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之名》满杯豆粥

10、赵晨曦的思考题

　　云裳女装店里，赵晨曦在门口处晃悠，看看天色，到中午了，于是问许红娣：“吃点什么？”
　　许红娣头也不抬：“酸辣土豆粉，草莓刨冰。”
　　“天天这么吃，胃会坏掉的，换一样吧。”赵晨曦好心地建议。
　　“其他的东西没胃口。”许红娣无奈地笑笑，抬起脸，脸上有些倦容，是那种从心里直透到皮肤表层的疲倦。
　　“你看吧，吃辣对皮肤不好，长痘了吧。”赵晨曦说。
　　许红娣拍拍自己的脸，自嘲道：“这样的长相，长不长痘都没有关系的。”
　　“你心情不好吗？”赵晨曦道，“再平凡的人，也是有光彩的，要找到自己的舞台，发出自己的光彩呀。”
　　“好酸的话哦，牙酸掉了。”许红娣夸张地捂着腮，“你刚刚在背书吗？”
　　“没有，是杨梅说的。她给我出了一道……呃……思考题。”
　　“什么思考题？”
　　“就是问我的舞台在哪里，我的光彩是什么啦。”
　　“那你的答案呢？”
　　“不知道。”
　　“我们这样平凡的人也有光彩吗？”许红娣说。
　　“有啊。”赵晨曦天真地说，“杨梅说，就算我一辈子做一个小店员，最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我也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人啊。”
　　“呵呵，亲爱的……”许红娣笑笑。她的阅历不容她如此天真。
　　“红娣，你的舞台是什么？”赵晨曦问。
　　许红娣沉思了一会，苦笑道：“没有。以前他在，他就是我的舞台，我的天地。现在他离开了，我的生活就围绕着妞妞转了。”
　　“哦，我也不知道我的舞台在哪里。就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店员，我也不能做一辈子啊。最多再做两年，就年龄大了。”
　　“亲爱的，”许红娣说，“你做得很不错呢。我会向合伙人建议，一直聘用你，这样我们也放心这个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赵晨曦有些怅惘。
　　“不说这个了，darling，你去买餐吧。”
　　赵晨曦答应了一声，又问：“土豆粉里多放醋？”
　　许红娣点点头。待赵晨曦走后，她拿起镜子照了照，苦笑道：“我的舞台、我的光彩，这个话题很让人忧郁呢。”
　　她倒在椅子上，往后靠，头向后抬起，仰望着天花板。这个狭小的空间其实不像看上去那样狭小，它可以扩展到无限大，像草原辽阔，像地球蔚蓝，像漆黑的宇宙一样寂寥。
　　许红娣想起了十七八岁的时候看见的天空，大朵大朵的流云躺在天蓝色的漩涡里，静静地悬空，漂浮。
　　整片天空都在移动，向同一个方向，做集体迁徙，仿佛一群羚羊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安静地奔跑。那幅壮丽景象直让人头晕目眩的。
　　那时候心无挂碍，亦无遮拦，仿佛也思考过一些较为抽象的问题，也曾渴望过，生命中响起哗啦啦的掌声。
　　真是年轻人才会做的事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脚踏入柴米油盐的世界，从此再没有回头。
　　如今，坐在这间不够宽敞的店里，许红娣开始翻找那沉埋的回忆。她摸了摸脸，心想，这平凡、粗糙的皮肤下面，是一颗失去灵魂的心呢。

