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仙四同人][苏紫]归乡》viconia

8、8

　　百里屠苏下山时一股戾气填塞胸臆，但他终究是天墉城出来的弟子，也只敢将暴戾之气撒在侠义榜的目标上头，一脚踹平了翻云寨的大门。
　　原本只想找几个厉害妖怪狠揍上一顿，谁知先遇上两个一唱一和装呆卖傻的捕快，后撞见一只满口子曾经曰过的矮冬瓜。这山下的人一个个胆小怯懦又啰啰嗦嗦，刚才明明还怕得要命，一看见他出现就聒噪得让人心烦，偏偏又是无辜良善的普通百姓不能随意出手——还人人都对阿翔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海东青的身子鸡汤的命，屠苏拢拢阿翔的羽毛，心不在焉地安慰了它一下，一腔怒气就朝着化为半妖的山贼头目泼了过去。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百里屠苏环视厅中山贼尸体，阿翔停在那山贼头目胸口上鸣叫不已，却没有如之前见到狼妖尸体时一般流露出食欲，反而像是对什么东西甚为畏惧。
　　他走上前去，从半妖山贼贴身的里衣小袋中搜出一块白玉碎片。
　　真是巧合，那被囚于山寨中的青玉坛弟子欧阳少恭，偏偏就识得这是一件名为“玉横”的器物之碎片。
　　百里屠苏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样的巧合，但那矮冬瓜方兰生实在太过聒噪，处处抬扛之下，很难不让人对言行举止还算个正常人的欧阳少恭心生好感。
　　欧阳少恭说道：“……果真有人在玉横上施以吸取魂魄的邪法。”
　　吸取魂魄。
　　南疆、乌蒙灵谷、祭祀之日、母亲、族人、小蝉。
　　魂魄从人身上飞走的时候，像一群在白日里发出光亮的萤火虫。
　　自从他带着焚寂下山之后，那些在昆仑山上久已被他遗忘的记忆就频繁地出现在脑海里。不仅是他幼年时所见的血光惨变，更有焚寂千百年来经历的杀戮。屠苏已经觉察到自从那一日焚寂沾上他的血之后，自己与这柄剑之间的联系就日益强韧起来，最近离开天墉城清气守护之后更是如此，先前还只是在夜晚睡梦之中，如今已经连白日小憩时都能感受到焚寂中传来的记忆，与纯粹激烈的感情。
　　自己八年修行，不会轻易受焚寂影响，这点自信屠苏还是有的。可是不受外物影响又怎样呢，毁掉了昆仑山上的生活，让那个人终于彻底对自己失望的，不正是自己发自内心的欲望吗？
　　他已经决定不再回天墉城，也不再去想发生在那里的事情。只有阿翔追着他下了昆仑山，外面的世界天高地广，他们俩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城镇，一边刷侠义榜赚取路费，一边在心情不好时暴打妖怪出气。只是屠苏毕竟是紫胤教出来的弟子，这样流浪的生活，于他虽然无甚所谓，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得这么潦倒。
　　遇到欧阳少恭，也好。屠苏想。既然已经离开了师门，总是要找点事情做的。助欧阳少恭消解玉横之祸，追查当年乌蒙灵谷惨剧的真相，为母亲求取一颗起死回生之药，这都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不管能不能做成，总能让他有个行走的方向。
　　只是山下的世界实在太过广大，不但有聒噪的矮冬瓜，圆尾巴的金色狐狸，还有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野外洗澡的女淫贼。百里屠苏不小心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一头撞进雾灵山涧。
　　“——你就是所谓的“淫贼”吧？”
　　女孩子纯真无邪的声音深深刺痛了百里少侠的心灵。淫贼你妹！没见过淫贼啊！他很想大声咆哮，可惜身体被禁咒定住动弹不得，对一个女孩子大呼小叫实在有失风范……纠结之间，那少女已经拿了焚寂一路轻巧地小跑着走掉了。
　　“姑娘留步——！”
　　晚了。
　　今天正是朔月，无论遇到什么倒霉的事情也不奇怪吧。百里屠苏恨得咬牙。要是煞气发作起来，自己一定要狠揍那丫头一顿，凭着她是个青春美貌的无知少女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了？！还有那总是抬杠的矮冬瓜，满口谄媚之词的捕快，把阿翔当成食材的庸人，翻云寨上胆大妄为的妖孽，琴川街道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总是过得快快活活的家伙们……当真可恨，可恨，一个都不放过！
　　“焚寂……”
　　“还给我——！”
　　昏迷之前他最后的记忆是一阵暖意。明明与那个人的清气全不相同，却让他有熟悉的感觉。
　　觉得安心。
　　“……”
