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仙四同人][苏紫]归乡》viconia

3、3

　　紫胤沉默了一会。“那个村子的人都是你杀的？”
　　“事关二十年后天地大劫，箭在弦上，不得不为。”欧阳少恭坦然回答，神色亦变得认真。
　　古钧踏前一步，却被紫胤摆手止住。“你来晚了。”他淡淡道。“我拾到焚寂时此剑已断，剑中所宿之剑灵与大半煞气都已失去，被我接续之后，焚寂威力已十不存一。”
　　焚寂威力十不存一，却不光是因为丢了剑灵和煞气，大半还是因为紫胤在接续此剑时用了望舒的一丝剑意为引。焚寂属火，正受望舒的冰寒克制，紫胤亦能通过融入焚寂的这一丝剑意掌握到凶剑和执剑之人的动静。这一点，他并不觉得有必要向欧阳少恭说明。
　　“七柄上古凶剑虽然是天地大劫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在下却并非为贪图凶剑之力而来。” 欧阳少恭垂下眼，“真人既然得到焚寂，想必也见过焚寂剑灵了。不知能否告知在下，焚寂剑灵现在何处？”
　　“焚寂剑灵已不存在。”
　　“那，真人可是见过一个约七八岁，眉间一点朱砂的男孩？”
　　“此子已被我收录门墙，正在我身后屋内。”紫胤语气平淡，语意之中，却有剑气森然。
　　啊啊，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这种实力和傲气，可真和那位东海魔君是一对呢。
　　欧阳少恭长衫下绷紧的身体卸去了力道，脚步微不可见地向后退了一点，再抬头时又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如此，是在下唐突了。”
　　“少恭听闻，真人和东海魔君，原是自天外世界破开空间而来的一对双修道侣……”他去看紫胤的眼，白发仙人面上仍是平静无波。“确是有一番因果。”
　　“……便是神界，想必也对这样的力量忌惮得很吧。”
　　“不敢。”的确没有什么上位的存在想要来惹他们，紫胤亦不愿和这一方世界的统治者们再有什么纠葛。
　　“但真人与神界既无交集，想来，也不知道某些上古秘闻了。”
　　“……”
　　“其实，不过是个被人遗忘的故事罢了……少恭有个故事，不知真人可愿拔冗一听？”
　　那只水虺和那个倒霉仙人的故事。
　　欧阳少恭想不起是第几遍讲述这个故事了，紫胤的反应和他记忆里的听众都不同。他听得很专心，也很平静。不斥为荒谬，亦不为之动容，不惊讶、不疑惑、不动摇，仿佛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宣判的声音一样。
　　天道有常。
　　简直让他觉得讽刺。
　　“焚寂剑灵是我半身，不瞒真人，欧阳少恭无论如何，亦要得回我那一半魂魄！”
　　“但真人既然已收那孩子为徒，少恭亦无意冒犯。只是区区一个南疆巫祝布下的封印，不会维持太久。待到此子身亡魂散，又或是，被煞气化为异物之时，少恭再来求取焚寂与剑灵，想来真人，不会再阻止少恭吧。”
　　紫胤默然不语。
　　黄衣的青年冷静地看着他。
　　良久，紫胤道：“百里屠苏既入我门下，他之生死，便非他人可以擅定。只怕，你要等上很久了。”
　　欧阳少恭大笑：“我已等待了千百年！”早就等到连血也冷了，忘记了迫切期待的滋味。

　　东海，千里之外，有瑶岛明月，碧海银波。
　　火炎色长发的魔君坐在明月之下，一袭白衣如雪，若不是周身逼开海水的阳炎，月色之下，便是恍如仙神。
　　远远有人破浪而来，隐隐有琴声。魔君微一挑眉。
　　“如何？”
　　小舟上抚琴的青年无奈一笑，“不出魔君大人所料。”
　　“慕容紫英认定的事情，就是我也动摇不了他的心意。那人，哼……”虽是如此说着，魔君面上却并非怒意，反而是很怀念的神色。欧阳少恭随意拨弦，笑道：“原来魔君大人也和在下一般，对紫胤真人的脾气没有办法啊。”
　　“……”
　　好吧，魔君大人也是一样的不好对付。“不过，魔君大人与紫胤真人熟识已久，想必不会如在下一般，自己跑去碰壁吧。”黄衣青年苦笑一声。
　　“慕容紫英这人，行事迂腐，性子又固执，多管闲事，心肠又软，做事情拖泥带水犹豫不决，愚蠢，妇人之仁，当真是个无趣之极的家伙。”
　　“若不是这样一个愚蠢的家伙，当日明明已经修成仙身，又怎会反过来与神界为敌，甘心与一个待他无恩有怨的魔，一同赴死。”
　　已是一方魔君的男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容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
　　若不是与他熟识已久，又怎会为他这些拘泥迂腐的小节，处处容让。
　　琴声停歇，欧阳少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当真是……令人羡慕啊。”

