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回千里梦》迷蝶曲

28、乞颜（三）

　　是夜，仍同往日那样难以入眠，细细思索着白天的事情，我来京城也有好些天了，乞颜克却迟迟没有给我任务，而德德玛一如既往的死死的看着我，生怕我会逃走。萨尔旦那个色鬼虽说武功高强，但是在智商方面却是远远不及德德玛，真是好奇乞颜克如何会派这样一个人在中原做卧底。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我一个机灵坐起身来。德德玛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是两颗黑珍珠。“你倒是警觉。”她讽刺人的腔调倒是和她的功夫一样。我只讪笑着，不敢和她有什么冲突。

　　她打量着我，喃喃道“将军说的对，你那张狐媚子的脸对付那些男人们还是有用的。”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想让我怎么样？”她又恢复了之前狠狠的样子，道：“明日中午，你跟随我去一个地方。去的时候把这件衣服穿上，给你的首饰也都带上。”说罢就将手里的包袱丢在了我的床上。

　　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衣衫，桔黄色的薄纱质地，又好像是蚕丝织的，上面绣有金色的鸾鸟和正在绽放的牡丹花，在肩膀和袖口处还缀着闪闪发光的红宝石。上衣和里衣一样紧紧的包裹着身体，衬出曲线的美感，而下裙却做得十分宽敞。每个裙摆处也都镶有流光溢彩的宝石。这件衣服虽然漂亮，但是却非常的暴露身形，一般人家的女子是绝不会穿这种衣服的。

　　我将衣服丢在一般，冷冷的对她说：“我不穿！”。

　　她只道：“由的了你吗？”之后走进我，将我从被子里拉出来一把将我的里衣脱去，我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大叫，她逼近我犹如黑夜中的恶魔一般道：“若是敢叫的话，我就掐死你！”我不敢再说什么，身体颤抖着，由着她将自己的衣衫一层一层的扒下来，又将那件衣服穿在上面。黑夜凄凄，火烛随着风的吹拂瑟瑟的发抖，一滴泪留下，原以为是蜡呢。

　　“不许哭！你要是敢把这衣服弄脏，我就将你的手砍断！”

　　我赌气道：“你最恨的不就是我这张脸吗，要我的手作甚，我将这张脸送你就是了。”赌气归赌气，我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因为她们如今靠的就是我这张与单青相似的脸，所以就算我现在怎样发泄，只要是有关这张脸的，她就不敢把我怎么样。果然这次她没有动手打我，甚至没有再说什么。

　　她将我拉到梳妆台前，拿着一盏煤油灯，镜中的人幽幽的站在这里，头发凌乱，一身衣衫显得格外妖艳。“这是舞女的衣服！”我说道。她没有搭理我，只是将我按在前面的椅子上，为我上妆。眉笔沾上了深重的螺子黛在被脂粉擦的煞白的脸上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显得格外冷艳。我心笑果然是塞外的女人，虽扮的了汉人，可汉家女子细细描眉的那种心境还是如何都学不到的。

　　在镜中偷瞟了她一眼，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后又开始给我摆弄头发，乌发被尽数的放下，用梳子梳开里面的结，又往上面抹了许多玫瑰花汁子。然后像蒙古女子的装扮一样开始辫小辫子。折腾了一晚上，她才满意的完工。我早以被搞的没了精神，不想她竟那针往我的大腿狠狠的扎下去。我大叫着站起来，瞪着她。“你的脸我是碰不得，可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你今天最好乖乖的听我的话，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门外有人敲门，她不慌不忙的上去开门，外面站着一个打扮过于俗气的中年女人，刚一进屋就能闻到一股子香粉的味道。那女人一进来就直直的看着我。“德大娘，这就是你们家的姑娘了，长得…..倒是与我们哪儿的姑娘不一样。”德德玛瞪了她一眼：“你若不想要，春风得意楼的赵妈妈可急得不得了，我找她便是。”说着便要出门，那女人赶紧上去拉住她：“且慢且慢，咱们好好说，你看我怎么会不想要呢，昨儿个你把这姑娘的画像一给我，我就决定，就是倾家荡产了也要把这姑娘给买回来！你瞧，银子我都给你带来了，不多不少，一千两！”

　　我睁大眼睛看着女人手上的银票。一千两！这么多钱！自己尽然值这么多钱！虽然是要被卖了的，我可不知是惊还是喜了。德德玛仔细的查看银票后，固作傲气的对我说道：“这是烟雨阁的甘妈妈，今后你就好好的跟着她，只要你听话，她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乞颜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是让我假扮单青的嘛，单青以前不会是个舞女的吧。

　　烟雨阁与春风得意楼一样都是京城里面数一数二的烟花场所，直白点儿的说就是妓院！里面的美女多如牛毛，环肥燕瘦什么类型的都有，一个个穿金戴银豪奢无度，整座楼阁都沾满了胭脂粉和酒水的味道。