　　他睁开眼时，看见少女趴在床边睡着了，柔软的小手还牵着他的手。
　　“是你助我压制体内煞气？”
　　“煞气？不明白……刚才见你很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就想试试看把真气渡给你～有用吗？”
　　女孩子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她的眼睛清澈，拉着他的手是软软的，声音也是软软的，少女整个人就像是一汪清泉，趴在床边弄乱了的黑发缠绕在屠苏的手指上，带着山涧泉水的清新气息。
　　有用的。那真气有用。
　　百里屠苏突然觉得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人能够压制他的煞气，有的是人能够和他在一起。有美丽的少女，柔软的少女，青春芳华，正应该和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起。如果他遇到的是这样的人，如果他遇到的不是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不会有那样坚执而绝望的刻骨相思——
　　可是为什么他遇见的会是他呢。
　　名叫风晴雪的少女自作主张地定下了下次再比试的约定，嘻嘻哈哈地离开了。百里屠苏发了一会愣，走出船舱时，欧阳少恭正在外抚琴。
　　此刻方兰生在琴川的另一个角落里遇见了红玉，襄铃变成了人形说要向屠苏哥哥报恩。百里屠苏尚不知自己将与他们同行，却已心意坚定，要相助欧阳少恭速速解决玉横之祸。若能做完这一件事，纵使将来真到了为煞气所蚀，堕入魔道，被师尊诛于剑下的那一日——自己这短暂一生，也总算做过一件轰轰烈烈的事。
　　即使已经铸下大错，以后也要行侠仗义，做个好人。他想。师尊八年来点点滴滴的教诲，弟子有生之年，一日不敢或忘。

　　天墉城内，紫胤刚逃进闭关静室，就有一道红光追在他身后亮了起来。
　　玄霄自虚空之中现身，已是东海魔君尊位的男子，衣饰仍是三百年前那一身白色琼华战袍。他眉头紧锁，一步从传送阵中跨出，紫胤忙站起来，恭谨地垂手低头，叫了一声“师叔”。
　　“望舒力量失控，你出了什么事？”玄霄最不喜他这副拘谨规矩的做派，然而看见紫胤脸色苍白，身上寒气时强时弱，也顾不得那些，伸手去抓紫胤的脉门。
　　紫胤用手掩住口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地避开玄霄的探寻。“……紫英一时大意，遭人暗算。”他将座下弟子如何被魇魅入梦，自己如何以元神离体对付那魇魅，却发现焚寂被人动了手脚，一时不察，遭焚寂所伤，煞气侵心等事讲述一遍，只略去了关键之处，屠苏对他所做的事情。紫胤虽是老实，活了数百年也知道撒谎最好的方式是九成真一成假，玄霄果然没有怀疑。
　　“魇魅？此等小妖一向自生自灭，极少能修成魔体，不甚接受魔界管辖，却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你下手，此事必有背后主谋。”魔君细长凤眼与英挺剑眉微微挑起，不怒自威。“想必是神界那群卑劣的家伙，若是查出幕后主使，我定要它神魂俱灭！”
　　紫胤默然。玄霄见他面色白得可怜，发丝汗湿，总是整整齐齐的衣裳亦有几分凌乱，不觉伸了手，似是想要将那歪斜的发冠扶正，触及到玉冠之时却随手将其取了下来。紫胤一头雪色长发如瀑散落，玄霄揽住他后背，将紫胤拉进怀中，以阳炎真气助他调息。“慕容紫英，你也太过不知轻重。此时为对付一个小小魇魅大费心力，等到我二人以羲和望舒破开空间之时，你若是真气不继，又当如何？那小子虽是应劫之人，唤醒七剑却也并非定要用他不可，你倒好，真把他当成自己徒弟了。”
　　玄霄话中虽有训斥之意，语气却甚是温柔。带着暖意的真气源源不断送入紫胤体内，四下冲撞的冰寒真气遇到这阳炎，顿时乖乖地驯服下来。玄霄亦扳起紫胤下颌，想要去吻他。
　　紫胤侧过头，后退了一步。“师叔，此等小事，紫英还应付得来。师叔，不可……此处，是天墉城……”
　　“天墉城？”玄霄扑了个空，面上顿时显出怒意，身周阳炎涌起。原本地处天墉城清气汇聚之处的静室，一时间全被滔天魔气占据。“慕容紫英，你在天墉城当这执剑长老，日子过得可很是惬意啊？已是将被神界打成叛逆的琼华同门和云天河等人，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紫胤脸色本就苍白，此刻更是颜色惨变，直直跪下，颤声道：“返回故乡，救出同门之事，紫英三百年来从不敢忘！师叔此言，要紫英如何自处？！”
　　“从不敢忘？！你对自己功体毫不顾惜，对此地的生灵和什么天墉城却是在意得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如何能使出斩破空间之力？！”
　　“师叔教训得是。此事，紫英心中亦有计较……”
