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别枝》蜜糖豆

22、魂铃

　　有梦来兮，归我魂兮，不知梦兮，何以巧兮？画工为汝兮，浅唱悠悠……

　　芳华的梦里一直响着这首歌谣，女童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谷，空灵寂寞，似乎是在呼唤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牵我梦回，不待其眉，既已不往，何须汲汲……

　　女童似是从河边站起，裸露着白皙的脚丫，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似是在质问，又仿佛在谴责，芳华只觉在梦中已是无处可避，无处可逃。

　　“啊!”芳华发出短促的一声呼叫，倏地睁眼，从梦中惊醒。梦里女孩的落寞神情似乎就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

　　芳华又发了一会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棚顶，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是突然一个翻身，滚下了床。
　　恩，今日该是好好的看一下齐远的状况了。芳华洗漱的时候想到。

　　一提到齐远，芳华只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似是感动，又似是……疑虑、。不得不承认，对于齐远，芳华对他总归是没有完全放心过。但不管怎样，芳华的动作却是愈加快了。

　　齐远的脸色依旧是那般苍白，但奇怪的是，经过一个晚上，毒素似乎并未怎样的蔓延，不知是不是错觉，芳华甚至觉得，那毒素，似乎清减了些……

　　“可有给公子用药？”芳华皱着眉头问身旁的老妪。“回夫人，用过药了，公子今日的情况比昨日要好，已经不会呕药出来了。”老妇人在一旁慢条斯理的说。

　　听到这样的回答，芳华的心里好受了些。她一度以为齐远会因此丧命，心里也很是担心。却未想到，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齐远分明有着好转的迹象，就连随兴的医师都大感惊奇。明明是无可医治的人，偏偏就好像能够自我恢复一样。

　　“照看好公子，有什么状况及时告诉我。”芳华吩咐了一声，娥眉轻蹙着，款款转身出去了。

　　才到了正厅，早膳还未来的及用，就见黑鹰急匆匆却面带喜色的跑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盒子。

　　“夫人，城主给您带了东西了！”拍了拍衣服，黑鹰扬了扬手里的盒子。

　　“哦？带了东西来？”芳华一脸惊诧，有些不确定的接过了盒子。这盒子用红漆封着，看着笨拙，拿在手里却不沉。芳华转身回到内室，屏退了众人，小心的拆开盒子，心里竟还存着三分小小期待……

　　金江城府。

　　“主子，东西已是送到桂苑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跪在洛城面前，双眼因许久未得到休息而不满血丝。“那位半路出现的男子身重剧毒，一直昏迷着，夫人……夫人……”突然间不说了，有些惊惶不知所措。

　　“说。”洛城的声音就像天际的海水，沉静安宁，听不出情绪。

　　声音轻了轻，“夫人对他很是关心着，不仅一路同车，寝室一墙之隔，每每出入房间，也定是先去看望他。”黑衣人说完，只觉得周遭空气一下子就冷掉了，就连几尺外那口池子中鱼儿摆水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下去吧，继续派人保护夫人。”洛城说完便转身离开,，风打起衣袍，发出阵阵响声。

　　墙角处，一抹粉红。

　　薛雪莹无力的靠在墙上，满眼的无助和苍凉。这么放不下她么，她无力的沿着墙滑下，双手紧紧的抱着裸露的胳膊，微凉的风激起一片小小的疙瘩，精致的面容不复以往的娇俏，反倒是一脸沧桑。

　　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自芳华走后，她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博得一点点洛城的垂怜，却始终未果。她本还奢望着，洛城未遣送她走，定是对她不同的，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会一朝一夕间断了，本还想着，洛城只是利用芳华身份的特殊，不得不做戏于她，不得不冷落自己，本还想着，也许洛城只是一时迷了心窍，等着芳华不在他身边时，一定会记起自己的好……

　　一旁的冬雪见她如此，提着灯盏急急向前，“夫人，夜凉，您的腰受不住凉气的……”

　　薛雪莹听见，不但不起身，反倒用手抚着腰间，露出一抹醉人的笑意，双眼被浓浓的雾气笼着。“小时候，他就喜欢去偏僻的地方，一坐就是好半天光景，那次，也不知他从哪寻得了一个那般破旧的屋子，就在里面安静的看书，我找啊找，找了好久，连最喜欢的朱钗掉了都不知道。”薛雪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恍惚的笑。

　　“那是个下午，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他专注的表情，那么美好，我都不舍得打扰他，就在旁边一直站着，陪着他。”薛雪莹的笑，美得几近凄迷，“他发现我在他旁边时，气的不行，转身要走，我着急的去拉他，却不想此时，他身后的木堆就那么塌了下来，我急忙趴到他身上，重重的木块打在我的身上腰上，疼的我话都说不出来。”薛雪莹如扇般的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眸子低了低。

