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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岩上无心云相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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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有了身孕,苏匀恨不能每日里都在梦中度过。这日近午还没用膳,着实是因着抬不动眼皮,也不管什么时辰,只吩咐了温莹、如华她们关了门不要叫旁的人来叨扰,打算着美美睡上一觉,直到睡饱了为止。
还正在半睡半醒间徘徊,突然觉出一双炽热的手探到自己肩上,知道定是四爷回来了。这几日都不曾见到四爷,他未说,他没问,只是从温莹那里听得这几日他具是早出晚归,也不曾回到寝殿,只在外间的书房就寝。
今儿个怎的才过了晌午就回来了?估摸着此刻也就是未时尾末的光景,转过身偎在他怀中,嘟着嘴有些不乐意,这好几日都见不着四爷,心里总有些烦闷。四爷盯着她微启的朱唇一阵心痒,正想凑上去亲一亲,吻一吻,苏匀睁开眼,轻轻推了推他肩肘“元寿和天申该过来了。”
四爷见她才睡醒间眼神迷蒙,颊上又是泛着点点红晕,心中软软的,笑呵呵的重又凑过去,“这几日闹你了没?”
苏匀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四爷所指,随口应了声“哦”,四爷又问“闹了还是没闹?”苏匀顺着四爷滑到小腹上的手望去,这才顿悟过来,一脸娇羞,微微笑道“没有,他听话着呢。”
四爷皱眉“哦?这就开始护犊子了?爷怎么听嬷嬷说你这几日时常反胃,不思饭食?”
“哪有嬷嬷说的那么严重?这几日不过就是乏得很些,只顾着贪睡,想着用多了膳食定是要积食发胖的,又兼着睡得时辰多了,也就不饿了。”苏匀低着头辩解,这几日着实是睡得不少,却总是感觉睡也睡不饱似得,往日里天申过来园子里,苏匀和他玩的不亦乐乎,精神得很。到底是有了身子,精力有限,听着天申咕噜咕噜倒豆子都能睡着。
说起天申,还道有些歉意,天申自是不知苏匀有孕嗜睡之事,苏匀到怕他受了冷落心里不高兴。刚巧四爷今儿个得了空,心里想着晚膳定要叫了元寿、天申一同进膳。
天申从小就与苏匀亲近,只是苏匀在大面上总是不愿让元寿吃味,又因着这两个孩子同龄,总是要一碗水端平的。倒是天申私底下更愿意缠磨着苏匀,苏匀也乐得和他更亲密。
元寿和天申第一次与四爷一同进膳,难免拘谨不安。苏匀笑盈盈的立在一侧,不停的为四爷、元寿和天申布菜,见四爷依旧板着脸。
以前苏匀同四爷一同用膳,四爷对于食不言寝不语倒是很不在意,总喜欢听苏匀闲话家常,不时还掺上几句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但是守着孩子们就不一样了,四爷觉得元寿和天申生在王侯之家,又是男孩子,自然不能娇生惯养。这俩孩子在亲娘奶娘那里不消说定是当作天王老子供着养着,因而在自己面前,就很有必要端出严父的架子来,叫他们有所畏惧,不然长大了依旧我行我素,成什么样子。
往日里在雍亲王府上,元寿和天申也是极难的见到四爷的,只是逢年过节在家宴上能见上一见。
元寿和天申对四爷是极为害怕的,每每见到四爷,总是要检查课业,若是做的不好,那必是要遭受惩罚的。因此也就不是很想念四爷,见着总不如不见。只是钮祜禄氏和耿氏倒是更希望四爷能多陪陪自己和孩子。
四爷对于元寿和天申,也不是不疼爱。自个儿的亲生骨肉,又有哪个能不疼不爱?一来四爷想做严父,叫孩子们独立;二来,总是因着德妃的刻意安排,既不是心甘情愿两情相悦的产物,四爷自然会在心底或多或少存在着芥蒂。
苏匀见四爷这样,心里叫苦,这位爷当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做严父,自己要如何与他们相处?元寿和天申毕竟不是自己亲生,别说打不得骂不得,就连疼爱都恨不得拿了戒尺去比量比量。生怕多说了句少说了句让孩子更让孩子的亲生额娘心里多想。
天申活泼开朗,倒是好说,只是元寿,这孩子一向少言寡语,苏匀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与旁人不一样,倒不是怪怪的,总感觉有疑似不易让人察觉的戒备。
知道孩子们定是不想被问及功课,只是平日里四爷对他们课业要求极高,玩闹的时日也是极少的,最多也就是过年那几天放课还能休息休息。
在雍亲王府上要进课,过来园子里也是少不得。想来想去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盯着手中的乌木筷好一阵发呆,待到又上了甜点,才想起来要给四爷和孩子们布菜。
夹了一个芙蓉虾球放到四爷餐盘中,又紧着去夹给元寿和天申,还不忘问问他们想吃什么,好记下来安排小厨房准备。四爷轻咳一声,“你坐下用膳就好,不需如此娇惯他们。”
当着孩子们,苏匀只轻轻嗯了声,便扶着桌角慢慢坐下。天申眼尖,抻着胳膊夹了一个虾球放到苏匀苏匀碗中,腆着脸讨好道“匀额娘快些尝尝,好吃着呢。”
苏匀笑着去夹,心里很是安慰,只才凑近嘴边,只觉一阵腥气,喉间一阵上涌,赶紧拿丝帕捂着嘴走开。
天申瞪大了眼睛愣在那里,看苏匀那样定是极为难受的,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四爷放了乌木筷跟着追了过去,离席前元寿看到他眉头深锁,目光黯然。
李嬷嬷端来温水伺候苏匀簌了口,正要躺下,四爷卷帘进来,李嬷嬷躬身道“主子不碍事,这怀了身子头几个月自然是要遭罪些,过了孕吐期就好了,爷和主子无须担心。”
四爷嗯了一声,叮嘱李嬷嬷叫小厨房做些清淡养胃的稀粥,展衣坐到床边。待李嬷嬷退下后,苏匀才软绵绵的靠到身后的迎枕上,看四爷紧张,故作轻松道“您快去用膳吧,我歇会就好了。”
四爷没说什么,也没起身。抬起苏匀手臂,从迎枕下摸出一册书,还以为又是《饮水》,刚欲发作,只听得外间轻微的敲门声并天申怯懦的说话声“匀额娘,天申能进来看看你吗?”
