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仙四同人][苏紫]归乡》viconia

5、5

　　“师尊。”
　　少年清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紫胤正专心擦拭一柄重剑，听见弟子的声音也没有抬头，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进来。
　　屠苏已是习惯如此，对师尊专心致志的背影行了个礼之后，自行在房中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开始练气。
　　紫胤除剑之外别无所好，平日在天墉城闲暇之时，除去指点屠苏的修行之外，就是保养擦拭他收藏的那些宝剑，一人一剑便可相对一日。执剑长老在天墉地位超然，虽然司掌传授剑术和打造兵器之职，但一应琐事自有弟子打理，加上座下首徒陵越如今行事越发沉稳周全，涵素已有意定他为下一任掌门人，有这么个孝顺徒弟，亦免去紫胤不少操劳。
　　只有百里屠苏煞气缠身，紫胤不敢放他离开自己太远。二人独居剑塔，紫胤性情淡漠，因他自己出身师门的缘故，对规矩礼法也不甚看重，师徒俩相处的光景，却与天墉城的等级森严大不相同。
　　平时屠苏练习剑术或是打坐修行之时，紫胤常来看他，并不要屠苏起身行礼，只是守在一旁默默地看上半日，等到屠苏收功之时，却又发现师尊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屠苏若是有事，直接就进了紫胤房间，遇上紫胤静坐或是养剑之时，他也不浪费时间，就在一旁自行修炼等候。有时修行入于忘我之境，回神时已是日影西沉，抬头就能看见紫胤坐在窗下，点了灯，执一本手卷，静静地等他。
　　山中无岁月，时光安静绵长，师徒二人终日相对，亦可终日无言。
　　如此一过又是四年。
　　恍如一日。
　　然而时光在少年身上总是将它最突兀的一面显现——每一天少年的体魄、筋骨、气质，都在不知不觉间发生改变。八年时光对仙人不过是一瞬，而当年蜷缩在仙人怀中哭泣的小小男孩，已经长到了可以与他平视的高度。
　　紫胤将保养好的古剑收回剑匣，少年站起身来。“师尊。”
　　夕阳透过窗棂，逆光勾勒出少年背负长剑的轮廓，身姿挺拔，还在发育中的脊背端直而顽强如小松，不甚整齐的黑发下面容却模糊。紫胤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去床头取了梳子。“屠苏，过来。”
　　“刚练剑回来？”少年乖巧地在紫胤身前坐下，仙人清凉的手指解开乱糟糟的小辫，梳子从头顶滑下。
　　“是。晦明剑第三式的剑光分化，弟子总觉得不能融会贯通，剑招使出，似有未尽之意……”
　　“明日你再将这一招使与我看。今夜已是朔月，你当以调养心神为要，自己要注意分寸。”
　　“是。”修长的手指交缠在发丝间，紫胤从来只会给他梳这一种发型。尽管少年早已长过了可以站着让师尊给他梳头的高度，却忍不住贪恋这一点小小的特权。
　　就像现在，虽然天色已晚，快到就寝的时间头发乱一点也无所谓……可身为师尊的弟子就该随时保持仪表端正，不然成何体统？少年闭上眼，偷偷露出柔软的微笑。
　　“好了。”紫胤放下屠苏的长辫，“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打坐一回，就休息吧。”
　　“是。”
　　每逢朔月，是屠苏身上封印力量最弱之时。
　　被封印在体内的凶煞之气溢出，头痛难忍，且会被其嗜血杀戮的意念扰乱心神，若是不能坚守心志，便可能会受到煞气操纵。
　　因此紫胤除了让他带着焚寂吸收煞气之外，每逢朔月，都会以自己本身仙气替他压制煞力。
　　从屠苏还是个小孩子时开始，每个朔月的夜晚，他都会紧紧靠在师尊的怀抱里，拥抱着那个人身上清冷安静的气息，直到安稳入眠。
　　而现在他已经长得和紫胤一样高了。
　　暗红色的晚霞渐渐褪去，这个没有云彩和月亮的夜晚是最纯正的黑夜。房间里亮起的灯是被天墉城专用符咒加持过的灵石，散发出莹白冷光。屠苏运转心法调息完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起头就正好看见那个人的背影。紫胤在换衣服，繁复的衣衫被一件件挂到架子上，他回手摘下发冠，一片霜雪散落，黑暗和柔光的边缘，仙人的身影像一幅淡淡的画，纤秀的线条被渲染模糊。
　　焚寂开始躁动，在他背后不安地嘶叫，屠苏却没有心情去管它。烦不烦啊，他冷冷地取下自己的剑，看了一眼那无知觉的黑铁。八年来他血液中的野兽一如既往地因为怨恨和杀意而咆哮，而屠苏却已从一开始的恐惧转为厌烦了。有这个人在的世界是多么好，他看着紫胤的背影想，怎么会让你毁掉。
　　换上了里衣的紫胤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屠苏的额头，最近煞气发作的症状已较几年前好得多了。“今天也还好。”
　　“是。”
　　“这些年来你与体内煞气抗衡，从一开始只觉痛苦，到现在几乎能够拒绝它的影响，的确心志坚定。”紫胤语中深有嘉许之意，“若是再过一阵……煞气确无大碍的话，为师就带你下山去历练一番。”
　　“是！弟子定不会辜负师尊期待。”
　　紫胤点点头，挥手灭了灯，将小徒弟抱进自己怀里。“休息吧。”
　　“师尊……”
　　“怎么了。”
　　“……不，没事。”
　　屠苏低下头去，往常煞气发作时，他依偎在紫胤怀中只觉得清凉安心，今天煞气发作的痛苦勉强可以自己压制，师尊温柔的怀抱，反而让他觉得热起来。
　　那天晚上少年做了梦。
　　抱着焚寂入眠的夜晚，他都会做梦。梦境是凶剑的记忆，满满的杀戮和血腥早就让他从恐惧厌恶到习惯和无视，只是梦而已，屠苏告诉自己，不可怕，不会受影响，也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实中自己和师尊在一起，只要有那个人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这一夜的梦里却没有他做好心理准备会看到的那些东西。
　　他行走在白色的浓雾之中，脚下是被露珠湿润的草叶，发出嚓嚓的细碎响声，安静的雾气中，远处有人在弹琴。
　　清远的曲调，柔软的白雾，雨后的草木摇曳，微风亲拂他的额头。
　　像是有什么温柔美好的事情即将来临。
　　视线被蒙蔽的甜蜜夜晚和黎明。
　　有人亲吻他的嘴唇，柔软而带着凉意，觉得有点干。
　　想要用自己的嘴唇去温暖那个人。
　　在一片浓雾中拉住他的衣襟，蓝白色的道袍滑落下来。
　　会发生什么，在梦境和现实中都没有想过的甜美完满的事情。
　　身体发热，不同于那野兽般的凶恶与愤怒，他感觉到躁动，感觉到满心不安却又兴奋，感觉到急切的快乐，本能像是要让他去做一件最好的事情。
　　他伸出手去，几乎就要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少年醒来的时候被子湿了。