　　“你还与我犟！”玄霄大怒，一时忍不住想要出手，却终是顾及到紫胤面薄，又对这天墉城的众人甚为在意。手举在空中片刻，狠狠一拂袖，“那就随你！”说罢，竟已消失不见。
　　紫胤揉着额头盘坐在地下，几乎虚脱，他知道玄霄虽然喜怒无常却待他甚好，以阳炎之力助他疗伤亦是正道。但此刻他有心虚之事，是万万不能让玄霄碰他的。
　　也难怪师叔见了自己总是生气……紫胤心想，这次却是自己故意将他气走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要挨那人几多数落。
　　只是想到玄霄方才提起的，另一方世界的众人，紫胤心下亦觉得惨然。两个世界之间本无交集，穿过时空与时空间的混沌，到达彼方之时，着陆的时间与地点都可以选择。虽然在这里度过了三百年，然而对于故乡的人而言，他们并不曾离开过。
　　还要回去阻止神界追杀其余琼华弟子，还要治好天河的眼睛。故乡是一定要回去的，同时，亦要与这个他作为紫胤真人度过了三百年的世界永别。
　　天墉城，三百年来自己看着这里的弟子一代代入门、成长、衰老、死亡。他带来的剑术在这里生根发芽，将琼华道统在这一方世界上流传下去。他收了两个弟子，大徒弟陵越已可望成立，那孩子，与当年的慕容紫英是何等相似。而小徒弟……
　　想到屠苏，紫胤心中尤其难受。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未成仙身之前他与玄霄修炼双剑时，尚无法完全炼化剑中灵力，必须以双修之法阴阳调和，方不致遭受寒热之气反噬。虽然一开始是为了修炼，然而双剑性命相联，两人又是数百年相处，其间亦有不少温柔缱绻之处，早已彼此相知。只是玄霄骄矜自持，紫胤清心寡欲，都不是会沉溺情欲之人，这一份衷情亦不与常人相同。紫胤只当太上忘情便是如此，但屠苏那孩子却对他……
　　紫胤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嘴唇，仿佛那年轻而灼热的气息袭来，屠苏漆黑的眼睛望着他，心意坚定，情感温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只是那么小的，畏惧地缩在自己怀中的孩子……百里屠苏此人，命带凶煞，六亲缘薄，一生命途多舛，注定是应劫之人。自己却还要让他陷入这样一份不切实际的感情之中吗？
　　到底要怎么处理这孩子才好……
　　幸好这次自己起码要闭关一两个月，紫胤想。尚不知道屠苏已经私逃下山的紫胤真人，一时竟无法面对自己的徒弟。

　　闭关静室外面掌门涵素真人亲手把自己的女徒弟拖了回去。“芙蕖，不要闹了！执剑长老的伤势不轻，起码得闭关静养一个月以上，你就算在这里把膝盖跪破，执剑也不可能出来。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出来见你啊！”
　　芙蕖转身就拉着师父的袍角，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师父师父！那你让我下山去找屠苏师兄好不好，师兄一定是冤枉的，我会把他找回来，你不要再让戒律长老关他，也不要把他逐出门派，等执剑长老出关，事情一定能弄清楚的。”
　　“你……你不过跟着陵越下过两次山，如何能够独自去找百里屠苏。不过你说得有道理，总是要先将他带回来，查清真相再行发落……”
　　“师父啊，”芙蕖摇晃着涵素的衣袖撒起娇来，反正掌门真人对他这个娇憨的女徒弟从来都没辙。“派别人去，他们一定都把屠苏师兄当成犯人，喊打喊杀的，屠苏师兄那个性子吃软不吃硬，一定会和他们打起来的，到时候罪加一等可怎么办。还是让徒儿去吧，一定能把屠苏师兄劝回山来……”
　　“照你这么说，百里屠苏与下山找他的师兄弟打起来，他倒没有错了？”涵素不禁发笑，却也没有生气，看着芙蕖继续软缠硬磨。
　　“屠苏师兄本来就是被冤枉的啊！平白无故被关起来，谁都会生气的吧。师父，屠苏师兄绝对不可能杀害肇临师弟……”
　　“芙蕖，我知你与百里屠苏交好，但肇临暴毙当晚，经堂中只有他与百里屠苏二人。虽然不能就此断定百里屠苏是杀人凶手，但你到底因何能对百里屠苏清白如此确信不疑？”
　　“徒儿……徒儿相信屠苏师兄！”
　　芙蕖急得要哭，一张小脸上，神情却是极为坚定。
　　涵素看着自家这个性情有几分天真骄纵，心地却十分纯良的女徒弟，也不觉感叹。只有少年之间的友情和信任，才会如此简单坚固，深信不疑。然而身为一派之长，他却不能不考虑更多的东西。比如，派中弟子的人心。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待我与戒律长老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涵素拿出掌门的威严，喝退了芙蕖。
　　谁知一转头芙蕖就带着几个平日里鞍前马后，师姐长师姐短的小弟子偷偷跑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