　　在烟雨阁的大厅内有许多人工河，这些河流曲曲折折的将整个大厅分为几个空间，每个空间都设有屏风，上面多是花鸟鱼虫，最中心的地方是一个舞台，上面由舞妓们跳舞供众人取乐。每晚午夜十分这里都高歌不辍，纸醉金迷。

　　而现在的我就站在舞池上面，周围全是溪流，各个房间的屏风缓缓的打开，嫖客们左拥右抱的坐卧在各处，打量着被一众舞女簇拥包围着的我。丝竹之声响起，周围的女子伸臂扭腰个个风情万种。只是将我紧紧的挡住，甘妈妈说必要吊吊那些色鬼的胃口，我只需在必要时露面就可以。

　　此时已入夏，百花盛开，舞池上面不时有小厮们往上面挥洒花瓣。我本来就不会跳舞，一切的动作只是由身边的各位“姐姐妹妹”们“帮助”我完成。巨大的裙摆随着身体的转动而一次次的绽放，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一样，周身的金线宝石熠熠生辉宛若黑夜里的流星。花瓣如雨点一般打在我的身上。耳边不时传来喝彩声，欢笑声。还有的客人拖着沉沉欲醉的身子在舞池底下击鼓助兴。

　　我露面的时间不多，不一会儿又被众女夹在了中间。不过时间虽短我却在人群中看到了张玉的身影。看来他到底是没有让我失望，只是朱棣不知道我在这儿吗。正想着一个步伐踏错，正好踩在了裙摆上面，一个料峭我一头撞在了前头的一个舞女背上，紧接着那个舞女发出惊恐的叫声，周围的舞女们一时乱了阵脚，舞蹈彻底被搅乱，因为衣裙宽大的原因大家都倒在了一块。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乞颜克正坐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面。三支箭齐刷刷的从阁楼上面向他射去。他拿起弯刀将箭打过，紧接着一群官兵冲进了烟雨阁，烟雨阁顿时热闹了起来，嫖客妓女们忙着穿衣衫，各个都不再同先前一样悠哉，甘妈妈吓得手足无措大叫着“救命！”眼见乞颜克，德德玛以及假扮成嫖客的十来号人与官兵厮打在了一起。我站到那个大鼓上面，慢慢的跳下舞池，张玉赶来。我对他一笑：“怎么样，他果然还是来了！”胳膊一疼，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衫的陌生男子从张玉身后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神情惊讶且激动的对着我“青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正在这时乞颜克飞身跃了过来，手中的弯刀直指正抓着我不放的男子。我大喊：“快放开我！”那男子明显没有发现危险，一把抱住我道：“我不放！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张玉慌忙一把将我俩推到一边，与乞颜克厮打在一起。重心不稳，我俩纷纷坠入河中。

　　现场混乱，不时有人喊道：“护驾！护驾！”那个男子仍然不肯放开我。我的裙摆很长，根本无法在水中行走，昨晚到现在根本没有休息过，身体早已进入疲惫的状态，只得任由他将我从水中托起。刚要靠岸，又有人向我们这儿射箭，我慌忙将头别过去不敢看。这种场面让我想起当时和朱棣被人追杀的场景。我只是一个双重诱饵分别引出双方的人，却将不想今天血溅烟雨阁！
　　他将我紧紧的护在身后，只是手依然抓着我的手。身边不时有箭穿过空气的声音，好几次都是与他擦肩而过。我叫道：“你快放开我！”他并没有回答我。水中也和岸上一样不让人安稳，上面不时有人被打下来，澄清的水面晕染上了血色，烟花之地顷刻间变为了一个要人性命的修罗场。男人们，女人们，哭叫声，哀嚎声，将我的神经彻底打乱。

　　他突然压倒在我身上，我们的身体拥在了一起，完全被浸在了水里，发簪，璎珞，步摇纷纷滑落在水底，盘好的头发在水中全部散开，裙摆被水充满，犹如一只展翅翩翩的蝴蝶。我用力想要将他从身体上推开，一丝血迹随着水流滑过我的面颊。

　　他——受伤了！ ！ ！是为我挡住了那一箭

　　我将他推起，两人的上身终于露出水面，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一根长长的木箭穿过了他的脊背。他的脸色看上去憔悴，让人心疼。“青儿！”他忘情的呢喃着。伸手想要抚摸我被水沾湿披在脖子间的一缕长发。我口中吐着水，道：“我不是单青，你上乞颜克他们的当了！”一边说着话，我一边划着周围的水，尽量将他向岸上推移。