　　说到午餐这种事情，中午是有餐补的，一并计到工资里面去，第二个月的月初发放。所以中午要自己拿出钱来买餐，两个店员轮换着出外买。许红娣虽是半个老板，但年龄不大，并没有老板的架子，看上去跟普通店员无二。
　　赵晨曦出了女装店，外面的热浪扑面而至，阳光的锋芒无处不在，像细针一样，每一针都裹携着热浪滚滚。千万根细针一样的毛毛织成一张庞大的毯子，将天地都捂得透不过气来。
　　酸辣粉和刨冰，赵晨曦想，真是鲜明的对比呢，各自走向一个极端，像许红娣的妆容，凛冽的红唇，张扬的黑发，隐隐约约地有些惨烈之感。
　　步行街的中心地带不是名牌衣饰店，而是各种小饭馆、烧烤摊以及冷饮车。每天午间最热闹，甚至有些拥挤。赵晨曦喜欢逛此类地方，当然小吃街的夜市只会比这里更加繁荣。
　　这些地方有着温暖、放松的气氛，以及人间烟火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心生眷恋。
　　很多很多的美味，静静等待着顾客，这是多么幸福。
　　如果只想到这一点，不去想别的，会觉得，人生多么美好啊。
　　要是生活的每一面，都有这么多的超出期待的幸福，琳琅满目，任意选择，供大于求，时常促销，偶尔抽个大奖……
　　赵晨曦在想象中嘿嘿直乐，回过神来又急忙澄清：我只是想想而已，老天爷你要冷静，不要让雷劈我。
　　炸鸡店的招牌就是它的香味。赵晨曦停下来，在玻璃橱窗外看了看，买了一只炸鸡腿。跟在后面的蔫头搭脑的小狗立刻有了精神，汪汪地叫了两声。赵晨曦把炸鸡腿递给它，小狗跳起来接住，心满意足地蹲在地上大嚼。
　　赵晨曦看着它，觉得它很容易就幸福了，真让人羡慕。
　　好像杨梅转达过一些专家的话，不让给狗狗乱吃东西云云。赵晨曦也不知那种说法是对是错，不过那肯定说的不是中华田园犬。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赵晨曦回身唤小狗，却看到一个快递员停下车子，向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你好！请问这是步行街24号吗？”他微笑着说，有一种安静的风度，周围万物都像狗狗一样被捋顺了毛，驯服地屏住了呼吸。
　　“是的。”赵晨曦看他觉得脸熟。
　　“这里有赵晨曦的快件，需要他本人签收。”那人微微低了头。
　　“我就是。”
　　年轻人把笔递给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笔尖上忽然出现几只五彩的千纸鹤。
　　笔尖一抖，千纸鹤飞起来，随着笔尖在空气中画的轨迹飞翔，最后落在赵晨曦的掌心里。
　　光彩夺目的一瞬。
　　赵晨曦一呆：“呃，摔死了。”千纸鹤躺在她手心一动不动。
　　“你……”那人欲言又止，只是拿很温柔的眼睛看她。
　　这不是摔死好不好，这叫降落。
　　“还给你。”赵晨曦把千纸鹤递给他。
　　“这是我们公司最新设计的魔术，还需要改进。”对方很敬业地解释道。
　　赵晨曦张开手，呱叽呱叽鼓掌。
　　“谢谢。”快递员有些不安，清秀的面上染了一丝绯红，这掌声似乎来得不合时宜。
　　“不客气。”赵晨曦道，“还有别的运动吗？比如千纸鹤的早操、千纸鹤的远足、千纸鹤的日光浴？”
　　“暂时没有。谢谢你的意见，我们会考虑的。”快递员说，两手一错，掌心中冒出一张名片。“我们是瑞丰快递公司S城魔术快递分部，免费上门取件，有业务请拨打上面的电话。”
　　名片上印着他的名字：步春羽。
　　“你换公司了？”赵晨曦想起来，以前杨梅说的是本城另外一个大名鼎鼎的快递公司。
　　快递员轻轻皱眉，显然在沉思：“你认识我？”
　　他的记性虽然一般，虽然从事的是快递业，但是这么二的人确实很少接触过。
　　赵晨曦摇摇头。
　　“刚辞职，新办了一个快递公司，加盟了瑞丰。”
　　“你们公司都会玩魔术吗？”
　　“是的，我们对快递员进行了培训。”
　　他没说的是，这家公司现在真正跑快递的只有两人，他和他家大哥。
　　无事可做的时候，公司前台就会折千纸鹤玩儿。当然随着业务的拓展，这种无事可做的时候会越来越少。
　　所谓公司，就是一间带仓库的店铺；所谓前台，就是一个坐在桌子后面负责一切杂务的小女孩子。
　　基本上，前台小女孩子折纸鹤的数量就能如实反映出公司的业绩。
　　步春羽每次送完快件返回公司，都要到那张唯一的桌子前去看看她折了多少个。
　　今天中午也不例外，他拿起前台折的纸鹤，在手里把玩，思绪又飘回中午送快件的时候。千纸鹤的各项运动，日光浴，远足，好像是个不错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