　　“他的眼里都是焦急和担心，雪儿你知道么，你知道么，那一刻，我有多开心，我第一次看见他没有再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受得伤，值了，即使再不能练舞，也觉得值了。”闭了闭眼，薛雪莹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

　　“那时便应知道，不是我的，总归不是我的，为什么要强求呢。”似是自言自语，薛雪莹扶着墙，一点点站起来，扯了扯身上这件极美的裙装，再美又有何用呢，他根本不在乎……使出浑身解数又能怎样呢，那人眼里若没有你，一切都不过是自恋自艾罢了。

　　一盏菊灯飘远，夜风里，总归有一股浅浅悲伤。

　　洛城轻抚着桌上的宣纸，手中的笔却如何也落不下去。眼前浮现的，是那人的一颦一笑。忧伤时的蹙眉，开心时，额头的莲花似乎都活了过来。明明不喜欢和自己同床，却偏偏每晚都摆出那番乖巧温柔的模样，明明自己很想出去玩玩，却非要找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还有被拆穿时，那小兔子般仓皇惊恐的模样……

　　洛城温柔一笑，眼里是不曾有过的明媚……

　　“主子，您切不可心软，您，难道忘了……”黑暗中，一丝清冷的女声从洛城背后响起。

　　洛城一惊，随即狼狈的闭眼。“出去！”狠声道。

　　“奴会出去，希望主子切勿误了正事才好。”声音停了停，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一声浅浅叹息。

　　洛城的手微微一抖，一滴豆大的墨珠落在宣纸上，晕开了一片。为何，为何……你要平白出现，扰我情绪呢……

　　再未犹豫，洛城下笔，字迹刚劲有力。

　　“阿满，今晚落宿薛夫人处。”洛城推开门，一脸冷漠。

　　阿满悄悄抬头望了洛城一眼，却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来，当即高声宣道，“玉雪院！”

　　另一边的薛雪莹听到消息后，喜不自胜，急忙擦干眼泪开始打扮自己，玉雪院在冷清了许久后，终于又热闹起来。这女人得宠与失宠，还不只在那人的一念之间。

　　芳华离开的第九天，薛夫人开始侍寝，颇有荣宠之兆。

　　再说桂苑之中。

　　那日芳华拆开盒子后，发现里面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红色铃铛，模样很是喜人。但转念一想，洛城该不会只为送一个小铃铛当首饰，便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研究了这个铃铛，可是无论芳华是摇啊，晃啊，甚至连摔都用上了，也未发现这铃铛有何不同之处，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认命的把小铃铛挂在手上。

　　当日天气正炎热，院子里摆满了水盆，芳华贪凉，笑嘻嘻的跑到一个水盆旁边蹲下，伸出自己白皙的一双手，轻轻的泡在水里，舒服的芳华眯起眼睛直哼哼。

　　“把手泡在水里凉快吧？”忽然，一道声音响起，芳华一阵恍惚，似是好久没听过那人的声音了，又突然注意到那人所说的内容，急急忙忙把手从水里抽出来，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模样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然而芳华将院子都看遍了，也未发现那人的身影，想想也是，他一个城主怎会跑到这里来，芳华不禁怀疑，难道自己刚才是生了幻觉不成?

　　“看什么呢，难道在找你夫君我？”又过了好一会，当芳华已经悲催的判定自己幻听了的时候，一道戏谑的声音又响起了。那语气，那声调，分明就是那人。这会芳华慌了，急急站起来。

　　“莫要害怕，”声音低低的笑起来，“此刻你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可惜啊，为夫却看不到。”

　　芳华此时总算听出了声音的来源，缓缓抬起手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串铃铛，表情很是纠结古怪。

　　“咳咳，这是魂铃，送你的，喜欢么……放心，这魂铃没什么别的用处，只是能够记录你的声音罢了。娘子你这一走就是月余，若是何时想为夫想的紧了，”声音此时突然变低，“就把你的思念冲着魂铃说吧，再让黑鹰给我送回来。”满是不怀好意。

　　芳华“扑哧”一声笑开了，亏他想的出来，想他？眼前又浮现了那双漆黑的眸子，此时那双眸子里饱含着戏谑之色。

　　“呸呸”芳华冲着铃铛做了个鬼脸。却又听那铃铛里传出声音，“娘子，别忘了先放在水里再用啊。”之后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想必又是放在水里停止收音了。

　　芳华双眼冒光，这，不就是现代的录音机么，而且还是不需要能源的。芳华对这铃铛真是越看越喜爱，足足又与它相面了好久，才又将它挂在手腕上。

　　魂铃，好东西。芳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