　　“妙锦！”我的脑子猛的一惊，是他！是他！是朱棣！他…..终于来了！他在水的那一边，我将那个男子放在了岸边，吃力的迈着步子向他那边走。他冲了过来，一把抱起了我，“没事了！没事了！”他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停靠在他的身边让惊恐的心稍稍得到了安慰。等过了一会，我才想起那个男子，我对朱棣指道：“是他救了我！他受伤了，你快些去救救他吧！”朱棣的手强而有力的拉着我，走到那个男子身边，男子已经晕厥过去，他的眼中充满的惊讶。“皇——”刚要出口，又收了回去。

　　此时乞颜克一行人都已经被制服。侍卫们纷纷低头向那个男子下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救驾来迟望皇上责罚！”原来那个拼命保护我的男子就是当今的皇上！朱棣的亲侄子！！！

　　成德宫的窗子紧紧的关着，我与他安静的坐在这里，等候消息。窗外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下雨，屋里就非常的闷热。我站起身来推开红木雕花的窗子，一股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自由的感觉真好。

　　重逢的喜悦早已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我的理智。他是不得不为我解释一下了。我站在窗前，看着宫里的一湖碧水，前方隐约露出一片青翠的树林。“你的屋子里面，为什么会有单青的画像？不是说，她与你没什么关系的吗？”我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他此刻的语气因该怎么形容呢，急切，不安，更多的是愤怒吧，被人戳开埋藏心底秘密时夹杂着尴尬的愤怒。

　　将手探出窗外，水滴顺着房檐滴落在我的手心，痒痒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幽幽的说道。

　　“是，是我从前画的！”

　　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袭上我的全身：“你终于还是承认了。”

　　他焦躁的伸出手将我拉到他面前，我没有反抗，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的手，上面布满了老茧，扎的我的皮肤生疼。“这就是你离开王府的原因？那幅画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终于还是开了口。我闭起眼睛“你终究是把我当做一个替身而已。其实你并不爱我的，你爱的人叫单青，而我是徐妙锦。其实，我们并不是自己心中想象的那样相爱。只不过是对方心里的一个梦罢了…..”我将他紧握住我的手的手指一一的掰开。“而现在梦醒了，所以…我们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你就是单青！”他睁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我。“而你爱的却不是我，所以…我宁愿你是现在的妙锦。继续做我的妙锦，好不好！”

　　雨渐渐下的大了，可这一大。外边的芳草花朵得到的就不再是湿润的水源，它们所要面对的，是生命的代价啊。“你这样自己骗自己，何苦呢！”一个料峭，他已将我使劲的嵌入到他的怀里。我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心跳，愫乱的呼吸。“别傻了！单青已经死了，在你面前的是徐妙锦，是活生生的徐妙锦！我不管你爱的人究竟是谁，我是徐妙锦，我是徐妙锦！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呢喃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是单青的时候心就不在我这里，为何你做了妙锦，还是如此。难道我就真的不值得你爱吗？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会爱我吗？难道你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吗？即使你忘却了自己，你却还是放不下他！你们见面了，所以，你就不要我了。”他的表情很痛苦，他一痛，我就会痛。为什么心会痛？为什么…心要痛…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朱棣我求你别这样！”

　　“不懂的人是我！单青，你能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我不是单青！”我将头扭了过去，不愿再看他。

　　“青儿。”一袭明黄色的身影直立在明德宫的门前，温润的眼神仿佛曾有着那么一刻打入到我心尖。那人正要走进我，朱棣冷冷的道：“皇上大病初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理当微臣去探望的。”朱允炆温和道：“小伤而已，不碍事。”朱棣怒斥道：“底下的奴才怎么办事的，怎么能让皇上一个人站着。”朱允炆忙道：“皇叔莫怪，是朕不要让他们跟着的。”说完转眼看着我，眼中满是神情。我恭顺的低下头，不卑不亢地道：“皇上，臣女徐妙锦参见皇上。”他眉头一皱：“徐妙锦？”后又一笑：“青儿，你是怎么了，你是朕的青儿啊！”

　　“皇上，他是魏国公的女儿徐妙锦，也是臣的妹妹。按理说，她是臣这一辈的，怎么说也不会是和皇上一辈的。皇上可是认错了人。”朱棣冷冷的说。身子不知觉的挡在了我和朱允炆的前面。
　　“皇叔，难道朕连自己心爱之人也认不出了吗？”他的声音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朱棣身子一躯，一字一字的说道：“她究竟是谁，皇上大可派锦衣卫们去调查，臣，还望皇上明鉴。”

　　“你——”他的脸色紫涨着。我看不惯朱棣这么以下犯上，更不想在他心里永远只是别人的替身，既然他们都说我是单青，那我做一次单青又有何妨。“就如皇上刚才所言，定是不会错认了自己心爱之人，既然皇上认定了我是单青，我又如何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