　　屠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清晨的不速之客早已离去，紫胤背对着他坐在桌前，静静地看一卷书。
　　仙人的背影被雪色的长发覆盖，阳光侧照进来，安静而美好。
　　他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想叫一声师尊，却开不了口。
　　昨夜，还有更早之前。并不是不记得那样的梦境。
　　血液里凶恶的野兽。
　　痛楚。
　　想要忘记一切的杀意。
　　还有那把剑。自从昨夜屠苏抱着剑入睡之后，剑身四周黯淡下去的花纹就恢复了原来的血红。
　　剑里有个人在弹琴。古老的琴声安宁悠远，美妙如仙音，山间曼妙的流水，忽而一转，便冲向命运不可预测的黑暗深渊。
　　命主孤煞，六亲缘薄，不管轮回多少次，都注定世世孤独。
　　获罪于天，无所……
　　男孩打了个寒颤，遥远的声音蓦地模糊。紫胤放下书，站起身，向他走来。
　　“可还好？”
　　淡淡温柔的声音，屠苏突然觉得想哭。
　　是因为那个梦境和那把剑之中，太过沉重的悲伤吗？
　　男孩用力把哽咽的鼻音咽下去。
　　“师尊……”
　　他扑进那个人怀里。
　　“弟子……知错了……”
　　紫胤轻拍着屠苏后背的手一滞，他只当这孩子昨夜煞气缠身，难免害怕，不想小徒弟一开口就是认错。
　　“……何事？”
　　“弟子今后一定会努力修炼……一定会练好师尊教授的心法口诀，不会再让昨天那种……东西出现，不会让师尊操心……”
　　自己的身体里有着怪物吧。那种力量，即使在梦中他也能感觉到血液里野兽那纯粹的情感和愤怒，只想破坏，只想毁灭，只想伤害所有人。
　　六亲缘薄，他已失去了所有血脉相关的人。但是，不想被眼前这个人抛弃，不想被他厌恶，不想再失去他。
　　这个温柔而强大的人。
　　为了他，想要让自己成为更强的人。
　　“弟子……”
　　“不是你的错。”紫胤放任男孩埋头在自己胸前，小小的身体无声地抽泣着。“你身上的煞气……总归是有办法的。眼下虽然每逢朔月煞气都会发作，但有焚寂吸纳煞气，为师再替你调理，应无大碍。”
　　“朔月之时，为师都会在你身边。若有不适，切记不可自行忍耐。”
　　“并且，在找到解除煞气的办法之前，你不可离开天墉城，亦不可妄动真气。因此，为师不许你与其他师兄弟们一同习剑，此事，你可能明白？”
　　“……那，我也可以习剑吗？”
　　还带着眼泪的小脸从紫胤怀里抬起来，满怀期待。
　　“……想要报仇？”
　　沉默了一阵，紫胤问道。
　　男孩用力地摇头。
　　“却是为何？当初我将你收录门下之时，你复仇之意极为坚决。”
　　那凶恶的意念让他本能地觉得恐惧，自己复仇的信念，会成为心中野兽的食粮吧。“师尊说，在解除煞气之前，弟子不可下山。解除煞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那之前，弟子多想也是无用……但是，弟子想要变强，不管是握剑，还是控制自己的心。”
　　屠苏望着紫胤，大声地说了出来。
　　“我想要不受煞气的控制。”
　　“……很好。”
　　紫胤拍拍屠苏稚嫩的肩，像是叹了一口气。
　　“我平生所学的剑法与道术，都会教你。”