　　黄帝内经有曰：丈夫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
　　毕竟是修身养性的道家弟子，屠苏虽然在发现这件事的一瞬间脸红得几乎要滴血，却还不至于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只是从早上一跳起来，就红着脸垂着头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已。
　　连阿翔在他头上扑棱了几翅膀也完全没有感觉。
　　紫胤也稍微尴尬了一下，默默吩咐古钧将被子拿出去洗了。等他回头梳洗完毕，看见屠苏还是一脸通红地定在那里又觉得好笑，心里面还有那么一点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成就感。
　　“屠苏。”
　　少年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里去。
　　“你芙蕖师妹今天第一次下山回来，等会必要来找你。先去将今天的功课做了，不得耽误。”
　　“……是……”
　　少年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一步一步倒退着从紫胤房中走了出去。
　　阿翔已是叼着屠苏的头发，恨不得赶紧将他拉到饭堂。
　　过了午后还没见芙蕖和陵越回山，百里屠苏这天整个上午都过得魂不守舍。吃早饭的时候把阿翔盘子里的五花肉吃掉了一大半，阿翔对着主人抱怨了半天没用之后一怒之下飞回后山去了。练剑的时候随手一招，竟有了师尊空明剑的三分神韵，劈坏剑塔后面十几根石栏。从架子上随手取一本经书来看，封面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素女经》，百里屠苏手一抖，两层楼高的书架就塌了下来。
　　练习法术什么的还是算了吧，百里屠苏悻悻地回到玄古居，一推开门就看见墙上挂着的焚寂，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少年背着剑跑到空无一人的思过谷，大口喘着气，一把拔出长剑插进地下，“是你吗！”百里屠苏半跪下来，目光凶狠，死死盯着那缠绕暗红花纹的黑铁。“昨天晚上的梦，是你吗！是你想要用这种方法来影响我的吗！”
　　不会说话的铁沉默地伫立着。
　　“你一直想要控制我的心神。”屠苏紧抓着剑柄，总是平静的黑色眼瞳渐渐燃起一层恨意。“不能用煞气来控制我，就想要用那种、那种卑劣的欲望，来勾起我——！”
　　憎恶！
　　百里屠苏骤然警觉自己与焚寂已靠得太近，他跪在剑的面前，一只手紧执着剑柄，另一只手却已抓上了剑刃，尚未用力皮肤已被剑刃割破，一缕鲜血渗进剑身上的花纹之中。刚才那一瞬间他对这柄剑的厌恶……几乎要达到它想要的程度了！
　　“你休想。”
　　百里屠苏用仙术抹了一下伤口，冷冷地站起身来。“我对师尊才不会……我对师尊是——是——”他用力凝视着焚寂，强烈的目光含着绝不屈服的意志。而沾染了生血的剑一时红光大盛，剑身上闪耀的血色花纹回望着他，沉默如太古的山岳。
　　你会知道。焚寂像是在说。你一直都知道。
　　焚寂是凶剑，蕴含着杀戮的意志、永不妥协的愤怒和无法原谅的憎恶。而他的那个梦，是如此温柔而美好，甜蜜得让人想要沉溺。
　　温柔的感情，想要实现的愿望，非常……非常好的事情。
　　只能是来自人的心底。
　　“我……我才不是……”少年像是一下子就泄了气，肩膀无力地垂下来。“我怎么会对师尊……”
　　修道之人清心寡欲，这种事情是不应该的吧，更何况对方是从小将自己养大的师尊，冰心玉骨清绝出尘的师尊，光是想象一下自己会对师尊有那样的欲望，屠苏就已经觉得罪孽深重了。
　　如果是受了焚寂的影响也还好，只是煞气缠身的原因的话，也总能够战胜它，可是我，我自己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师尊……”
　　少年捧着头，懊恼地在地上坐下来。

