光有相貌毕竟不够，故而询问了好姬都会做些什么。好姬略一思量，只道自己居于山野，山间花草芬芳无数，从小耳濡目染，故而熏香用的好些；女红也会，只是不精；烹饪之道，更是差强人意。谁知，韦珪和阴弘雅听完，却掩面大笑，一旁的杨惜也忍俊不已，连忙提醒她，两位皇妃是问她的才学。好姬红着脸说，诗文尚可，墨书稍佳；瑶琴围棋，自娱常乐，不敢称道。
　　韦珪微微颔首，心下满意，与阴弘雅略一交头，便以尚寝局目前缺一个事“设”的女史，既然好姬擅长熏香，人尽其才，派她去尚寝局做个“女史”。阴弘雅忍不住打趣，在尚寝局做事，也于日后有益，说罢，便咯咯的笑起来。韦珪和杨惜，也直掩口胡卢。好姬完全不懂宫中的典制，眼见两位皇妃和杨惜这么欢娱，一脸茫然。不一会儿，一位尚寝便前来听命，韦珪吩咐她这几日多多指教好姬，叫她尽快了解，但不可苛责，更不得刁难。看出好姬面有怯意，阴弘雅安慰她宫中虽有规矩，并不难为，皇帝二月初八起驾前往洛阳，到时好姬不用相随，去大兴善寺侍奉淑妃即可。然后，尚寝施礼告退，好姬便随尚寝而去；走前杨惜突然上前，对好姬耳语片刻，好姬先是略一吃惊，随后又与杨惜相视一笑，点头算作告别——还有三天，吴王便要之藩，会有段时间见不到了。
　　好姬走后，韦珪和阴弘雅又留了杨惜聊了会家常，不忘问杨惜刚才跟“情敌”说了什么，把好姬哄的眉开眼笑。杨惜只道，淑妃是吴王生母，以后可是家母，这是两位皇妃的美意。说罢，韦珪和阴弘雅开怀大笑，一个劲的说吴王命好多福！

　　李世民原也要去凑个热闹，看一眼这个勾去儿子心魂的美人到底美到何种程度；谁曾想，一张小纸片先把他的心魂给勾去了，顷刻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掌上明珠来信了，直吵着要耶耶接她回来，在大兴善寺已经呆不下去了，快闷死了。这可不得了，再美的美人也赶不上锦那十分之一，再说早就答应了女儿带她去洛阳，没几天就要启程了，李世民赶紧叫杨崇敬去大兴善寺，把皇十七女李敭给接回来，顺便把皇十三子李福也接回来，就说是敕命。
　　也怪杨崇敬多嘴，问了句要不要把淑妃一道接回来，李世民稍显幽怨，只说了句“再说吧”。杨崇敬心下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从命去了。
　　午时，大半个月没看见的宝贝女儿，活蹦乱跳的又飞回来了。李敭牵着李福进甘露殿时，秘书监、永兴县子虞世南正在殿中，论书兴浓。已近耄耋之年的虞世南是前隋内史侍郎虞世基弟弟，亦为当朝书法大家，李世民常与之切磋书翰，甚为恩厚，正是晡膳时间，李世民便留虞世南同食。