　　天墉城里很多师兄弟都认识百里屠苏，百里屠苏认识的师兄弟很少。
　　尽职尽责照顾师弟的大师兄陵越；掌门涵素真人的徒儿，天真活泼，老是跟在大师兄后面跑的小师妹芙蕖；总是在剑塔对面晃来晃去一直看到眼熟的圆圆脸师姐芙靥；还有……因为反复挑衅才勉强被记住的胖子师兄陵端……
　　然后……好像……就没有了。
　　但是天墉城里人人都知道百里屠苏是执剑长老三百年来收的第二个徒儿。
　　有大师兄的光环在前，自然人人都想见识一下这个小师弟是个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执剑长老却不让他与众人一同修行，开小灶这种事，最能拉仇恨了！
　　偶尔大师兄带他路过练剑场，指点场上众人招式之时，屠苏也只是沉默了一张小小年纪却已生得俊俏的木头脸，一言不发的看着。
　　于是更让人看不惯了。
　　其实这倒不能怪屠苏，正如紫胤所说的，他资质上乘，对剑术的领悟力极强，看着剑招亦会沉迷进去。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仗着执剑长老的宠爱目中无人。
　　再加上小孩子心性，别人不理他，他自然也不肯主动去讨好别人。
　　百里屠苏自然而然地没有什么朋友。
　　端正严肃的大师兄一言一行都像个师兄；芙靥师姐的兴奋点总是很奇怪；陵端什么的就算了吧。于是真正总想拉着屠苏出来玩，“要跟大家搞好关系啊”的朋友，也就剩下一个芙蕖师妹。
　　一个小师妹对三个冰块脸，胜算可想而知。
　　对于小徒弟糟糕的人际关系，紫胤倒不放在心上。他自己小时候也没什么朋友，陵越更是小小年纪，一言一行就像个标准的大师兄。至于被同门嫉妒排挤什么的……也许是每个小孩子都会遇到的事情吧。
　　师尊本来就没什么人际关系的概念，更何况又活过这么多年，成了仙。
　　也许只要等他长大，自然而然就会有宿命的相遇吧。师尊如是想着。
　　屠苏也尽量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六亲缘薄，他想，或许是与他亲近的人都会受到伤害的意思。
　　隔得远远的最好。
　　反正，只要能待在师尊身边就够了。
　　春去秋至，寒来暑往。
　　屠苏在天墉城里长到了十二岁，身量拔高了一个头。
　　大师兄陵越已是十九岁的青年。
　　他们从师兄弟变成朋友的那一场“宿命的相遇”，是在每天都会路过的练剑场。