　　“焚寂……染血开封了吗？”
　　远处隐身在山崖上的黄衣青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虽然听不见少年质问焚寂，然而凶剑在染上少年的血之后，剑身上红光流动，隐隐有一线冰蓝被逼得存身不住，从剑上飞出，正被黄衣青年看见，一挥手将它拦了下来。
　　“好冷的小玩意。”青年微微一笑，手上运起力量，一道光幕将那冰蓝剑光困在里面，左冲右突却无法脱困。“被发现了吗。抱歉啊，可不能让你去给紫胤真人报信。”光幕渐渐合拢压下，一点点将冰蓝剑光吞噬了。
　　青年面上笑意越发愉悦。
　　“这一趟，可真是来得及时啊。看来你也没那么容易就被拐跑了呢，我的半身。”

　　“屠苏师兄！你又犯什么错了，怎么一个人在思过谷啊？咦，不对，执剑长老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啊。”芙蕖追着阿翔跑了进来，拉起地上的屠苏就走。“我和大师兄都有给你带礼物回来！快去看看啦。”
　　十六岁的芙蕖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师兄弟当中很受欢迎，却还是没改了叽叽喳喳的个性。今次是她首次下山历练，跟着陵越去例行检查长江水道上的几处封印。虽然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任务，却被芙蕖一路上讲得眉飞色舞。“大师兄真的好厉害啊，瞿塘峡那只恶蛟少说也有一两百年的道行了吧，被大师兄一个人就干掉了！不过屠苏师兄你的剑术肯定也不会比大师兄差，我们就不行了。大师兄出手的时候，好多人在下面看得眼都直了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光仍然里满是倾慕的神情，屠苏心里突然一跳。“芙蕖，”说出声来才觉得不对，可是师妹已经转过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就算把话咽回去也绝对会被她拷问出来吧，屠苏一咬牙，心一横问道：“芙蕖，你是不是喜欢大师兄？”
　　“是啊，我很喜欢大师兄和屠苏师兄……咦？！不对不对！屠苏师兄你，难道是那个意思？！”芙蕖一下子跳起来，小脸通红。“屠苏师兄你以为我和大师兄有私情？！”
　　“不，我不是……”
　　“没有的啦。”芙蕖才不听他解释，红着脸自顾自说下去。“虽然大师兄他是很好……可是他是修炼之人，执剑长老的得意弟子，道行深厚，大师兄也知道师父想要他做下一任掌门……啊，我说漏嘴了，屠苏师兄你可不许说出去哦。总之，总之大师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会把儿女私情太放在心上的啦。”
　　“那……那师妹你呢？”
　　“我，我就算觉得大师兄很好，也不会想要和他有什么啊。毕竟大师兄那样的人，人人都会觉得他挺好的吧，喜欢大师兄，也不一定会想，想……真是，屠苏师兄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啊。”
　　“我就是问问……”
　　“该不会！屠苏师兄你也喜欢大师兄吧？！”芙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休得胡言！”
　　这次屠苏真是后悔了。
　　解释了好久屠苏总算让芙蕖相信他只是听到一些无聊的流言，出于师兄妹之间的关切之情才问了一句，绝对不是对师兄或师妹有什么非分之想。可这么一打岔，芙蕖一路上脸红红地不知在想什么，礼物的事情也没再提，二人走到女弟子房与剑塔的分岔路口，芙蕖便向师兄行了一礼告辞回去了。
　　留下屠苏一个人往剑塔走去。
　　回到剑塔的时候紫胤和古钧都不在，或许是有事御剑出去了吧，屠苏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慢慢走回自己的玄古居，果然桌子上乱七八糟堆着不少盒子，多是长江沿途的土产，御剑之术瞬息千里，从千里之外带点新鲜零食回来却不是难事。
　　屠苏打开一个漆盒，里面白嫩的鸡片码得整整齐齐，满满地浸着红油。师尊曾经说过酆都的鬼城麻辣鸡风味独特，想必这是大师兄特意带回来的吧。
　　好辣，屠苏边吃边想，没能够问问芙蕖师妹，喜欢大师兄的话，她到底会不会想要和大师兄……在一起呢。
　　哪怕那个人高不可攀，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他像普通人那样，像世间最寻常的愚夫愚妇那样……单纯而美好的事情……
　　可是师尊和自己都是男的啊！屠苏被油呛到，辣得跳起来直接给自己扔了一个冰咒。果然只是自己卑劣的欲望吧，这种事根本就不正常！还会想要去问小师妹……百里屠苏你真是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