苏匀转过身子看着四爷,像是在等四爷的首肯,四爷沉吟一下,放下手中的书册才到“进来。”
门外的天申听到里间传来四爷的声音,小心脏跟着砰砰直跳,总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这下责罚却是多也躲不过了。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挪到苏匀床前,也不敢抬头,看见四爷的朝靴就近在眼前,才弯腰跪了下去,颤颤的说道“阿玛,天申错了,请阿玛责罚。”
苏匀看着天申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心里霎时像被什么捏了一把,一手掀开锦被走下床去扶起天申,搂在怀中。靠在苏匀暖暖的怀中,天申鼻头一算,委委屈屈的哭泣起来。
“天申别哭,你没做错什么事,你阿玛不会责罚你的。”苏匀抱着天申望向四爷,四爷无言,迈步走出寝殿。
四爷进了书房,屏退了屋里伺候的丫鬟,自己从一排排书架上找出《康熙字典》,一页页翻细细翻看着。
虽然大多数皇孙的名字都是内务府事先挑选出来呈报康熙,最后由康熙圈定。但是也有少数例外,四爷总想着自个儿的亲生骨肉的名字还是由着自个儿来取更好一些,心里很是期盼苏匀腹中的的骨肉能用上自己精心挑选的名字。
转念一想若是个格格,那么起名权当之无愧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总之不管苏匀生男生女,四爷觉得自己都是同样高兴。
洗漱后四爷回到寝殿,见苏匀还和天申一处玩乐,随手拿起之前从迎枕下抽出的一册书,放到眼前一看,才知是《论语》,放到榻边小案几上,“天申,回房看书去。”
苏匀看了他一眼,见他又变成了严父,只好乖乖走过来,从案几上拿起《论语》交给天申,天申跪安后悻悻地走出去,苏匀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申离去的背影,见他走到门口又探回脑袋,冲她扮个鬼脸,逗得苏匀咯咯直笑,待他脚步声渐渐消失,这才转身走到美人榻边躺下来。
才闭上眼,就被他一把抱起跨坐到他腿上,两人四目相对,却都不言语。四爷紧紧贴着苏匀,感受她因怀孕而愈加丰满的身子,吮吸她发间淡淡清幽的香气,还绝不够,伸手取下她盘插在发间的一支羊脂玉步摇,随手把垂落的青丝捋了捋,顺势将手指插入她发间。
“匀额娘,匀额娘---”待元寿的声音穿过屏风传进苏匀耳中,苏匀急的去推四爷,四爷紧了紧手臂。
他知道元寿不会不待他应允破门而入,又见苏匀恼羞的模样,存了心思想要逗她一逗,因而无动于衷,完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元寿穿过山子屏风,一头冲进来,苏匀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元寿一眼看见苏匀坐在自己阿玛怀中,而阿玛在给她梳理发丝,登时立在那里,险些就要喊出声来。
四爷万万没有想到元寿一向懂礼,今日竟不待他应允毛手毛脚冲进来。定了定神,把苏匀从身上抱下来,走下榻来厉声质问元寿“谁教的你不通报就擅闯进来?”元寿面红耳赤,低着头直搓衣角,诺诺的答道“回,回阿玛的话,门没关。”
听闻元寿振振有词,四爷恼“门没关?你是没有嘴还是不会说话?”看见元寿极委屈咬着牙不让自己落泪,苏匀一时不忍,走将过去,伸手拍拍元寿,温声道“你先回房去吧。”
元寿怯怯抬头去瞄一眼四爷,四爷不置可否,他又既害怕的赶紧低下头去,一动也不动了。
苏匀见他不动,轻轻推了推他,冲他挤挤眼,元寿这才低着头时不时偷偷抬起头瞄一眼四爷,一步一步往外退去,一个没留意,碰的一声撞到山子屏风上,顾不得身上疼痛,猛一转身,满脸是泪,快步跑了出去。
夜阑人静,苏匀听着耳旁产来四爷沉稳的呼吸声,却更是难以入眠,睁着眼睛,直直盯着床帐上的百子图出神。
元寿这孩子大小就和苏匀不亲,无论她如何掏心掏肺的对他,他总不像天申那样和她亲密无间,他们之间就像隔了层无形的屏障,看不见又摸不着,但却总能时不时的清楚感受到。
后来随着元寿的慢慢长大,这层无形的屏障也随着增长。偏偏又碰上今日之事,只怕元寿对自己就更是讳莫如深了。想着想着,竟不知何时睡着了。