　　李敭虽然活泼好动，却极会察言观色，见殿中有外人，亦在大兴善寺用过素斋并不饿，便不叫通报，自行带着弟弟等在侯殿，对阿逸声情并茂的讲述这几日道听途说来的坊间传奇，姐弟两玩的好不高兴。半个时辰之后，虞世南退出殿外，才发现公主皇子为他屈尊，连连谦让；李敭言笑晏晏，只道自己和弟弟是晚辈，原是应该的，何况至尊亲礼。施礼之后，进殿去了，已经再无外人，李敭略一欠身，道了声“拜见陛下”，不待李世民开口，便扑到父亲身边。十三皇子李福却不然，仍是乖巧的跪在一边。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膝盖弯了弯就算是给耶耶行礼了？耶耶还没叫你起来！”李世民蹙额道，站在一旁的陈祥来也窃笑——皇宫上下，最叫皇帝心爱并头疼的就属十七公主。
　　“哎呀，一回来耶耶就训人……锦那想耶耶了嘛，所以就等不及那些规矩礼数了。”李敭吐着舌头，对李世民俏皮嫣然，半分惧色也没有。
　　“你这闺女……你娘一点都没说错，是得管管了，不然以后怎么嫁得掉！”李世民失笑，食指直点着女儿脑门。
　　“嫁不掉就算了，反正耶耶养着，对吧，阿逸……来啊，还跪着干嘛！”李敭满不在乎。
　　“咳咳……这更本事了，帮着耶耶吩咐了？”李世民正色道。
　　“……哼嗯……臣拜见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年无期，康泰无极！这下够不够啊？”李敭小小白了李世民一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跪到弟弟身旁，有板有眼大声道。
　　“耶耶说一下就赌气，脾气跟你娘越来越像……”李世民长叹，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
　　“还叫不叫女儿跟弟弟起来啊？”李敭嚷嚷。
　　“叫叫叫，来耶耶身边坐……嘴别撅了，再撅可以挂毛笔了……”李世民赶忙承应，李敭拉着弟弟一起起来，坐到李世民身边自顾生气，就是不理；李世民便把小儿子抱到怀里，慈祥问道，“阿逸，你十七姊姊不理耶耶了，那算了，我们两个说话。阿逸在大兴善寺都学了什么，说给耶耶听听。”
　　“嗯……师傅们说的好难，阿逸不懂，就记得娘教的，想求功德，就要修身……养性。”李福只有三岁，会学话说，可是意思就迷糊了。
　　“那怎么修身养性呢？”李世民循循善诱。
　　“嗯……只做好事，不做坏事。”李福转转乌黑的眼珠，幼音稚气。
　　“什么叫好事，什么叫坏事，阿逸知道不知道？”李世民笑眯眯的继续道。
　　“就是……耶耶和娘允许阿逸做的事就叫好事，耶耶和娘不允许阿逸做的事就叫坏事。”李福小脑瓜转的很快，童言说来抹的李世民心坎舒服。
　　“恩，那现在十七姊姊跟耶耶赌气叫不叫好事？”原来李世民是“耶耶教儿，意在爱女”。
　　“不是。”李福很顺李世民的意。
　　“为什么呢？”李世民瞥瞥女儿，会意的坏笑。
　　“因为，给耶耶行礼，是应该的；耶耶允许姊姊平身的时候，姊姊才应该起来。现在姊姊没有得到允许就起来，就不好；得到允许起来还跟耶耶赌气，就更不好了，娘会责备的。”李福很讲道理。
　　“锦那，听见啦……”李世民适时的提点女儿。
　　“好，我跟耶耶赌气不对，女儿认错；不过，阿逸这个小坏蛋，以后别来找我玩。”李敭“冷眼”瞧着父亲和弟弟“一唱一和”，终是忍不住轻轻捏了弟弟的鼻梁一下，“威胁”道。

作者有话说

　　诚挚感谢读者大人御览！
《新唐书.百官二》六尚，亦曰诸尚书，正三品；二十四司，亦曰诸司事，正四品；二十四典，亦曰诸典事，正六品；二十四掌，亦曰诸掌事。……诸司诸典，自六品至九品而止。
尚寝局：
尚寝二人，掌燕见进御之次叙，总司设、司舆、司苑、司灯。
司设、典设、掌设各二人，掌床帷茵席铺设，久故者以状闻。凡汛扫之事，典设以下分视。有女史四人。
司舆、典舆、掌舆各二人，掌舆辇、繖扇、文物、羽旄，以时暴凉。典舆以下分察。有女史二人。
司苑、典苑、掌苑各二人，掌园苑莳植蔬果。典苑以下分察之。果熟，进御。有女史二人。
司灯、典灯、掌灯各二人，掌门閤灯烛。昼漏尽一刻，典灯以下分察。有女史二人。
说一下我文中的设定：
太极宫诸殿，大多是四合院的设计，南有殿门、北主殿阁、东西偏殿这样布局。说起来，每殿空间还是很大的，可以称得上是“套间”。
皇后，妃（正一品，定制四人），一人一殿——皇后，立政殿；贵妃，就日殿；淑妃，淑景殿；德妃，望仙殿；贤妃，熏风殿。以上诸殿，全是太极宫真实殿阁，属于内廷；但是除了立政殿之外，其他四殿史料不载何人何用，我权且拿来一用。
还有，李世民在贞观三年四月以前住东宫，他的住处根据胡注本的记载，在东宫西面内坊长生院，“长生”二字，特指皇帝或太子的寝处。东宫内坊共有七个院落构成，目前除了“长生院”之外，其他皆不知；我把皇后与四妃也全部安排进了内坊各院，“倚华院”是我编的。
嫔（正二品，定制九人），婕妤（正三品，定制九人），三人一殿；
美人（正四品，定制四人），共一殿；
才人（正五品，新唐所述不清，定制有五有七，我折中取六），共一殿；
宝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全部住在掖庭宫，不在京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