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醉》犬离

6、六

　　第九章
　　这场风寒最初的起因大约是划在背部的一道刀伤所致，伤口不深，原本按照习武人的体魄只要事后处理一下再好好睡一觉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很不幸的是，因为当时条件所限没能消毒，昨晚又硬生生吹了小半夜的风，再加上他本人大概完全忽略了这档子事，所以第二天一早起来，受寒发烧什么的，杨总管私以为那简直是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当两人黄昏抵达附近最近的医馆，匆匆拽着正准备开饭的大夫问诊开药而后得出这种结论时，教主大人的脸色委实不太好看。

　　“受伤了为什么不和我说。”彼时端着煎好的一海碗黑褐色不明液体，教主大人语气轻柔的这么说道。

　　“……咳咳……属，属下……”

　　“这么紧张干什么？本教主又不吃人。”教主大人微微弯起眉毛，眼角半明半昧的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笑容好看倒是好看，可惜就好似被十二月天被浇了一盆冰水，瞧一眼就觉得寒气四溢。

　　“……您是在生气吗？”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再看不出来就不仅是欠抽的问题了杨总管。

　　东方不败呵呵地笑了两声，不置可否。他举起药碗，露出最为温柔治愈的眼神：“先喝药吧。”

　　杨总管在这隐含阴影的笑容底下颤巍巍的凑上去，舌头刚沾上碗口，他的脸就绷不住裂了。如此奇异诡谲超出正常人类忍受范围的恶心口味，这要是把它喝完，自己这辈子也就差不多了。

　　“教主啊……”

　　他的嗓子因为病灶而略微虚飘，腆着一张好似立刻要入土的大脸笑容讨好地轻声服软。

　　“属下知错了。”

　　教主大人仿佛事不关己，故作惊异道：“哦——本教主倒不懂你错在哪里。”

　　杨莲亭苦难深重地皱着脸，但仍老实巴交地开始自我批(,)斗：“属下不该自以为是不自量力，却拖累了教主……”

　　啧，本教主真想在你不开窍的脑壳上敲开一朵花儿。

　　东方不败听得眼皮子抽搐，眼睛冷冰冰地注视着使劲搜罗自己罪名的某人，看起来冷冽又傲慢。“张嘴。”

　　“啊？”被打断了思路的杨莲亭睁着眼睛。他现在病着，脑子不灵光，反应一时没过来。

　　“教……唔！！”

　　半盏茶之后，教主大人拎着空碗往门外走，走之前还不忘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为了加快伤势的复原，明日药量加倍。”

　　要说教主大人一直秉持的信念是什么？滴水之怒，必当涌泉相报！

　　悲怆如杨大总管者，原本就是个小感冒，硬是被教主大人以巩固疗效为由喂了小半个月的药。

　　但他多无辜啊。杨莲亭捏着被脚凄凄惨惨戚戚，大家好歹都是稳重的成年人，这报复的手段是不是略幼稚了些。

　　不过这话暗地里吐槽一下就算了，是绝不能当面说出来的，试问这世间有几个人敢不要命地和东方不败叫板，除非他的脑子被药傻了。

　　回到黑木崖之后，似乎什么都没变化，只是杨总管恍惚发现教主冲他笑的频率似乎多得有些过分了，而那笑容太过灿烂，有时候冷不丁地抬头撞上对方难以琢磨的眼神，简直吓得他肝颤地想立刻跪下谢罪表示自己最近绝对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半点没做啥对不起您老的坏事。

　　瞧瞧这脑电波何止差了千山万水。

　　于是在某次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一腔赤子忠心后，教主大人想，这人未免蠢得人神共愤。

　　想和一个笨蛋玩眉目传情心有灵犀这种高端的游戏之前，果然还是要先慎重考虑下对方硬件配置达不达标啊。

　　******

　　东方不败喜欢杨莲亭吗？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教主大人平素心高气傲惯了，对于不在乎的东西，向来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但要说东方不败是怎样爱上杨莲亭的？这确实是个很重大的问题。依他自己来说，就是既然结果已经如此，又何必在意过程中的小细节呢。

　　这话乍一听起来似乎言之有理，但事实其实是博学多才聪明绝顶的教主大人对于“爱”这件事空有理论缺乏实践，所以连他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

　　就如现在许多的小说中所写的一样，教主大人在遇上杨莲亭之前，一颗芳心处于无所寄托的状态，简直就是守心如玉的典范。

　　但记得在多少年以前的青葱岁月，东方不败确实也曾怀抱着对于爱情某种隐秘的幻想，看尽世间痴男怨女诸多情态，苦苦思索若是此种感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后来又是多少年，他置身这冰冷喧嚣的欢场，放浪形骸，随心所欲，耳旁是丝竹靡靡，怀里温香软玉，他故佯作沉溺状，处身繁华，却有如独行荒漠，心坠冰窖。

　　他想，如果这时有一个人站在他身侧和他说几句贴心的话，又或者只是用干净坦率的眼神望着他，怎样都好，他都会从心底觉得十分欢喜。

　　可是没有，他的下属或敌人，敬他者待他如神，畏他者视他如鬼，却不再有人肯拍拍他的肩膀，称他一生兄弟。

　　没人再和他开玩笑，没人会听他诸多埋怨，甚至没有对象可供炫耀他的成绩，心中翻涌着无从寄托的吐槽之声几乎让他精神陷入疯狂。而后来杨莲亭的出现无疑是极大程度的缓解了东方不败强烈的倾诉欲望。

　　虽然这个人相貌平平，放在人堆里绝对是泯然众人矣。也不是聪明绝顶，至少在东方不败面前，恐怕真没几人敢自称天赋异禀。善解人意更是不用提，教主大人深觉就连黑木崖门口的看门大爷都比这家伙更解风情，人家七夕竟然还记得给自家娘子送花！

　　但这些都罢。东方不败想，无论如何都好，他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可以让人安心的嗓音，只要在这个人身边，他便深觉自己依然身处人间，依然还有人的感情。

　　“只要教主需要，属下就一直在您身边。”忘记是许久之前，青年言语笨拙地向他宣誓自己的忠心。

　　那大概是东方不败，听过最温柔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