　　这场冲突其实挺老套的，跟屠苏的煞气差不多，个把月就要来上那么一回。
　　无非是路过，驻足，沉默，那家伙的表情真让人不爽，邀战，挑衅，默默走开。
　　只是这次被师兄弟们怂恿出来当炮灰的是个带艺投师，刚上山没两天的江湖侠少。
　　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总比天墉城里修身养性的小白兔们要流氓气些，这家伙又是个二愣子，看着屠苏转身想走，拔剑就招呼了上去。
　　屠苏还真没想过会有师兄弟对他挑衅不成，从背后拔剑就砍，纵然紫胤教授的仙风云体之术已经练习娴熟，手上也还是被划了一道大口子。
　　血汩汩地流，后头一堆起哄的弟子早吓傻了。
　　陵越恰好从山下办事回来，路过练剑场上空看到这一幕，剑光当场就朝着那二愣子斩落下来。
　　后来大家都说，从没见大师兄的脸那么黑过。
　　执剑长老的亲传大弟子，对付这带艺投师的江湖人，纵然对方到后来已是根本不顾比试规矩杀招尽出，也没能在陵越手下走过十招。
　　陵越的剑光始终是他那一板一眼的风格，可谁都能看得出大师兄动了真火。
　　一剑斩断对方手上长剑，陵越厉声喝道：“陵阳陵卫！带了此人去戒律长老面前，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讲清楚！”
　　两个人瑟瑟地答应着押下人去了，陵越转过头来的时候，众人这才开始羡慕起被点名的陵阳陵卫来。
　　陵越一字一句道：“可是有人要试执剑长老座下徒弟的真本事么。”
　　陵越脸色铁青，屠苏沉默，众人鸦雀无声。
　　“既然无人应声，那我今天身为师兄，却要考较一下你们的真本事。”他扫视一眼，一个个地点名，“陵川！就从你开始。”
　　陵越走到练剑场中央，起手，剑尖下垂。“一个个过来和我打！”
　　他身上尤带着下山除妖时溅上的妖物血迹，青年的怒意带着可怕的威压感。众人一个个愁眉苦脸上去，一个个鼻青脸肿下来。屠苏知道师兄是为自己的事情生气了，捂着伤口站在一边，却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怎样做最好。
　　芙蕖一脸惊慌地跑过来，“屠苏师兄我听说你受伤了！”看见屠苏手臂上干涸的血迹时惊慌变成了眼泪，小丫头哭着抓着他的手臂，“这么大的伤口！这么多血！屠苏师兄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啊，赶快跟我去凝丹长老那取药啊！”
　　场中的陵越又将一个师弟抽飞下去，闻言回头厉声：“屠苏，不许走！”
　　“你是最后一个，等着上来和我打！”
　　“大师兄！屠苏师兄他受了伤啊！”
　　“天墉弟子流血不流泪，这点小伤，芙蕖你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陵越看向屠苏，少年也沉默地回望着他。“执剑长老座下弟子岂能被宵小之辈所伤。再说师尊曾训诫过屠苏，命他不得与你们比武。”
　　“便是要试一试执剑长老座下弟子的本事，屠苏也只能与我打！”
　　众人言语之间触及执剑长老威严，便是触了陵越的逆鳞。而屠苏在天墉城日久，从未与同辈弟子一同修行，更未比试过，流言蜚语，早已不可抑制。
　　师尊十分看重这个小师弟，言他天资极高。如此，也只有自己可与他一试。
　　起哄的人群中最后一个也已经被陵越教训过，然而听说执剑长老座下两名弟子要比武，汇聚到练剑场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屠苏，若你还念及师尊颜面，便尽力与我打一场。”
　　陵越沉声道。
　　百里屠苏默默地推开用力忍住眼泪的芙蕖，走到了练剑场中央，拔剑。

　　这一场比试的前半部分让围观群众都叹为观止，执剑长老的剑术实在已经超凡脱俗，单是座下两大弟子的交手，已经让不少人生出了“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这个境界”的感觉。但是当两人手中的霄河剑交汇一记，双双被震断之后，事情就走到一个无法预料的程度。
　　陵越从身后珍而重之地解下一柄剑来，屠苏认得，那是陵越十八岁第一次独自下山执行任务归来之后，师尊送给他的剑。
　　师尊很少亲手给弟子们铸剑了，而这一柄剑，细长却不失刚毅，剑身有如凝冰，浮光掠影，是师尊花去半年时间的精心之作。
　　屠苏也还记得师兄接过剑时脸上的激动，他跪下来，双手将剑举过头顶，请师尊为此剑赐名！弟子，弟子必定珍重此剑，剑在人在……
　　后面的话被师尊打断了。剑的名字，自然是由主人来起。
　　何况再珍贵的剑也不过是物，岂能与性命相提并论？爱剑惜剑，是我等习剑之人应做之事，但剑在人在这样的话，却不用挂在口头上。
　　在谈及与剑相关的事情时，师尊罕见地在意起吉凶来。
　　后来屠苏看到师兄在剑柄上刻下的名字，是“明光”。
　　陵越请出明光的时候还在喘息，眼中却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虽然做了十年端方严谨的大师兄，终究不过是个青年人。
　　好剑，好武，好胜，也会热血上头，早就期盼更强大的对手。
　　何况这对手还是那个让师尊满心溺爱的小师弟。
　　屠苏正回身对芙蕖道：“借你的佩剑一用——”便听见陵越打断他的话。“取你的焚寂出来。”
　　“师兄。”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焚寂意味着什么。
　　“取你的焚寂。”陵越重复，眼神越发期待。“平日练习用的霄河剑，不是明光一合之敌。”
　　屠苏便也沉默了，陵越跃跃欲试，一个人练了四年剑的他何尝不是如此。
　　想要一战的意念只会比陵越更强。
　　连焚寂也似感受到了他的心思，蠢蠢欲动。
　　血色的花纹亮起来。
　　屠苏像是听到它在说，早该如此。
　　血液里隐隐咆哮的战意。
　　“屠苏便以焚寂向师兄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